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胜提着空酒坛子去洗了，妇人收拾了碗筷去厨房，只剩下小昭和他们待在一块。

男人紧紧抓住桌角，疼得无法呼吸，只能艰难地喘着气，难不成是饭菜不新鲜，不然怎么会突然这么疼。

小昭看他们脸色白得像纸，额头上的汗都出来，担忧道：“二位大哥，你们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男人的拳头紧握，绞痛一阵接着一阵，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起了，他看向一脸担心的小姑娘，艰难地吐出一句话，“茅厕在哪儿？”

远在万里之外的永安城

继沈家姑娘流言四起后，沈家的公子也有了可以让人闲聊的传言。

沈家大少千里救美一事，几乎能够成为一桩美谈。

两人之间本身倒是清白，只存在着救命之恩这么一桩联系，不知道怎么的，却在街坊巷口的嘴里传得越来越离谱。

一开始说得还算贴近事实，陛下钦点的状元郎，在处理公事的途中忽然出城，从匪徒手中救了南阳公主的性命，获得公主倾心相待，他却又避而不见。

后来说着说着就歪了，有心人各种揣测，什么沈家公子自幼对南阳一见倾心，为她走上仕途，考取功名，日夜偷偷关注南阳，恰好南阳遇袭，给了他一次机会，可惜事后脸皮薄，不敢见南阳。这还只是其中一种说法。

也有说是南阳早已倾心状元郎，却迟迟得不到回应，伤心之下出城散心，实际上状元郎一直在暗中关注她，见她遇难便忍不住出手相救，事后觉得面上无光，便避而不见。

还有说南阳出城不带丫鬟侍卫，其实是抛弃旧爱，另寻新欢，状元郎咽不下这口气才跟着去，谁料遇上有人偷袭，让南阳回心转意，他却还在生气，不想见她。

更甚之，有人传说这次南阳遇袭是有人暗中策划，否则南阳公主也不是第一次出城了，怎么偏偏就这次遇袭了，还偏偏给状元郎给救了，救了人还不理人，这不是欲擒故纵是什么。

百姓们向来对这些名门贵胄的风流韵事感兴趣得很，加上有心人的推动，传言开始往欲擒故纵这一面倾倒，人人啧啧赞叹，直夸状元郎不愧是状元郎，心机深重，看似冷冷淡淡，实则深谙御女之道。

流言传进宫里，邵珍端端正正坐着，陪秦淑妃喝茶，听到这些话，忍不住一口茶喷出来，撒了一桌。

秦淑妃看她挤眉弄眼的，脸上在拼命遏制笑意，声色淡淡道：“南阳，这些话很好笑吗？”

一声南阳既出，邵珍立马僵起脸，轻轻咳嗽了一下，眼神示意旁边的宫女赶紧将桌上收拾干净了。

“不好笑，肯定不好笑，母妃，我没笑啊。”她将脸捂在掌心，只露出一只眼睛看着秦淑妃。

秦淑妃屏退两侧伺候的宫女，认真地问邵珍，“传言真真假假，却不是空穴来风的，我要听听你的解释。”

“母妃不是知道吗，上次出去的时候，沈状元救了我一命。”邵珍说得小声，那一次她是偷偷溜出去的，秦淑妃没骂她活该就算不错了，不指望她会心疼，反正自己还有点心虚。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邵珍眼珠子转了转，半开玩笑地问：“母妃觉得沈状元怎么样，适合套近乎呢，还是适合当夫婿。”

“你又不做官，当女将，跟人套近乎做什么。”秦淑妃油盐不进，将话题又拐了回去，“你自己认为呢，已经给他一个夫婿的身份了？”

邵珍立马摇摇头，“当然不是，不过他的条件确实优秀，人也好看，应该有不少人家想要招他当夫婿。”

“既然不想，去了两次国子监又算什么？”秦淑妃人在宫里，却没有闭塞耳目，该知道的，她也打听得一清二楚。

“这是个误会，母妃，都说鸦有反哺之义，羊知跪乳之恩，我可不想当个忘恩负义，没心没肺的人，就是想谢谢沈状元的救命之恩，哪里知道他人那么高傲，连见我一面都嫌烦，我怎么说也是个公主，品级远远压在他头上，他眼睛怕是长在头上，我也不是喜欢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不见就算了。”

秦淑妃淡淡瞥她一眼，似乎在判定她说的真话还是假话。

“不信您去问问阿召表哥，他那天还来迟了一步，要不是沈状元，哼……”邵珍哼哼两声，及时打住了话，再往下说，就得扯到她自己私自跑出宫的事情了。

“行了，你自己个子矮，就别怪人家眼睛长得高。”秦淑妃喝了口茶，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邵珍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这件事已经揭过去了。

“日后不要再去找他了，外面的谣言传得厉害，对皇室的脸面有害，我已经拜托江燎了，一直到外面的流言平息，你的出行都由他贴身看管着。”

邵珍顿时瞪圆了眼睛，“母妃，我不喜欢他！”

“给你当护卫的，你该觉得有面子，又不是让你喜欢的。”

“母妃您这样不讲道理，凭什么跟沈状元一起就怕给皇室丢人，他江燎风流成性，又厚颜无耻，您就不怕他把我拐了吗？”

“姑娘家的怎么这么不知羞，江燎从小和你对着干，两个跟冤家一样，他拐谁都不会拐你的。”秦淑妃对他们私底下那些小恩怨早就摸得透透的了。

邵珍蹭到秦淑妃身边，“母妃，江燎他跟以前不一样了，不是我喜欢说他不好，他在对待姑娘的事情上真是个十足的烂人，难保哪天心血来潮，想吃窝边草了，到时候您想后悔都来不及。”

小姑娘在耳边窸窸窣窣说着别人的坏话，这是她从小时候就养成的坏习惯，告人状的时候喜欢撒娇，带着一股子讨好与俏皮，让人生不出反感的心，倒会凭空生出几分怜惜与喜爱。

毕竟是亲娘，秦淑妃见惯了她的真面目，尽管仍旧觉得她和小时候一样惹人怜爱，却不吃她那套，板着脸将她的脸往外推，“我看江燎挺好的，若哪天你能收了他，算你本事，我立马就去替你向陛下求旨赐婚。”

邵珍不屑地哼了声，“母妃要是真这么做，我就投奔小叔叔去！”

秦淑妃摇头，“你以为豫亲王放着那么多侄子侄女不理会，为什么独独对你亲近？”

“小叔叔爱玩爱闹，当然是觉得我有趣，能给他耍乐子，不然早把我给踢了。”邵珍对于这个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不过她也觉得自己跟豫王再合拍不过了，两人同样都不喜欢江燎，特别喜欢给他下绊子。

秦淑妃不再说她了，只要不会触犯到禁忌，都随着她去，邵珍自小就是个好动的，闲不下来，不过这些年她还是和豫王走得太近了，儿时尚可当做不懂事，长大了可就不能再这么任性了。

皇帝没说什么，秦淑妃也没表态，宫内一片平静，仿佛这些流言只是小打小闹，不足以放在心上，沈家却不这么想。

沈庭轩绝对不能和南阳公主有任何瓜葛。

沈岐在书房踱着步，虽然病好了，仍旧觉得头疼，他这些个孙子孙女，就没个让人省心的。

沈庭轩一直到天色转黑才回来，没回青鸣居，直接去了逢明斋。

沈岐看到沈庭轩走进来，烛光照亮他面上，目光轻淡，却隐约流露疲惫，沈岐到底是心有不忍，原本打算厉声质问他的语气也不自觉放轻了。

“轩哥儿，我找你是为了什么事，你应该心里有数吧？”

“祖父，孙儿与南阳公主关系清白，没什么好解释的。”

沈庭轩从不说假话，沈岐松了口气，“我也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只是外面传得厉害，不得不问问，南阳公主性子有些顽劣，你今后和她保持距离就是，只要不理会她，她很快就会失去兴趣了，左右你也是她的救命恩人，就算得罪了她，陛下怪罪下来，咱们也不心虚。”

“孙儿明白。”

沈庭轩刚打算离开，又听到沈岐问：“还有一件事，外面不只传你和南阳公主的那一点交情，还有人说南阳遇袭一事与你有关，你那日不在国子监做事，为什么突然出城？”

任职国子博，平日里只需要在国子监内教人授课，根本不用出去到处跑，尽管教课的时候辛苦了些，到底比那些在外奔波忙碌的人清闲多了。

沈庭轩沉默了一阵，脸部的线条在烛光摇曳中显得越发坚毅冷峻，沈岐看他不说话，心里顿时有些没了底，他不信沈庭轩会做这种事，但难保他会牵扯其中。

“回祖父。”他开口了，“孙儿去送人的，以后兴许见不到了，也算了却孙儿的一桩心事。”

沈岐立马就知道了他说的是谁，手指微微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