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花一觉醒来,才发现天色都暗了,姑娘就蹲在门槛边上,单手撑着下巴看她。
屋里点了微弱的烛火,沈碧月背着光,身子缩成一团,只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菱花迷迷糊糊醒来,还以为身边蹲着大狗。
险些就要把狗字喊出来了,幸好神志及时回笼,不然给姑娘听见了非得罚死她不可。
沈碧月慵懒地伸了一下腰,和菱花打道回沈府。
菱花听沈碧月说她睡着后过了好久南阳公主才回来,便暗自庆幸南阳公主回来得晚,不然她要是真睡上了好久让姑娘等,便真是罪大恶极了。
因为回去得太晚,甘苓还特地打发人过来问,得知是被南阳公主请走了,便没再说什么。
沈庭轩是踏着一地的露水回府的,过了深夜,天色还未亮起,府中静悄悄的,众人都还在睡梦中,就连晨起做事的下人都还未起床。
敲开院门,空篱开了门,迎他进去,在进屋的时候,适时给他碰上一杯热茶,茶一直都放在炉上煮着,换过好几遍了。
沈庭轩面上显出疲惫来,他坐在前堂靠边上的一张椅子上,伸手按了按眉心,起身便去净房里,空篱早就打好了热水,他匆匆洗了一遍就出来了。
空篱迎上来,手上拿着一件宽厚的袍子,“公子,炉子上还煨了鸡汤,小人让人熬了许久,一小碗下去便可祛寒。”
“先放着吧,我小睡一会儿再喝。”沈庭轩将袍子披在肩头,抬步往房里走。
空篱替他揉捏着脑袋两边的穴位,力道轻中有重,十分舒服,沈庭轩本就极为倦怠,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舒服,但也很短暂,醒来的时候还因为睡眠不足而感到头疼,空篱又上手帮着他揉捏额头和眉间,疼痛才缓和了些。
他这才想起问空篱哪里学的这一手,空篱之前并不会这些。
空篱老老实实回答:“是大姑娘教小人的。”
沈庭轩眉头微凝,“她什么时候教你的?”
“回公子,大姑娘昨晚来过一趟,听说公子还未回来,怕公子过于疲劳,便教了小人这些按压的手法。”关于沈碧月的事情,空篱一点都不敢瞒沈庭轩,比起沈府其他的大家长,他更听从沈庭轩的话,一心忠于公子。
沈庭轩看空篱低着头,说话的态度十分恭敬,但是……鬼才会信他的话,空篱一定说了他这几日的近况,否则她不会特意教了空篱这个缓除疲劳的办法。
空篱感觉到公子的眼神,只低着头当做不知,他也没说错,公子没心仪的姑娘疼他,让亲生的妹妹疼一疼也是好的。
甘颜一直很想见见沈碧月,沈府的人几乎都看过了,就除了她是神神秘秘的,跟沈碧欢说起来的时候,沈碧欢的神色复杂,只让她不要刻意去打扰沈碧月,这让她更想看看沈碧月是个怎样的人物了。
沈碧月倒是不知道有人一直惦记着她,可自己被人缠上了却是事实。
趁着女院难得的放学早,她和菱花又拐去了西市,虽说药市的铺子已经请了人打理,还有每天悄悄送往她房里的账本,足以让她将铺子的经营情况牢牢掌控在手里。
她作为幕后的老板不好出面,只能偶尔去逛逛,看着铺子的生意越做越大,已经吞并了周围好几家药铺子,成了如今的同心医馆,她的心情就立马变好,若不是这些日子被人缠得厉害了,有点厌烦,她也不会借用自己的好生意来舒缓心情。
“姑娘,那不是二姑娘吗?”菱花忽然叫了一声,掩不住惊讶的语气。
沈碧月坐在马车里,透过菱花开了一半的窗缝往外望,看到了一对男女正从同心医馆里走出来。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各自有烦恼,形色匆匆,谁还管哪个地方走出了几对男女。
“他们两个怎么会走到一块去?”沈碧月实在想不到,沈碧慈会和温雅认识,还在街上并肩而行,她对他们两人的性子还是有一定了解的,现在这样的情况,两人之间定有不寻常的关系。
还未等沈碧月细细琢磨,菱花就直接摇摇头,“看这样子,二姑娘与温尚书走得很近,若是以后生了情愫,还不如趁早断了为好。”
“兴许二妹妹与温尚书只是碰到了一块儿,你就想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姑娘,这可怪不得婢子多想,二姑娘是个什么性子的人,您也不是不知道,她平日里就很少接触男子,现在一来就是温尚书这样优秀的男儿,换做哪个姑娘不心动呢。”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沈碧月念头一转,不知不觉已经想了许多,回府后便打发菱花去跟沈碧慈身边的丫鬟套套话,她最亲近的丫鬟盈翠是个心思单纯的丫头,想从她嘴里套话很容易,唯一怕的是潘姨娘察觉。
沈碧月又去了一趟青鸣居,沈庭轩还是没回来,天色黑扑扑地罩下来,她直接往院里的石椅子上一坐,满屁股的寒意往身上侵袭。
“上回的鸡汤,他喝了吗?”她问空篱。
“回大姑娘,公子都喝光了。”
空篱是在沈庭轩睡了一觉起来才将鸡汤端给他的,公子回来的时候看起来实在太累了,若知道是沈碧月亲手熬的,便是再累也要喝下去,他便将汤继续煨着,等沈庭轩睡醒。
果然醒来之后,借着按摩头部的空档,空篱说起了鸡汤,知道是沈碧月亲手熬的时候,沈庭轩二话不说就将一整锅鸡汤都给灌进肚子里去了,丝毫不顾及大早上的喝鸡汤太过油腻,空篱本来只想给他喝一小碗的。
沈碧月闻言便皱了眉头,“我熬了好大一锅,怎么全部吃完了,也不怕撑死。”
“姑娘做的东西,便是再多,公子也能吃得下,哪里还顾得上撑不撑肚皮。”这话要是换做旁人,定然是在拍马屁,说些好听话,但说话的是空篱,沈碧月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摆明了就是劝她要做可以,但得少做点。
有了空篱的劝告,沈碧月这回做的汤果真比上次的少很多,也就够一小碗,但是一小碗里头全是精华,营养又大补。
空篱闻了闻,顿时沉默,这大姑娘也真是的,做了这么少一份就算了,里头加的东西怕不是要将公子的鼻血都给吃出来了,这么一想,上次的鸡汤尽管量多,却也只是撒个尿就能排解出去的好东西。
借着夜色,她悄悄溜去青鸣居,又悄无声息地溜回了泊云居,刚从墙头上落下,便被一个人抱了满怀。
扶在腰上的冰冷温度,还有熟悉的苦莲香,男人的大氅连着他的双臂将她整个人紧紧揽在怀里,两人如同黑夜的影子缩在角落里,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一般悄悄潜入别人院里的,穿得都是紧身劲装,只为了将自己的身影尽可能遮掩住,哪里有人像这个男人一样,非得披着一身厚实的大氅,整个身体顿时大了两倍,像一座山似的。
“你怎么来了?”
这是自那日之后的第一次见面,沈碧月总有些不自在,动了动手臂就要挣脱,邵衍不高兴地咬住她耳朵,含糊道:“看见孤不高兴?”
“虽然我答应了你要考虑,但也不是像你这么乱来的,占便宜也讲个分寸。”
他察觉到她话里的羞恼之意,不由得轻笑,“看,你分明对我有感觉,怎么偏偏喜欢口是心非。”
沈碧月从他的钳制里挣脱出一只手,往耳边一摸,便摸到了他的脸,下巴有些刺刺的胡渣,想必今天还未净过脸。
手上轻轻用力,就将他的脸往边上一推,“这里是沈府,还是在院里,下人们都没歇下,给人看见了,受累的可不是你。”说完后,她便觉得这话说得不对,整得两个人跟在偷情一样。
邵衍将她压在墙角里,大氅张开,又合上,将两个身体圈在一起,他什么都没做,似乎只是为了抱着取暖,她身上的温度高,给予身体常年都是冰凉的他一阵暖意。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词语。”
光是听上半句,她便直觉不是什么好话,手掌就要去捂他的嘴,结果被他伸出舌头在掌心一舔,连忙惊得将手给缩了回来。
“我唤你小昭如何?”
她握了握拳头,没好气道:“不过是个称呼,殿下随意。”
“好,小昭。”他蹭在她耳边又喊了几声小昭,低沉又漠然的嗓音似乎含着难得一见的柔和,低声轻唤,撩得一池碧波荡漾,原本坚硬的心房都逐渐软化了下来。
沈碧月自觉内心起了变化,从前她抗拒这种变化,但现在已经变得慢慢接受起来。
只听他在耳畔继续说:“香软可口。”
沈碧月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邵衍摸着她的长发,感受着她在他掌心底下的温顺,无声笑着,也没解释。
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原来他刚刚说想到的词语是这个,忽然觉得自己上一刻的想法是完全错误的,什么接受,什么软化,根本不需要,这人就是个蹬鼻子上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