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未央宫的时候,兰若正端坐在上首,兰之礼拱手行礼道:“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兰若轻轻浅浅的看了一眼自己这个父亲,她的眉眼样貌几乎没有一丝一毫像是兰之礼,兰若收回了目光,清冷道:“父亲不必多礼。”
见兰若开口,兰之礼微微松了一口气,声音也不似之前的冷漠,但隐隐带了父亲的威严。兰若却依旧神色恹恹,似是有些不耐烦的道:“听闻父亲举荐了沈明复做户部侍郎?”
兰之礼一怔,没有想到兰若开口问的就是朝堂上的事情,但是现在兰若位居东宫,也难免关心朝堂态势。
他缓缓点头道:“已经得了许尚书的认可,陛下也下了旨意,过几日就可走马上任了。”复又回神道:“怎么突然问这件事?”
兰若的笑意愈发的凉,她冷声道:“若是本宫没记错,这沈明复是父亲的人吧。”兰之礼朗声笑道:“不错,这沈明复却是我的人。”
见兰之礼没有丝毫的反省之意,兰若更加恼怒,语气也变得不客气起来:“父亲如此做,就不怕陛下忌惮父亲?”
兰之礼却不以为意道:”为父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只要大权在握,陛下便不敢对为父有什么想法!”见到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巧儿站在一边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被丞相大人知道是自己在皇后娘娘面前说了这事。
然父女两人谁也没有在意巧儿,兰若气势间隐隐透出身在高位者的怒意来:“树大招风得到道理父亲应该明白,现如今,刑部礼部都是父亲的人,户部父亲也想分一杯羹,就不怕万顷楼宇,一朝倾覆?”
兰之礼脸色铁青,想原来在府中的时候,兰若还只是个怯怯的庶女,同她那个姨娘的母亲残喘度日,却不想攀附上了曾经的四皇子,一朝为后,现如今也敢跟自己冷言冷语了。
想到这里,心中难免生出些不平衡的怨气来,冷声道:“恕臣直言,这后宫不得干政可是祖训,皇后娘娘公然叫臣来,询问这些事,怕不是有违祖训,不怕陛下怪罪?”
说完扬一扬脸,脸上没有一丝惧色。兰若脸上一片铁青,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带着缠金护甲的手指颤颤的指着兰之礼道:“你……”
兰之礼面色不变,只是冷哼一声:“皇后娘娘未免太过小心翼翼,我知道皇后娘娘必然要拿沐氏说教,但沐氏百年基业,招人忌惮实属正常,但我兰府扶持新帝登基,劳苦功高,若我不在朝堂上做些什么,那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兰之礼说到激动的地方,蓦然起身,从椅子上站起来,宫内的一众太监宫女早就被遣退出去,兰之礼也不再给兰若留脸面,倒是像极了之前在府中的时候,训斥道:“娘娘要是有这样的时间,还不如想想怎么能为陛下诞下龙嗣,这样,有了皇子傍身,也不用整天担心步了沐氏后尘!”
啪的一声,精美的青梅金底的茶盏已然碎成一片狼藉在地上,巧儿的裙角被浸湿了一片水渍,她惊得慌忙跪倒,连声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嗤的一声冷笑,兰之礼补充道:“对了,我与你母亲商议,既然你久久未有身孕,现如今秀女进宫,听闻陛下也宠幸了几个妃嫔,未免有人先你诞下皇子,不如送你妹妹进宫吧。馨儿也到了适婚的年纪。”
说完直直的看着兰若,似乎在等她的同意。兰若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来,此时她身子轻轻颤抖着,双目赤红,犹如一头暴怒的小兽一般,恨声笑道:“帮本宫?怕不是觊觎本宫的后位!”
“皇后娘娘!你能有如今的地位,还不是借助了丞相府的势力,现如今如何?难道皇后娘娘忘了自己出身不成?”
“哈哈哈哈哈……本宫的出身?怎么丞相大人是想提醒本宫并非相府嫡女,只是庶女出身,所以想送一个嫡女进来不成?”兰若几乎是声声泣血,出身是她一生最不愿被提及的就是自己的身世。
兰馨么?不就是大夫人所生,现在他们把算盘都打到了自己的头上,自己又怎么能咽下这口气,然而兰之礼丝毫不顾及兰若的话,只是淡道:“过几日你母亲便会带着馨儿入宫,你好好思量一下,馨儿好歹是你亲妹妹,他日若是馨儿能诞下子嗣,我会让这个孩子养在你膝下,其余的事情你不用多疑。”
许是知道自己语气不好惹怒了兰若,兰之礼缓了缓声线道:“父亲知道你在后宫中不易,前朝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看好你的后宫就好了。”
说完,拱了拱手作势告辞,兰若疲惫的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兰之礼走后,兰若坐在灿金宽敞的凤椅上,椅子扶手处是一只凤凰展翅的赤金雕刻,尖锐的棱角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沾满了血渍,兰若掌心传来阵阵疼痛,她这才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掌心已经被刺破了。
巧儿悄声的起身,见到兰若盯着自己的掌心发愣,垂眸望去,正见到那触目惊心的血渍,连忙抽了帕子几步上前按住了兰若的伤口,心疼道:“娘娘,何苦这般为难自己?”
兰若却只摇头苦笑,她低声喃喃道:“曾经,我记恨她,记恨她出身高贵,还有父亲母亲哥哥的宠爱,而我呢,母亲原本只是个丫头,爬上了父亲的床,才有了我,凭什么她能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我都要费尽心机。”
眼角挂了泪水,神色有些癫狂,巧儿是原来在丞相府就服侍兰若的,自然是知道兰若说的人是谁,她轻轻的帮着兰若擦拭着手上的血渍,轻声道:“娘娘,那人都已经去了,娘娘就不要在沉迷往事了,依奴婢看,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阻止大人送三小姐进宫。”
兰若冷冷一笑道:“他真的以为本宫还是当年的那个唯命是从的庶女么?兰馨想进宫,本宫偏不随了他们的愿!”
伸手由着巧儿搀扶着回了后殿,一路无话。
禾曦收到拓跋玥消息的时候,正悠然的半躺在美人榻上,吃着福清新送过来岭南荔枝,一颗颗果肉,晶莹饱满,让人唇齿生津,禾曦眯着眼睛,看了看外面晴好的天色,只是奈何自己此时尚不能多走动,白白误了这景致。
如意从外面回来,伏在禾曦耳边小声的说了什么,禾曦听过,笑意慢慢的攀上两靥,算是这么久笑的最真心的一次了,端的是娇艳动人,如意有些惊奇,她低声道:“这件事情尘埃落定,听说多亏了贤王殿下在朝堂上替沈大人说话,这才定下了。”
荔枝清凉的汁水顺着禾曦圆润的指甲沁了出来,如意细心,拿过一旁的帕子帮着禾曦擦手,禾曦笑着道:“兰之礼一向居功自傲,户部这么大个肥肉,不可能不动手,这次贤王殿下还帮着说话,想必陛下那里便会有些忌惮了。”
“可是我们王爷在京中也没有什么势力,为何不趁机把户部……“如意有些不解,禾曦将剥好的荔枝递给了如意一颗。
如意一怔,但也接过了,嘴里笑着说道:“谢谢小主的赏赐,奴婢无心,并不是……”
还未解释完,禾曦就摆了摆手道:“最开始我们是想要用王爷的人,但是拓跋琛对王爷还颇为忌惮,只有人让他更忌惮,吸引了注意力,我们才有得手的机会。”
看得出来禾曦现在心情甚好,如意也渐渐的放松了神态,小声道:“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皇后娘娘请了兰丞相去了未央宫,说了什么不知道,只是听说皇后娘娘发了脾气,还打碎了一盏青梅金底的茶盏呢。后又悄悄的叫了太医。”
这倒是出乎禾曦的意料,兰若之前在府里不受宠,这个她是知道的,只不过现在她身为皇后,难道兰之礼有了什么别的打算激怒了兰若不成?
但是禾曦并不急,她扶了扶鬓边的珠花,笑的十分的明朗舒畅,只要越乱,自己手刃仇人的日子就越快的到来,她要好好的等着。等着万劫不复,等着同他们一起下地狱。
晚上拓跋琛竟然又来了合欢殿,只是这次并没有过问禾曦的意思,直接让福清把晚膳传到了合欢殿内。
禾曦有些惊异,但是看见拓跋琛脸上神色不虞,便不再多言,只是依着拓跋琛的脾气来。
拓跋琛看着禾曦已经有些好转的样子,问道:“太医说可能饮酒?”
“陛下可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禾曦并未回答,而是给他和自己各自斟了一杯酒。
是上好的梨花酿,清冽可口,并且不醉人,深得后宫的妃嫔们所喜爱。
拓跋琛并未回答禾曦的话,只是轻叹一声,禾曦倒是十分的知趣,她心里知道是因为今日朝堂之事,却不点明,只是柔声劝到:“陛下肩负乾坤重任,但是也要保重自己龙体才好,臣妾不能为陛下分忧,但是倒是可以陪着陛下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