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契约

路明非沉默了一下，继续用刀叉切割着自己盘中的羊排：“继续说说吧。”

蕾娜塔点了点头，继续述说。圣诞节前夕，破冰船列宁号带着补给准时的到了，而这次随着列宁号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叫做邦达列夫的年轻克格勃少校。

虽然事后证明，这位邦达列夫少校的身份全部都是伪造的，但是当时整个黑天鹅港里的人都对他的身份深信不疑。

毕竟在这样一个一年只有一次机会能见到外人的港口里，一个为港口中的士兵带来香烟，为护士们带来靓丽衣服，为孩子们带来玩具的和蔼校官，谁会去怀疑他呢？

赫尔佐格也是对这位邦达列夫少校深信不疑，尤其是对方向他展示了“诚意”之后。

港口中的大部分人还沉浸在圣诞将到的喜悦之中，却丝毫不知，那个令他们骄傲的伟大苏联即将解体，这里的所有人前路都未知。

而港口高层之中唯一被告知这一消息的赫尔佐格，却与这位少校同志达成了一致——他们都不想让这个港口中的东西就此消失，这个港口中蕴含的力量足以改变全世界，也不该就此消失。

一拍即合的两人决定带着这里的机密和成果离开，并策划了黑天鹅港的毁灭计划。当然，这里的士兵、护士以及孩子们也要永远的留在这里。

赫尔佐格慷慨的举办了一次盛大的圣诞晚会，港口中的所有人都收到了圣诞礼物，士兵们收到了香烟和酒，护士们收到了丝袜，孩子们也收到了新衣服。

蕾娜塔非常爱惜她的新衣服，白色带绣边的衬衣和呢子短裙在外界是女孩们再正常不过的装扮，但是却是她最漂亮的一条衣服了。

知道这个港口要毁灭的，并不只有赫尔佐格和邦达列夫这两个始作俑者，在所有孩子中最不显眼的蕾娜塔居然也知道。零号房中的孩子告诉她这些，并让她策划着逃跑。

但是对于一个在与世隔绝中的生活到了十三岁的女孩来说，就算知道了港口要毁灭又能做什么？

不过她还有零号，这个神神秘秘，从来都不与其他孩子一起出现的男孩，将逃离的计划一步步的告诉了她，她不需要思考，照他所做就行了。

圣诞晚会如约的来了，蕾娜塔也做好了一切。为了不让赫尔佐格起疑，她也必须去一次圣诞晚会，但是不能多留，因为对方就打算在晚会气氛最热烈的时候将这个港口炸毁。

蕾娜塔想要带走的东西不多，除了此刻穿在身上的新衣服，还有就是一只叫佐罗的玩具小熊。这只小熊是她的生日礼物，赫尔佐格拜托破冰船从遥远的莫斯科带到这里的。

如今赠送她礼物的人想要杀死她，但是小熊却是无辜的，每到深夜之时，她也只有抱着佐罗才能入睡。

蕾娜塔到了圣诞晚会的会场，她全程和平时一样，表现的不太合群。赫尔佐格也出现在了会场，他神色自然的向所有人举杯致意，祝福他们今夜玩的开心。

可是只有蕾娜塔知道，他那看似慈祥的面容之中，有着比港口之外的风雪还要寒冷的冷意。

致辞完毕的赫尔佐格回去继续工作了，蕾娜塔知道他是去开始自己的毁灭计划。她也该动起来了，零号告诉她，必须要在指定的时间之前，回到他预定的地点去。

可是蕾娜塔迟迟的没有等到时间到来，她焦急的看着挂钟确认时间，却惊恐的发现，挂钟被人做了手脚，已经停住了，会场所有的出口都被锁死。

而令她更加惊恐的，是会场之中的人们。

士兵们搂着护士，丝毫不顾及他们这些孩子肆意的亲吻。孩子们没有问什么，因为他们也在模仿大人的行为。整个大厅非常的火热，流淌着异常的气息，无论大人孩子都是脸色潮红。

赫尔佐格还在暖气之中做了手脚。

落单的蕾娜塔被人找上了，与他相邻的男孩询问着她为什么不跳舞，他将她拉入舞池，似乎想让她也融入那诡异的气氛之中。

这异常的情况令蕾娜塔大脑一片空白，她想起了零号在之前对她说的话，如果她迟到的话，那么他就会丢下她，独自一个人的离开。

零号忽然的出现令蕾娜塔既惊讶，又感觉不惊讶。他虽然一直都待在零号房之中，宛如被世界遗忘了一样。但是只有蕾娜塔自己知道，他能够走出那个零号房，肆意在黑天鹅港中游荡，宛如黑天鹅港的幽灵。

蕾娜塔从来没有看见零号打扮的那么漂亮，藏青色的呢子大衣，就是打猎归来的贵族少爷。他高调的进入了舞池，高调的打飞了那些强迫她的男生。

然后又突发奇想的，邀请蕾娜塔一起跳了舞。

他的舞姿娴熟的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孩子，士兵们也不甘的对他献上了掌声，护士们向他抛着媚眼，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个孩子有些陌生。

蕾娜塔问了他为什么会跳舞，零号回答是看书学的……现在想来，或许也就是那个时候，让蕾娜塔喜欢上了跳舞，因为她总得要跟上他的舞步。

零号为蕾娜塔指明了离开的道路，然后又消失了，就像是他每次带着她漫游黑天鹅港的时候一样。

逃亡计划正式的开始，蕾娜塔拿上她的小熊，在零号房找到了零号。后者表现的有些呆滞，根本就不像是刚才在晚会上大放异彩的零号。

雪原的风很冷，蕾娜塔驾驶着雪橇在雪原之上疾驰。她如愿的离开了黑天鹅港，再过不久，她就可以回到莫斯科，见到她的爸爸妈妈，那时他们肯定会因为自己的女儿漂漂亮亮的出现而惊讶。

在他们逃亡的期间，还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蕾娜塔也是之后才知道的，就在那同一片雪原之上，赫尔佐格被邦达列夫从背后开枪击中。

邦达列夫的一切都是假的，包括他的“诚意”。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将黑天鹅港中的东西分给赫尔佐格半分。他带走了赫尔佐格最得意的作品，三个以皇血为基础的试管婴儿。

平行世界的源氏兄弟和上杉绘梨衣，便是来源于此。而新世界中的上杉三姐妹，则是来自于伊邪那美对于旧世界的模仿。

而那时的蕾娜塔根本不知道的是，在她的逃亡计划进行的时候，一项叫做天鹅之死的计划也在进行。

黑天鹅港是苏联绝密项目之中的绝密，哪怕是号称没有什么不知道的克格勃也只能知道它的一个代号。因为上面的都知道，龙类基因这种东西一旦被外界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腥风血雨。而天鹅之死，就是要在发生突发事件时，将这座港口的一切全部都抹除。

明艳的火光将黑天鹅港吞噬，而蕾娜塔还没来及为那些相处了数年的孩子们哀伤，从天空呼啸而过的战斗机，还有擦着身边落下的子弹将她拉回了现实。

蕾娜塔忽然的发现，那些带着她逃离的雪橇犬的项圈之中有着定位器。

她解开了雪橇犬的束缚，让它们各自逃生，这也是在为她自己争取时间。那时的她并不知道这样做会受到道德的谴责，黑天鹅港中可没有人教她爱护动物。

蕾娜塔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些被她视作逃脱工具的雪橇犬，已经将她视作最重要的存在了。知道这些的她愣住了很久，或许，这也是她最不愿意回忆这个圣诞夜的原因之一。

战斗机的第一轮射击之中结束，蕾娜塔不可思议的活了下来，意识到逃脱计划可能不太顺畅的她决定反击。

零号让她带着的物资之中有着一架德什卡机枪，搬运这东西的蕾娜塔有些疑惑。这样笨重，让她了不少力气的东西能有什么用？而现在她明白了。

但是，就连零号都有失算的时候。他或许也没有想过，这架在半个世纪之前或许还能逞逞威风的机枪，居然卡壳了。

德什卡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战斗机却还能发射。蕾娜塔被炸飞了，弹片刺穿她的身体，火焰烧毁她的漂亮金发，本来想漂漂亮亮的回到莫斯科的她回不去了。

眼泪流出又很快的被冻住，默默等死的蕾娜塔看见零号站起来，向她走来。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零号曾与她缔结过只有死亡才能分开的契约。

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个誓言，她守住了。而代价，是她的死亡。

蕾娜塔喃喃的说完这句话，零号愣住了许久，嗤笑着说她果然没有被人骗过，誓言可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现在她已经变得破破烂烂，对他已经没用了，他也就没有必要遵守誓言了……

可是，零号却还是抱住了她，将一个白铁盒子交给她，里面有一朵枯萎的黄色小。零号曾经对蕾娜塔说过，朋友之间是要互相交换礼物的，可她除了佐罗就只有这一朵枯萎的小了。

北极圈中能开的非常的少，期还短，蕾娜塔找到这朵小，把它放在白色的铁盒子里，又藏进了佐罗的肚子里，这样就能逃过护士们的检查，一直带着这朵小了。

蕾娜塔不舍的将小送给了零号，可是当到零号给她礼物的时候，对方却说他没有可以作为礼物的东西。正当蕾娜塔要不高兴的时候，却听到零号说，他会将自由作为礼物，送给她。

零号看着破破烂烂的蕾娜塔很不开心，因为女孩还没有收到他送出的礼物，还有他也不想丢下她不管，因为这让他表现的像个坏人。所以，他和蕾娜塔重新缔结契约了。

蕾娜塔感觉自己被平放在冰原之上，可是她从来没有感觉到那么的温暖过。她听见了零号与她重新缔结契约，就像是失落了数个纪元的皇帝，找到了本该受他宠幸的妃子，向这世界宣布对她的拥有权。

而蕾娜塔的心里，也在回荡着他的契约词：这一路上我们将不彼此抛弃，不彼此出卖，直到……

……

“……直到死亡的尽头。”路明非捂住了额头，脸庞藏在头发的阴影之中，看不清楚。

他对这句话自然的不陌生，之前在高天原之时，他就与上杉绘梨衣缔结过一样的契约。那时的他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曾经似乎也有像那时的话绘梨衣一样濒死的女孩在他的面前，说出了这句话。

那有些模糊不清的记忆似乎越来越清晰，那面容不清的女孩也越加的清晰。那赫然就是蕾娜塔，个子和身材虽然与现在相差的不大，但是面容要青涩的多，脸上还有些没有消退的雀斑。

有很多事情他还是记不得，但是关于蕾娜塔的，他却想起来了。包括，对方之后用了他的代号，零，作为自己的名字。

那场发生在世界尽头的逃亡，似乎也并不只是蕾娜塔一个人记得。

“……逃过一劫的赫尔佐格去到了日本，发现了邦达列夫的计划。”蕾娜塔还在说着旧世界的事。

“够了。”路明非打断了她，赫尔佐格后来的事他在平行世界已经知道了。只不过旧世界的他成功的夺取了伊邪那美的王座，虽然最后还是难逃一死就是。

说起来，他明明想知道的是赫尔佐格的事，但是蕾娜塔说的最多的，还是她与零号的事。

“我……”路明非看着蕾娜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蕾娜塔漂亮的脸上无比的平静，宛如女沙皇在静静的端坐，丝毫没有她所述说的自己的故事中的稚嫩。她讲述故事时，全程脸色平静，述说缔结契约的过程时，脸色还是平静，看着路明非神色变化时，脸色也依旧的平静……

似乎真的就如她刚才说的那样，旧世界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那场雪原之上的逃亡，对于她而言都已经是没有意义的了。

路明非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然后手肘就碰到了挂在他椅子后面的一个纸袋子。这是他带来的，在被陈墨瞳拉着逛街的时候，他忽然的看着了这东西，觉得莫名的有点顺眼，就给买下来了。

他看了蕾娜塔一眼，转身将袋子取下拿在手中。取出里面的包装精美的包装盒，然后当着蕾娜塔的面打开。

盒子里面的，是一个小熊玩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