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宽望着满身伤痕的乔娇,流露出一股宿命般的心疼。
眼前这个满身针孔的姑娘,本应是万千宠爱、千尊万贵的云南郡主,是老云南侯和大理段玉洁的掌上明珠!应该在哥哥的庇护下、像珍珠一样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可因为那场变故!流落民间,命运被改写,不仅不曾受到过亲生爹娘的疼爱,还背负着沉重的生活重担。
遇到景姚以后,又几次残遭陷害,被别人说配不上禹国公,没资格和心上人在一起,最后——竟然狼狈成这副模样。
“终于可以在为兄身边休息一会儿了……其实我这个妹妹,本不该如活得此疲惫,现在居然弄成这副样子……”杨宽第一次当众落了眼泪。
在月华的记忆中,这位年少有为、运筹帷幄的年轻云南侯,自父母双亡后,从不曾流过一滴眼泪,都是以坚强果敢面目示人!此番如此伤心,让人难以开口劝慰。
“郡主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挺过来。”月华用力握住杨宽的手。
“我曾经自嘲自己是布衣,”杨宽看着月华,“其实这二十三年来,我过的不是什么布衣生活,而是锦衣玉食、美馔华服。而我的亲生母亲和妹妹却颠沛流离!特别是乔娇,从小过着凄苦的日子,她是我嫡亲嫡亲的妹妹,居然被朝廷弄权者这样欺负……”杨宽拳头攥得咯吱咯吱作响。
“侯爷还是小点声音吧,莫要得让车外的人听到……”云果提醒道。
“是啊,车外现在都是朝廷的眼线……王上还好,只怕是徐杭……”月华在杨宽耳边轻声说。
杨宽点点头。
“车到哪里了?距离仓慈所说的悬泉峡谷还有多远的路程?”杨宽伸手把车内的窗帘掀起一道缝。
“环城狐林有多处天然景致,现在咱们走的算是最平坦的官道,”月华展开地图递给杨宽,“悬泉峡谷在狐林深处,现在咱们已经路过了苍松、鸾鸟、显美这三处地方了,下一处应该就是悬泉。”
“郡主发烧了!”脆果摸着乔娇的额头。
杨宽也感觉到怀中乔娇的身体滚烫!只见乔娇一张精致的小脸煞白,上面被蚊子叮咬的针孔已经结痂。
“啧……”,他皱了皱眉,“还有片刻才能到!你且忍一忍……”
“传太医!”月华朝车外吩咐道。
仓慈立即上车为乔娇把脉诊治。
“侯爷,郡主的伤势还可以撑一段时间,身体上被蚊子叮咬的部分已经结痂,这也是人为干预不了的——所以即便此次九死一生,体内仍会有余毒残存。”仓慈对杨宽禀明。
“高烧该如何退?”
“侯爷,郡主高烧乃是毒发所致,并无有效的方法可以缓解!只有到悬泉、泡了正宗的氐池温泉解毒,才可以自然退烧。”仓慈答道。
“这丫头烧得如此难受,怎么一声不吭?不会烧聋哑了么?”杨宽把下巴贴在乔娇的额头上。
“侯爷放心,郡主陷入深度昏迷了,故而说不出话来——咱们马上就到悬泉了,再忍耐半刻。”
杨宽不说话,紧紧抱住乔娇。
仓慈看着这对兄妹,也不免动容:“侯爷,要不要让禹国公上车来看看郡主……他也很担心……”
“不必了,”杨宽道,“禹国公人高马大,上车岂不是很占地方。况且他应该好好守卫,长乐侯慕容碧云就是在这片狐林里身中毒镖,可见这里并不十分安全,到处都有可恶的鹰犬!”
景姚骑在马上也思考了良多。主要是想着倘若乔娇救不回来,自己该何去何从?
在遇到乔娇之前,景姚有过鹿怀柔和唐姬,也有过一些应酬场合的风月女子,但从没发自真心谈过一次感情。
在玥江城遇到乔娇,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被这个女孩的身材脸蛋吸引,仿佛勾了魂一般发疯着魔——后来第一次体会到了一起逛街、月下告白的甜蜜,使他甚至觉得自己这二十九年春秋都是虚度光阴、是白活的。
即使是作为贵族、作为燕云国的战神,也只有和慕容碧云那小子互相追逐的青年记忆——而在男女情爱上是空白的、是空缺的!
正是乔娇的乍现弥补了这段留白,并不只局限于身材和脸蛋的吸引,那只是第一步。后来景姚发现——自己陷入感情中无法自拔了!这大概是爱吧,景姚从未体会过的爱一个的滋味。
她为他搓背、帮他穿衣,在浴室里的拥吻,在鲇婆婆小院子外月光下——她对自己主动索吻,这些带有甜蜜的回忆,都是略带青涩的乔娇带给他的!这种感情点燃了景姚血液里旺盛的草原男儿基因。
景姚本就该是热情而奔放的,只是父母早逝的童年给他的打击太大,再加上鹿怀柔的惨死——这些苦难加注在他身上,让他不得不冰封自己的内心!好不容易等来了乔娇这个含苞待放的女孩,却没想到——竟然让她在宫中被害成这个样子!
至于乔娇居然会是杨宽的亲生妹妹,景姚是万万没想到的!
自己曾向王上求娶她为正妻,当时因为她是贫民、身份悬殊,王上不曾允诺,反而把她招进宫中做了御前女官。现在想来,王上密令局的人一定早就知道了乔娇身世,才故意让乔娇进宫侍奉——说不定还要用乔娇当制衡云南侯的筹码!
但无论如何,现在她获得了新身份,能和她在一起的机会大了很多。
所以娇娇,你一定要挺过这一关才好!景姚抬头望着头顶烈日,心中怅然!
“将军,咱们到了。”一旁马上的裨将军提醒道。
景姚这才回过神来,一众人马也跟着停了下来。
只见一方狭长峡谷——绿竹森森,丛林掩映,石壁上方刻有“悬泉”二字,早不知晓是哪年哪月何人刻上去的。
燕云国的权贵们平时围绕着狐林边缘打猎,很少有这么深入丛林内部。虽听说过悬泉,说到底也很少有人真正踏足此处。
杨宽先下车,景姚骑马向后迎上去,他惦记乔娇的安危。
同时杨宽的身份不一样了——不再是景姚吃醋的对象,而变成了乔娇唯一的兄长!
作为乔娇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自然是也就成了景姚的大舅子,可说到底杨宽却比景姚年轻,景姚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了。
“云南侯!娇娇如何了?”景姚最终还是选择了官方称呼。
“情况不好,”杨宽来不及抱怨,他现在首要任务是把妹妹救活——然后带回云南,决不让她再在望京大都多呆一天!
“此处就是悬泉?”杨宽望着石壁上不知道什么年代开凿出来的两个大字。
“正是,”萧纵横和鹿羽骑马过来,萧纵横望着峡谷入口道,“以前我与师父曾来此修道,我认得这个地方。”
仓慈说道:“峡谷里有个氐池,只有那眼温泉里的水可解郡主之毒。”
“我们现在赶紧进去吧!”杨宽有点着急了。
“进峡谷没那么容易,悬泉峡谷口有猛兽把守,不可能轻易能进去!”萧纵横下马。
只见他从捡起地上一块石头,朝峡谷口扔去,立即引得一片猛兽声——霎时间窜出两只猛虎!
虎是景氏一族图腾,景姓族人绝不可伤害猛虎!可景姚第一反应居然拔出了腰间一双弯刀——为了顺利进峡谷,看来今天不得不手刃猛虎了。
“姐夫不可!”鹿羽拔剑把景姚推到一边,“你怎可违背祖训!虎曾经救过景家先祖,没有虎就没有你景氏一脉!”
只见这两只猛虎也并不上前,只是守在谷口。
“原来是死守峡谷!当年我和师父来此地时,本有五只猛虎,师傅斩杀了其中三只,留下这两个畜生。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镇守悬泉峡谷,也是可叹!”萧纵横道,“可惜今天非得除掉你们不可了!”
萧纵横快速来到景姚身边,一把抽出挂在景姚腰间的玄灵剑,问道:“这把玄灵剑是王上赏你的吧?赏你猎到魍魉兽有功?”
“是。”景姚点头。
“此剑是我游历昆仑山的时候,无暇道长相赠。就用这玄灵剑击杀这两只凶兽头顶百会穴,它们不会丧命,只会暂时昏过去——目前也就只有你可以靠近它们了!”萧纵横看着景姚。
景姚一把接过这把玄灵剑。
自从在王上那领了这宝贝,还从没试过。原以为此剑来历是萧纵横编出来骗人的,没想到真是无暇道长的宝剑!
“来不及了,如果我们再不采取行动,猛虎会不耐烦而扑过来的!”杨宽和月华死死护住马车。
景姚飞身朝着峡谷入口奔跑!杨宽等人都捏了把汉,毕竟有两只猛虎,倘若有其中一只偷袭,那么景姚就凶险异常!
景姚人高马大、力大如牛,左手将其中一只虎生生拦住,猛虎愠怒下一口咬住他的上臂!他的又手用玄灵剑击晕了另一只老虎的百会穴,又反手击打另一只老虎的头顶!两老虎虽然相继晕了过去,但是咬人的那只并不曾松口,一嘴刀锋一样巨大锋利的牙齿还嵌在他左臂的肌肉里!
“将军!”裨将军带领人马冲上去,“让我们引开猛虎也好啊……现在怎么办?”
仓慈等太医也跑上来,大家费劲九牛之力将猛虎的嘴掰开这才,把景姚的胳膊松了出来!——四颗巨齿咬合的位置瞬间血流如柱。
“快,快给他止血!”杨宽惊呼。
杨宽从以前就听说过景姚带兵打仗的传奇故事,景姚应该是有勇有谋、深思熟虑的人物,怎么如此不要命了呢?
他真没想到景姚会奋不顾身独自冲上去!看来与乔娇的感情绝对让他失去理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