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御撵十分的舒适宽敞,抬着轿撵的小太监们也训练有素,脚步整齐,宛如一人,平平稳稳的,犹如走在平地上。
很快,轿撵就停在了一处破旧的宫殿,漆黑斑驳的木门上,歪歪斜斜的挂着一个匾额,上面写着罪奴所几个字,不同于其他宫殿的金粉御赐,这处的只普通的毛笔提上去的,年代久远,早已经模模糊糊不好辨认。
本应该正值夏季,但是着边却连一株草绿色的植物都没有,看起来荒凉无比,如意搀扶着禾曦下了轿撵,那抬着轿撵的太监道:“奴才们就在前面的甬道等着小主,小主届时直接让如意姑娘通报一声就好了。”
轻轻颔首,这几个走过之后,好像就再也没有什么声响了。禾曦轻轻抬了抬下巴,如意会意的两步上前轻轻的扣着门环。
咿呀
老旧的木门似乎是发出了一声叹息一般,随着大门的打开,一个满脸皱纹的嬷嬷出现在门口,眼神戒备,好像是一只恶鬼窥视着外面的一切。
“你可是罪奴所的于嬷嬷?”禾曦轻声问道。
那老嬷嬷声音嘶哑,好像是曾经受过伤,粗嘎难听道:“你便是答应小主吧,福公公之前跟老奴说了,小主随着老奴来。”
说完双手微微用力,拉开了大门,然后跛着脚往前走去,禾曦跟在后面,如意时刻的盯着周围的情况,这个地方莫名的让她不安,现在她有些后悔只让禾曦带着自己来了。
似乎是感觉到如意的戒备,那老嬷嬷低低的笑了两声道:“姑娘不用害怕,这里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下人,无权无势,犹如活死人一样困在这里,没有什么危险的。”
仿佛被看透了心事,如意俏脸微红,清咳两声随后道:“嬷嬷,到底犯了什么样的罪过能被送到这里呢?”
的确,宫禁森严,若是犯了宫规,轻则杖责一顿,责令整改,重则直接打死也是有的。
“哎,都是一些可怜人,大多是服侍在贵人身边的,但是上一秒光荣无限,下一秒就树倒猢狲散,这些人罪不至死,杖责之后,内务府也不愿意领走,嫌着晦气,就送到这里了。”嬷嬷幽幽的说到。
如意也感叹世事无常,几人闲话间,就到了内殿,看样子这应该是整个罪奴府最好的一处宫殿了,但无雕梁画栋,室内珍惜名贵的物品一件也看不见,只有简单的桌椅。
禾曦坐下后,便对于于嬷嬷说道:“劳烦嬷嬷把先皇后宫中的人都叫过来。”
最近储秀宫的事情整个皇宫都闹得沸沸扬扬,于嬷嬷也早有心里准备,马上下去安排了。如意此时安静的垂着手站在一旁候着,从禾曦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见她脸上微微红肿的印记。
“如意,你是他送进来的,虽说我们名义上主仆关系,但是你为何做到如此地步。”禾曦状似的无意的问道,端起手中的茶盏,只是普通破旧的陶瓷盏,里面也只是清水,这罪奴所,连招待小主能拿的出来茶叶都没有。
但是轻抿一口,倒是别有一番清冽干净的味道在里面。
“虽然我不是小主的家生丫鬟,但是的的确确是王爷送进来服侍小主的,自然事事都要护着小主。”如意垂首答道,嘴角牵起一丝笑意来,但是因为碰到了伤口,又变得龇牙咧嘴起来,表情滑稽可爱,禾曦定定的看着,似乎是在辨别她话语中的真假。
伸手自宽大的层层叠叠水纹袖口中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漆金盒来。如意认出正是之前太医院送过来给禾曦的。
“这药膏你拿去擦吧,自己仔细着些。”没有一句关心,也没有一句安慰,只是轻轻的说了这样的一句话,如意恭敬的接了,轻声道:“奴婢谢小主。”
正在这个时候,于嬷嬷进来道:“小主,人已经都叫来了,在外面跪着呢。”
禾曦起身踱着步子到了殿外,只见到院中黑压压的跪了数十个宫人,宫女,太监,嬷嬷,全都是些熟悉面孔,但是此时脸上早就没有了鲜活的神情,表情呆滞的看着前方,像极了泥胎木偶一般。
“先皇后宫中按照惯例有七十二人服侍,除去先皇后身边的夏冬姑娘,还有调去储秀宫的五人,剩余的六十六人都在这里。”那嬷嬷随手交给了禾曦一个名册,显然是这些宫人的资料。
禾曦将那蓝靛色的册子拿在手里,指尖微微用力,她不用看,都能叫出来这些人的名字。手中明明只是几张单薄的纸张,但是却重如千斤。
“你说调派到储秀宫的一共有五人?”禾曦狐疑的问道。
那嬷嬷确定的道:“是的,确实是五人。”
禾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脑中不断的回想着曾经自己在储秀宫见过的那些人,除去死去的三个人,是原来自己宫中的,那应该还有两人,为何自己却见到过一人?
这个想法犹如惊雷在自己脑中炸开,另一个人呢,另一个人为什么不见勒?
低头仔仔细细的对照着名单和这些人脸,名册上已经有三个人名字被划去了,其中赫然便有采荷的名字。
名册显示,剩下两个人的名字分别叫福安和采薇,一名宫女,一名内侍,宫女她倒是在储秀宫见过,但是那内侍呢?
无论如何,禾曦都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有没有见过这人,看来还是要回储秀宫,合上册子,她瞥见当前跪着的一个太监眼眶微红,滴着头,紧紧抿着唇,禾曦看了一眼,这个太监应该叫福平,原来只是合欢殿两个守门太监,因为福平和福安原本是兄弟,一同入宫做内侍,赐名的时候便赐了平安二字,寓意吉祥。
禾曦不做声,顺手和上了册子轻声道:“嬷嬷,这名单我先带走了,我还要回去回禀王爷,这就告辞了。”
说罢起身,于嬷嬷想送她出去,禾曦换上了清浅和婉的笑意道:“嬷嬷身体不适,便不劳烦嬷嬷了,就他吧,看着怪机灵的,让他送我出去吧。”
素白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福平的方向,于嬷嬷轻笑一声到:“谢小主体谅,福平,还不起来。”
福平得了旨意,站起身,长久的营养不良,让这些人一个个瘦骨嶙峋,身上的宫装早就不合身了,被风一吹显得空荡荡的。
轻轻搭着禾曦的手,一路上小心翼翼的提醒着禾曦小心脚下,禾曦似乎能想起来,自己每次进出未央宫门的时候,兄弟俩语气轻快的提醒自己小心脚下,哪里是这样小心翼翼,苟延残喘。
几人一路无话,快到宫门的时候禾曦才亲生问道:“福平,福安,你们有什么关系么?”
福平一怔,随即低声道:“是,福安是奴才的哥哥。”
这回便轮到禾曦怔住了,她记得当年自己按照平安排序,怎么福安是哥哥?
见到禾曦有些吃惊的眼神,福平好像知道禾曦心中所想,似乎是想起什么高兴的事情,脸上也染了一些笑意,看起来带着一丝腼腆和清秀。
当年我们被分到先皇后的宫中,娘娘给我们赐名的时候,我先抢了答说我是哥哥,哥哥无奈,但是又怕我们争执起来,被娘娘责罚,这便罢了。
他眼中满是憧憬和怀念,仿佛那段日子是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的,在暗淡平凡的岁月长河中熠熠生光。
“那你们……怨恨先皇后么?”禾曦许久才说出来这句话,心口压了一块巨石,让她不能呼吸。
“不,我们不怪娘娘,娘娘生前待我们很好,是有人想要陷害娘娘,才放的火……”福平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意。
“你也觉得是有人防火杀害先皇后?”禾曦准确捉住了福平话中的细节,狐疑的问道。
自知自己失言,连忙住了嘴,脸上的笑容变得不自然起来,道:“奴才也是最近听闻别人在议论,这才大胆猜测,小主不要往心里去。”
禾曦见到他这样,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了,前面便是宫门,福平只能送禾曦到这里,罪奴府的宫人是不能踏出宫门半步的。
“好了,你便送到这里吧。”如意轻声道。
主仆二人刚迈过高高的宫门,却听见身后有跪倒的声音,禾曦回过头去,正见到福平脸上早已经满是泪水。
他随是哭泣的,但是唇角好像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道:“小主,奴才看您是个和善的人,不知道您能不能帮我给哥哥带个话?”
“储秀宫的事情解决了,福安便会回来了,届时你自己同他说便好了。”禾曦轻声道。
“小主,若是可以,您告诉我哥哥,就说我能为有他这样一个哥哥骄傲,这个平字本是娘娘赐给他的,我还给他,我以后叫福安,他叫福平。”一字一顿,似乎是告别一般。
他与禾曦只隔了一道沉重的宫门,禾曦知道一定是有什么自己忘记的,福平为什么这么说?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