传召的是她,要留下的却是沈庭轩,沈碧月有些诧异,却没显露半分惊讶或是好奇,只是不动声色地垂着眸,他的目的性向来很强,却也喜欢做些意图不明,让人难以捉摸的事情。
沈庭轩也垂着眸,一身清冷疏离的气质尽显无疑,仿佛没有谁可以侵入他刻意隔出来的世界里。
“臣子陪她来的。”
“你在拒绝孤?”邵衍抬起眉,眼中泛着冷意,没想到这个沈庭轩比起沈碧月来,性子更倔,也更不服管教。
“殿下传召的是沈碧月,并未传召臣子。”
头一次见到豫王,沈庭轩没有一点不自然,反而极为淡然,仿佛眼前这个千万人惧怕到骨子的亲王殿下只是个普通王侯家的公子,但,豫王身上流露出的冰冷威压,和传闻中的一模一样,甚至更胜于传闻,那是一种夹杂着森然戾气的气势,迎面笼罩下来,让他的心头微微一沉。
“你倒是和其他人家的公子不一样,孤有点看上你了。”
一旁的天风低着头看地板,装作没听见。
主子这男女通吃的毛病着实有些危险,牵涉到邵家能否传宗接代,不过邵家也不只主子一个孩子,主子身子又弱,也许还会影响那方面的能力,想了想,不能传宗接代倒也无碍。
沈庭轩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问道:“不知臣子有哪里值得殿下看上?”
“这话,可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说。”邵衍扫一眼沈碧月,“你去隔壁的耳房,不许偷听,否则就割了你的耳朵。”
沈碧月没有半点拒绝的权利,也怕被沈庭轩发现她和豫王不寻常的关系,也没怎么挣扎,就被天风强行带着去了旁边的耳房。
沈庭轩站着没动,从听见豫王对她说的唯一一句话开始,眉头就忍不住皱起来,直到她的动静消失在门外,才不易察觉地又松开。
一进耳房,天风转身就要回去,被她上前一步狠狠揪住。
“等等,殿下到底找大哥什么事情?”
“沈姑娘没听见吗?主子看上沈公子了。”
“别给我装傻。”沈碧月并不信这一套说辞,“金吾卫亮出,全城皆知,北山女院的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他还有谈情说爱的心思?”
“北山女院有什么内情,沈姑娘是最清楚的。”如何能说出迫在眉睫四个字?真是会装!后半句,天风咽着没说,看了她一眼,光线昏暗,并不能看清她的表情,唯一清楚的,是她那双盈盈泛着冷意的水眸,在黑暗中也极为清晰。
“殿下的用意,我并不知情,沈姑娘扯着我也是无用。”天风说的话半真半假,她却是不信的,出自豫王府的人都是满嘴谎言,上至主子,下至仆人,皆不可信,只是说谎归说谎,他们的口风也紧得很,不该说的话绝不会多透露一个字。
“那我只问一句,他可会对我大哥不利?”话音未落,门板应声而开,来人一脚跨进门的瞬间,天风也飞快闪身出去了。
沈碧月倏然抬眸,也跟着要过去,想也不想就伸手推开眼前挡路的人,挥出去的手很快就被那人截住,门板也在眼前关上。
“沈碧月,你现在真是够厉害的,都敢直接对孤出手了?”
“我大哥呢?”
“就在隔壁,你慌什么?”
他的手臂抬起,截挡住她的手,宽大的衣袖滑落而下,露出他一截手腕,看起来很是纤细,尽管比起她的手腕来还要更粗一点,但凭她怎么用力都推不出去,压根想象不到那样瘦弱的手腕竟蕴藏着强硬无比的力道,一动不动就跟座山似的。
她狠狠甩开手,“天风过去做什么?”
邵衍没回答,直接走入屋内,也不拦她,似乎是笃定她不会出去,在桌边坐下,从袖中掏出一颗小小的夜明珠放在桌上,瞬间照亮了整件耳房。
夜明珠虽小,可照着这间小小的耳房已经足够了,她垂眸,发现这间屋里的地上已经铺满了皮毛制成的毯子,和方才那间主厢房几乎一模一样。
“沈家的人,你要动谁都可以,只有他不行。”她也走回来,在桌边坐下。
邵衍勾唇,“这么快就把底牌露出来,不怕孤捏着你的七寸打?”
“就算我不说,殿下应该也查得到,到时候擅自动了他,就算我要追究,也能以一句不知情轻巧带过,既然你我要合作,那我就趁早说清楚了,殿下要下手时也能斟酌几分。”
邵衍突然不吭声了,他转开视线,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过了好久才道:“沈家的人,唯有他一个还没与人同流合污。”
沈碧月抿唇,他这句话说得直白,让她不禁心里一震,想起今日江燎说的那些话,还有质问沈庭轩时,他的避而不答。
低头,视线完全拢住她,就见她小小的一个坐在那里,小脸微垂,好像在想些什么,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只要碰上她在意的事情,在意的人,那么她的心思就会变得很好猜,只一眼,就能完全捕捉到她的全部想法。
“你还太弱了。”他淡淡道,“不过是沈家的一个侍妾,随便弄条人命都能往你身上搁。”
她抬了抬眸,满腹心思再度被隐藏起来,“殿下,那不是什么随便弄来的人命,是沈家的公子,而且他还没死呢。”
“区区庶子,也敢称沈家公子,不怕折寿吗。”他有些不屑,轻哼了一声,突然回过味来,“怎么?你还想要他死?”
“他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死了倒是麻烦。”她不明白他是怎么听出来,她有想弄死他的意思。
他扬眉,像是听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话,搭在桌面上的纤长手指轻轻一动,“报仇雪恨算不算?你也不是个能轻易得罪的人,光是废了他一双手太便宜了。”
在他看来,得罪了他的,就不能轻饶,下手轻了一些,都会引起对方的反扑,斩草除根才是最好的办法。
“殿下和我可是一类人,如何会不懂我的意思?”她的眼神往下移,落到了他的手上,正好是那日她咬的那只手,伤口很深,他并未好好包扎,而且裸露在空气中,放任不管。
邵衍看见了她的眼神,说着如何惩治沈庭则的话,却看着他手上,她亲自下嘴弄出来的伤口,怎么想都让人不舒服,就好像她嘴里说的不是沈庭则,而是他。
心随意动,嘴唇微微一动,一声放肆滚过喉间,还没出口,又很快被压下。
放肆,大胆,这样的词对着她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依旧死性不改,再说反倒有些没意思了。
沈碧月见他脸色一时阴晴不定,忽明忽暗,也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后知后觉地回忆了一下,发觉应该是自己的眼神不对,触动了他不愿提及的那些记忆,便自觉转开话题,道:“沈家人都是爱没事找事的主儿,没什么好谈的,今日殿下应该是来审问臣女的吧,在这里待太久,兴许祖父会按捺不住冲进来的。”
邵衍不悦地扬眉,她的转移话题让他感到更恼了,连带着口气也冷了几分,“不想安分待在沈府里颐养天年,他就尽管进来。”
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态度越来越差,她不解地拧眉,又想不出所以然,索性放弃了。
邵衍现在也不是很想和她再说话,直接说明来意,“盯着沈家人,北山的事情已经开始传出去了,就怕有些人没动,沈家背后的那位就要开始动作了。”
“拉拢殿下对他极有好处。”听邵衍的语气,看来他已经知道了,沈家背后的人,和沈庭轩同流合污的,应该都是同一个人。
“到孤跟前来献媚,可不是人人都有勇气能做到的。”他站着,居高临下看她,有种逼人的压迫感,还有盯着她的眼神,让她很肯定,他的心里一定是在骂她的。
抬眸和他对视,“我知道了,不过,还有一件事,你什么时候把人带走?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秦家的孩子放在这里久了,难保会被人发现,到时候就算我有一万张嘴都解释不过来。”
“还有人能说得过你的嘴吗?”他依旧是那副嘲讽的语气。
她真是懒得搭理他,每次不是冷嘲就是热讽的,也不指望从他嘴里能听到什么好话,不过这么抬头仰视他,脖子有点酸,她干脆又站了起来。
“殿下这一招声东击西,可达到目的了?”
那些背地里对黎山阁虎视眈眈的人,被邵衍这样一番动作,势必会忍不住跳出来。
她低垂着眼睛,眼神再次落在他的手上,若有所思,他要引蛇出洞的人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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