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滚了两圈才停下，身上落满了尘土，十分狼狈。

沈碧月动了动身体，只感觉手脚疼痛，想爬起来的时候，感觉一个人紧紧抱着她的腰不撒手，刚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肩，那人突然往上抬了身子，覆身上前，一头扎进她的颈项边，熟悉的苦莲香瞬间沁满她的口鼻。

“邵衍？”她只看到一头柔顺又浓密的黑色长发，不停在她肩上蹭着，蹭得她的脖子痒痒的。

他低声嘀咕了一声什么，听不太清楚，她想将人推开，可那人突然松开她的腰，上手去揪她的衣襟，用力往两边扯开，就想往她衣襟里钻。

沈碧月：“……”

撑住他的肩膀，推开，没用，衣襟撕裂的声音响起，她的五指瞬间收拢，往他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这是她一直以来都很想做的事情，被占了那么多便宜，往他身上多招呼几个巴掌也算是还礼了。

邵衍被打得一懵，伏在她身上，微微抬起脸，眼眸微眯，似是恼了，却迟迟没用动作。

沈碧月也眯了眯眼看他，这下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了，轻轻往他脸上拍了拍，“你怎么了？”

邵衍顺着她拍的方向偏了一下头，像是在她掌心蹭了蹭，然后突然按住她的双肩，埋头在她脖子上用力吸了一口，这一口像是要将她的皮肉硬生生揪下来，疼得脖子发僵。

她忍不住轻轻叫了一下，银针很快夹在了指间，手指轻抚过他的头顶，往后颈的穴位准确扎入，人一下子晕倒过去，身体也瘫软在她身上。

她推开他的脸，手指轻轻按在疼痛的地方，跟被狗咬了一样。

男人的身体很重，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人从身上推开，往四周一看，发现是个被废弃的院子，几步开外就是一件小耳房。

想起客栈掌柜的临行前给的那根麻绳，麻绳是她带在身上的。

邵衍还在地上躺着，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醒，只是醒来之后的状态，摸不清是正常还是像刚刚那样反常。

沈碧月迟疑了一下，还是将麻绳绕过他两边腋下，将他拖进了耳房里，靠着角落坐好，解开麻绳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反绑了他的双手，然后才将银针重新刺入他后颈的穴位。

人很快就醒了。

歪着头，背靠墙角，看见沈碧月的时候，眼眸微微一缩。

还是以前那个熟悉的表情，她知道这人已经清醒过来了，只是别人的清醒是好事，却不能套用在他的身上，她都能预想到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话，做些什么动作，以他的脾气，真要发起怒来，只怕那一节麻绳都不够用。

没等他开口，沈碧月就说：“如果你没有做出那种下三滥的举动，我也不会绑着你。”

邵衍看着她，嘴唇微微蠕动，“奶娘，脸疼。”

沈碧月：“……”

“奶娘，你以前会摸我的脸，跟我说不疼，现在怎么不说了？”

沈碧月瞅了一下他脸上的细微表情，不像是脑子坏了，起码还能正常说话，可怎么就把她当成奶娘了呢，听说豫王从前的确有一个奶娘，只是那位奶娘和他的关系不太好，每次碰到一次总是闹不愉快。

后来奶娘就被豫王亲自处死了，理由只有轻描淡写的三个字，看不惯。

“我不是你奶娘。”她蹲在他面前，微微抬起脸，直视他的眼睛，“邵衍，你是脑子烧糊涂了，还是故意耍人玩？”

“奶娘是谁，长什么样子，没人比我更清楚，你都已经站在我面前了，还指望着我能认错人吗？”

她现在怎么说也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被人认成三十来岁的老妇，着实有点不舒服。

沈碧月忽然想到他之前的举动，不会是把她当奶娘，想要吃奶吧？虽然应该是不可能，但是想想还是觉得浑身一阵鸡皮疙瘩起来了。

“豫王殿下，我没心思和你开玩笑，你领命来镇压流民，来这里也有数日了，应该查清楚了吧，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您在说什么，我没听懂。”

“你不会已经忘了你来这里的目的吧？陛下要你来颍川州镇压流民，到现在已经好几天了，现在外面的情势紧急，我没时间和你打哑谜，我这次是来找人的，找到人就走，不会妨碍你做事。”

邵衍看着她的眼神莫名幽深，掺杂着几许复杂。

“镇压流民？奶娘说什么玩笑话，父皇从未下过这个命令，就算有，也应该派皇兄去，而不是我这么一个幼学孩童，奶娘和我谈这个，是不是找错人了？”

沈碧月闻言，眼神变得若有所思起来，她伸手摘下面纱，“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邵衍将她的脸打量了一遍过去，最终停在她的眼睛，唇边浮起一丝凉凉的笑，“您若是想骗我，就去将这张满是皱褶的脸换了，也省得我苦苦思索，却始终想不通是自己哪里没做好，才会让您舍我而去。”

沈碧月听到他这句话，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邵衍见她不说话，脸上也不笑，相反还皱起眉头，心里头那些不安的念头好像在一瞬间得到了证实。

他紧紧抿住嘴唇，命令道：“给我松绑。”

沈碧月往地上一坐，淡淡瞅他一眼，“你以为你是谁。”

“在您心里，我确实一无所有，天生一副残败的身体，兄弟姐妹嘲笑，宫女太监同情，母妃也因此厌弃我，但我就算有千百般不是，也还是大宁的皇子，是父皇的儿子，在真相还未被揭露出来之前，即便我的母亲已经弃我于不顾，我依旧拥有能够依仗的东西，不管是谁说服您这么做，请您转告他，若是想要和我鱼死网破，那就尽管动手，但在我死之前，也一定不会让他好活。”

沈碧月被他眼里那抹一闪而过的森冷吓了一跳，随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太过古怪了。

“你刚刚说你是皇子？”

“原来您已经不愿意承认我的身份了吗？”

“如果你还是皇子，那你刚刚所说的皇兄，是邵渊吗？”

“不是他，又能是谁，奶娘不用再拿话来试探我了，虽说我已经不奢望您还能站在我这边，唯一觉得痛恨的，是您当初一心要护我于羽翼之下，让我觉得自己有人疼，有人爱，现在却又背叛得那么干脆利落，将我完蒙在鼓里。”

“果然什么感情都是最要不得的，我最恨的就是像你这样的人。”

沈碧月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对啊，她刚刚怎么没想到，豫王的奶娘是在陛下还未登基的时候就死了的，那时豫王还只有九岁，是先皇最小的皇子。

既然邵衍现在会把她错认成奶娘，又称先皇为父皇，陛下为皇兄，是不是代表着他现在的记忆还停留在过去。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邵衍，还是个九岁的孩子。

这回她什么都想清楚了，只是这个可能性着实让人有点头疼，不管是二十岁的邵衍，还是九岁的邵衍，都一样难缠。

当初第一眼见到的豫王殿下，嚣张蛮横，心狠手辣，几天没见就变成了一个九岁的皇子，九岁，稚嫩又天真的年纪，可他表现沉稳，待人疏离，仅仅是看表面，就丝毫不逊色于弱冠男子，任谁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绑走你？”

“谁是那个背后的人，您心里应该最清楚，何必来问我。”邵衍转过头去，面色一片冷淡。

邵衍对奶娘即便再怎么痛恨，话语再怎么激烈，唯一不变的还是您这个尊称，说明在他的心里，奶娘一直占据了十分重要的位置，甚至超过了张皇后。

沈碧月伸手揪住他的脸颊，惹来他冰冷的瞪视。

“小孩儿，跟奶娘置气，你的胆子也不小。”

“你已经不算我的奶娘，不要用你肮脏的手碰我！”

沈碧月手指一顿，原来这厮从小就是脾气这么暴躁的人，想到这里，手上愈发用力了。

“说我肮脏，你从小喝的还是奶娘的奶，那你岂不是身都肮脏无比，闹脾气也要有个度，这世上不是谁都能让着你的，一句话跟人谈不拢就动手，谁教你的这些规矩。”她用力绷住脸皮，摆出教训小孩儿的姿态，尽管第一句话说岔了，余下的话骂起来倒也顺溜。

邵衍一直冷冷地瞧着她，“有种就要了我的性命，不要就别在我跟前碍眼，滚出去。”

“现在要我滚了，方才还抱着我的腰不撒手，找奶喝吗？”沈碧月双手交握，心里着急想去找轻荷嬷嬷的下落，却又不能把这个人扔在这里，他显然是个脑子不正常的状态，也不知道和这里的流民暴动有没有关系，不管怎么说都不能留他一个人在这里。

邵衍虽说从小就是个性子沉稳的，但总归是个孩子，遇上这种事情还能表现得沉稳淡定，那才叫真的有鬼。

看着他闭上眼，一副不想再说话的模样，沈碧月想了想，手伸到他的身后，还没动作，就被他的身体给撞开了。

“别碰我。”

“给你松绑，不要吗？”

邵衍觉得奇怪，又拉不下脸开口问，紧紧绷着嘴角，看起来竟然格外的有趣。

“我还没见过你这样嘴硬的小孩儿，刚刚一个人在那里说个不停，我可曾承认过半句？我若是想要你的性命，现在就能给你个痛快，不需要和谁合作，要是你自己不想活了，待会儿就去街上站着，看到街上有马车过来就冲出去，保准一边一个蹄子印在脸上，崩出满地的脑浆。”

沈碧月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靠近他，慢慢解开了他手上的麻绳，等他察觉的时候，立马将松开的麻绳举了起来，放在他的眼前，以示自己并无恶意。

“给你松绑了，别再说是我绑了你，我对你的性命不感兴趣，待会儿从这个地方出去了，桥归桥，路归路，你今后是死是活都没人再管你。”

将麻绳往地上一扔，她站起身，将面纱重新戴到脸上，垂眸望着他，“记住了，这个地方很乱，不要被人抓住了，否则神仙来都救不了你，我也不会去救你，你好自为之。”

刚往外走两步，裙面突然被人抓住了，她顿了顿脚步，“松开。”

“你不是奶娘。”

“我从来都没说过我是。”

“你和她很像。”

沈碧月轻轻弯下腰，将裙子从他手里扯回来，拍了拍，“是脸上的皱褶像，还是毫不留情骂你的时候像？”

他没回答，只是低着头。

沈碧月往外走，这处院落被荒废了许久，院门只是用一个生了锈的老锁虚虚搭着，用石头轻轻一砸就开了。

“不是让你不要跟着我吗？”她侧过脸，望着身后的男人。

“我也要出去。”被人发现了，他倒是变得理直气壮起来，直接走到她身后，淡淡道，“你绑了我出来，就要将我送回去。”

沈碧月沉默，他这么说，是完无视了她之前解释的那些话，原来他小时候的性格是这样的，尽管还没有长大后的那么蛮横霸道，可就一个九岁的孩子而言，能这么厚脸皮也很不简单了。

“想跟着我也可以。”她伸手指向耳房，“我绑你的那根麻绳要带上。”

邵衍：“…。”他显然很不情愿，绑了他的绳子，恨不得要烧成灰，碾成粉。

沈碧月坚持，就算再不情愿，他还是回头去拿了。

院门轻轻打开一条缝，之前追她的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了，回想一下当时的情形，那个男人的表现很奇怪，双眼浑浊，和那些喝多了的人挺像的，却又有哪里不太一样。

“拿好了，走吧。”邵衍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差点没吓她一跳。

沈碧月不敢往街上走，怕会遇见这里的百姓，便带着邵衍钻小巷，朝县衙的方向去，邵衍也不多话，静静地跟在她身后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巷子四通八达的，遇到的人也不多，偶尔碰上有人靠近，沈碧月耳朵灵敏，早就听到了动静，往另一头绕路了，邵衍紧跟着她，偶尔抬眸望着她的背影，眼眸幽深。

就这么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突然听到前面传来嘈杂的说话声，沈碧月连忙停下，食指抵在唇上，朝邵衍轻轻摇头。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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