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浪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其实就是这样的。
自己冷静思考过,认为比起三顺王带给大明生死存亡的压力来说,如果能把各派系之间的矛盾转化成利益,并借用一起守城的契机让各派系都能看清联合起来的好处。
那么凭借来到全州城的各路勤王大军,大明与三顺王的主力大军绝对是拥有一战之力的。
这几日在东城墙上,何腾蛟身边除了堵胤锡,还多出了一个白头发白眉毛,鹰钩鼻子头戴黑帽子的老人。
这老人有着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每每看到清军的进攻被打退后狼狈而逃的惨像,他却总是笑得如夜枭一般让人浑身发寒。
“这勇卫营便是庞公公为圣上重金招揽了三百西洋炮兵吗,貌似他们射击时的测量方式与我大明炮手不同,这一点很值得学习。
等打完了这场仗,希望公公能让他们帮咱们多培养出一些炮手来,何如啊?”
大概这是何腾蛟第一次以商量和平等的口吻同庞天寿说话,以往都是庞天寿主动和他搭讪,而他则有一句每一句地打哈哈。
可他看见勇卫营用的相当于勾股定位法的火炮瞄准方式,眼睛顿时亮了,然后便对庞天寿了转变态度。
“呵呵,阁老若让这些洋教友来教咱们的士兵,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何阁老你可知,此时进逼全州城,日日攻打我们的孔有德和耿仲明两人人,可都在做明军的时候,便和葡萄牙人学习过操作火炮的。
何大人就不担心军中再出现像他们这样的人?吃完大明的饭,回头便来砸大明的锅。”
“那是先帝的用人,可我们现在是在当今圣上的麾下。”
何腾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说袁崇焕擅杀毛文龙后,作为毛文龙的三个养子是如何最终相继造反的。
那些都不是他该去指摘的,皇上可以说,可他不能。
不过他还是在言语中透露出自己对天浪更为推崇的态度。
“哈,杂家知道,在何阁老面前,杂家这个残缺之人一直是多余的。
难得阁老能让杂家办事啊,这件事呢,便等打完了这仗,杂家和阁老一起安排。”
“公公这是气话吧,呵呵,何某人可从没有觉着庞公公是多余的人,你的三百勇卫营,不就帮了何某人的大忙了吗?
否则凭借公公带来的不足百门火炮,如何能压制住清军的炮火的?”
“那杂家怎么感觉何阁老不喜欢让杂家帮你一起守城呢?
难道不是觉着杂家没什么卵用?
不过就算你不让杂家帮你守城,杂家也得来,不管你怎么看杂家,咱们的敌人都始终是相同的,阁老您说不是吗?”
何腾蛟别看总是对同僚态度温和,可对宦官却不一样。
文官就算再装作对宦官一视同仁,那也是家臣和奴才在身份上的区别。
他何腾蛟是臣,理所当然该被天子礼遇,而庞天寿只是皇帝的一条狗。
庞天寿话中带话,想要与何腾蛟拉近关系,而何腾蛟却很警惕,按朝中的传统来说,阁臣与宦官结交,是很忌讳的。
“哦,庞公公说的是没错,我们敌人的确是相同的,可我们却只能做同僚,不能做朋友啊。”
“为何不能是朋友,阁老是怕杂家高攀不起?”
“啊不不不,我何腾蛟执掌着内阁的票拟,而你庞公公的养子,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坤,却是手握批红。”
何腾蛟这是在点醒他,叫他不要想着越界,不过后面又用了一句话作为修饰。
“你我在天子身边,地位也应该是平等的吧,不过我何某人却很担心自己成为下一个马吉翔,不明不白就被你给卖了”
呵呵。
算是一句玩笑吧,两人都顿住了话,互相看着,随后互相用指头指着对方哈哈笑了起来。
用那句半真半假的话结束了谈话,也算是心照不宣了,维持现状,已经很符合各方利益了。
至少庞天寿与何腾蛟是能够肩并肩站在城头应敌了,而李锦、高比正、郝永忠最近也开始向天浪请战了,不过天浪却只请他们喝酒,聊天。
时间在炮火声中一天天过去了,全州局势依旧在明清两军都毫不退让中相持着。
全州百姓因担忧清军攻破城池以后会屠城而悬着的心,也因为明军真的守住了全州城而渐渐放心了,可是孔有德这几天却愈加变得焦躁起来。
他夜里鞭打女人的次数变得更多了,完全是因拿不下全州而宣泄。
不过他除了拿女人撒气,还有更狠的一招。
第二天早上,清军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发起对全州城的进攻,而是被分散派出到周围的许多山林。
周围村庄里的农户,因地里的庄稼正渐渐泛黄成熟,他们不敢跑,否则就算逃得过清兵,最后粮食被清军割去了,他们来年也没有吃的了。
他们冒险躲在远近的山林里,不过是想守着自己的那块儿可怜的田地,不料这样的农户却被孔有德派人抓去了大半。
三天后
“万岁,不好了!”邓凯和何腾蛟几乎同时来到天浪面前。
“你们是想说孔有德抓了周边百姓的事吗?
朕看到了,邓凯,马上把侯性、陈友龙、李锦、高必正、郝永忠、刘体纯全都叫到这里来。”
天浪站在城楼上,握紧了钢刀的手已经攥得发白,咬着牙布置给邓凯命令。
“万岁这是”
“快去,不要耽搁,你是在同人命赛跑。”
“喏!”
邓凯再不敢对眼前的一幕心存疑问,他察觉到了天浪脸上的紧张,甚至可以说是慌张。
他知道皇上一定是猜到了孔有德接下来要做什么,而这件事,一定非常可怕,需要城中所有将领一起来应对了。
邓凯匆匆忙忙地去了,还和自己手下人分头行动。
如果说除了洪有德自己以外,谁还最了解他的卑劣和无所顾忌的疯狂的话,那无疑就是朱天浪。
当天浪看到清军在城外的动作时,就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天浪恨恨地看着远方敌人忙碌的景象,当所有人都顶盔掼甲急急赶奔城头时,人们也都被城外发生的一幕震撼了。
半边天空都被清军点燃的村落房屋所染红,清军连自己抢过来并住进去的民宅都烧了。
他们正在焚烧全州城外所有的房屋,甚至是山林,还用战马践踏了所有田地,把尚未成熟的庄稼全部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