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日薄西山还剩下一个时辰,众人在血色夕霞之下,赶到了小湾村村口。
才将止步,一行人都感到了诡异,甚至有些汗毛竖起。
小湾村坐落于碗口地形的中央地带,四面群山环绕。远在高处的三路人望去,唯有一排排屋舍可见。
太安静了,静得骇人,那夕霞的光扑洒在小湾村上头,像是窥伺着这一座无人村落,苍凉杳渺。
临近夜晚,却不见炊烟袅袅,不闻鸡犬鸣吠。
万籁俱静,偶尔荡过一缕风声,像是在提醒众人,这寂寥到让人发憷的村落掩盖着什么不得窥见的秘密。
“在与你们汇合之时,我们四人曾到过此地,没有遇上陈季卿他们,却遇上了……一地的血。”姬月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冷静得可怕。
“血?但此处并没有……不对,这是!”燕芙雪疑惑,话说到一半,鼻尖一动,突然浑身一紧。
其他人也感到了什么,纷纷提高了戒备。
“不错,空气里飘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气,而之前来时的一摊血,已经被人……不,被什么东西处理了。我们无法确认这些血是否源自陈季卿一行人。不过看来,他们或许情况不妙了。”姬月扭头看向小湾村村口一座连接两岸的小桥。
那桥头竖着一碑,书有“小湾村”三字,却字字落得扭曲,头大身细,带着妖异的弧度与不正常的折笔收尾。透过着石碑再看小湾村,仿佛不像个人村,而是座酆都村落。
桥下的湖水浑浊不见底,偶尔一晃而过,似乎有丝丝血色浮于水面。
“你们也看到了,小湾村里家家户户在此时就敛门了。陈季卿他们连一丝动静都没有,一则可能达成了某种协议,不敢出声;二则,被俘受困,不能出声;再不然,那便是已死了。各位若要强行闯进去,待夜深了,能不能看到明日的晨光,都是未知之数。”
姬月望着小湾村,金光于眼底一闪而过。
“不如就在乌林外住上一宿,有闫达在此,想来就算有不干净的东西,也不敢轻易放肆。”步阳附和道。
“那我便去周遭巡视一番,以保无虞。”言箓手握木剑,向众人一声知会,便踏枝离去。
云苏顺着他的背影跟了一眼,与阙鸿都未作声。
燕芙雪脸色有些不太好,却僵着没有发作。
协议在无声中达成,众人也不再有多余的话,纷纷散开。
姬月忽地左手一动,赤金色的灭日弓一把抓在了手里,转手一旋,将弓对准了天空,右手拉弓,射出一箭。
细针似的红影倏地一掠而过,在虚空静立了两息,而后向四周散成大量的赤金线,一根一根扎入泥土。
这赤金线入了土,落成了液状,在框定的一个大圈边上化开,然后逐渐相互融合在一起。
“天师伏魔圈。”邬岑飞眼尖,眨眼间辨认出为何物。
“游侠好眼力。”姬月一笑,以示赞赏。
“诸位,天师伏魔圈在以我为中央,方圆十丈之内,恶鬼不敢来犯。只要未踏出此圈,自可放心。”
“三清派好手段。姬月姑娘与我虽在一队,可奇门也不能落了下风。在此,借各位青丝用上一用。”步阳说着,两指于空中一滑,一枚黑豆被夹在其中。只听他口中默念咒语,将此豆随风一弹,消失无踪。
步阳笑得温和,其余九人却接连着略有了一些反应。邬岑飞手指微移,垂下了眼帘;阙鸿肌肉耸了耸,甚是不在意地站在云苏身旁;云苏挑了挑眉眼,发间的青藤蓝眸一亮,又隐了去。
似过了四五息光景,步阳两指又是一并,黑豆再次挂在了指缝之间。不过,这一次,那黑豆下却是悬了几丝长短不齐的青发。
步阳另一手轻捋,将青发截在一处,顺手一绕,束了一个环结。他将环稍稍拉大,挂在黑豆下,似一个简单的吉祥结,有模有样。
随后,黑豆被紧紧一握在手,连着青发,在拳间捏出咯吱响声。一缕青烟飘从拳缝逃出,又消失不见。步阳转身背对众人,横手一撒,一粒又一粒菜籽似的东西被散进泥土。
奇诡的事情发生了,那些黑粒所掩埋之处,断断续续爬出一具又一具小泥人,动作各异,或是撑腰打哈,或是蹲下深思,栩栩如生,与常人无异。
“鱼叟老头当初就是以此一招,挡了徐福十万鬼兵两炷香,保了五百余奇门弟子。撒豆成兵,斡旋天地。曾经的孤城物主马殷神乎其技,凭此威赫了中洲上下。”阙鸿身背巨阔斧,看了半晌,道出其来历。
“阙鸿兄有礼。若与鱼叟奇师一豆压城的天资相比,步阳实在惭愧了。”
“步师弟你也别谦虚,奇门布衣关里,有几个新来弟子比你使这招使得老辣?想当年我龙脉已定大局,不还是被你神不知鬼不觉地用豆子兵打得败北了。”邬岑飞露齿一笑,龙脉一顿一顿敲在臂膀上,看得煞有其事。
“邬师兄谦虚,实在是龙脉将场子碎得面目全非,师弟才有了可趁之机。”步阳也以一笑相回,神色中似有感念。
“也是,对付你们布衣关的人,就是不能露出一丝缝隙,否则都能让你们钻了去。”邬岑飞哈哈一笑。
“奇门撒豆成兵,当真神奇。”云苏暗暗心想,她的万灵树界阵虽也以数量取胜,可却有些不及这撒豆成兵来得精妙。对战之中,谁又能知晓此人何时布了兵,排了阵。无形之中,就已埋下天罗地网,请君入瓮,防不胜防。
“一个两个三个,都跟邀功似的,干什么呢?要我唐门今日一言不发,回了紫林,可不是要抬不起头来了。”燕芙雪一旁看得脸色阴沉,也耐不住性子,挂上一脸假意的笑容,莲步踱来。只见她柔掌一捻,一股黑气自掌心倾泻而出,寻得一角流出天师伏魔圈外,环伺着众人。
“虫鱼苦海,跗骨之蛆。”姬月看着起了心思,也出口评价了一番。
“一门,一派,一队,姬月,好心思。”云苏眼色幽暗,未被那些瑰异的功法迷了眼,却是一阵感叹姬月设局之深,险些就让她上了当。
姬月起头,步阳紧随其后。燕芙雪心高气傲,不堪落于人后,也被动出手。三人出法相斗,这场面下,凡是有背景之人,要无所表示,岂不是要失了一嘴的气势。这轮激将之法,真是用得巧妙。
云苏回眸看了一眼阙鸿,果然看到桀骜不驯的壮汉攥着巨阔斧,正苦思冥想。
“也是苦了他,所修皆为攻法,虎韬中的其他妙法他并未学到手。如今算是碰到难处,露了短板。”
云苏稍作思考,轻抬一步,伸手抽下了那支不起眼的簪子。
见云苏有了动作,姬月也不说话了,支着下颚,似有深意地看向她。步阳、苍昊以及闫达见状,也一齐看来。
拈着“蓝玉”簪,云苏靠在唇边轻轻一吹,那簪子的蛇形簪身顿时蓝莹莹一片。
云苏持簪,于夜空中一划,顿时有颗颗冰晶缓缓坠落。待与地面相会,又化成条条白蛇,游向圈外。所经之处,道道雪痕留下,皆透着寒意。
“古月姑娘有把好兵,还敢问是何材质铸造,何种阵法加持?”步阳兴趣盎然,盯着白蛇移不开眼。
“好兵?呵呵,怕是一条真蛇吧。我还真是看不出古薇姑娘的底蕴了。
有此能力的蛇兽,不是雪涧虺,便是藏螣了。”姬月原本支着下颚的手扶上额,遮住了半只眼,而另一眼,看着云苏的青藤,金光熠熠。
“姬月姑娘慧眼,确是我的藏螣。”云苏一笑,见杆而上,随着话应和。
话一出,几双眼睛探了过来,尤其一人,看着藏螣,目光炯炯。
云苏看了一眼燕芙雪,心叹唐门不愧毒门,对毒物太过敏感,觊觎之意,都已不加掩饰了。
“哎呀,竟是一条藏螣。步阳走运,还能看得到这等珍兽。”步阳摸着脑袋,神色振振,包括阙鸿在内的几人,目光都有些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