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李弢在府衙前院,疑惑汝州城破后,贼兵众多,今日不知为何街面上少了许多。府衙里杀了这么长时间都不见后援的贼兵。决定派出探子兵去探查。
后院。
蝶衣迅速的沐浴完,去以前住的屋子里找了件男装穿上,来到前院。
王虎李弢将汝州情势向蝶衣表明,太守马如鸣在贼兵来犯前就已被太子软禁,如今下落不明。
神武军多数被太子调往商州驻守。领军之将,虽然是太子的人,然而,兵将离心,很多士兵不认识自己的长官。
若敌人知晓大周太子在商州,势必全力攻城,我方恐有所失啊。
“太子为什么要调兵去商州?”蝶衣疑惑道。
“太子乃储君,出入须有宫室,起居须有仆从,我汝州都没有……”王虎说道。
蝶衣汗了。
“他带了多少兵?”她问道。
“十万!”王虎说道。
“竟然抽调了一半的兵力!若敌军对我各个攻破,合围商州,太子焉有命在。”蝶衣皱眉道。
王虎李弢纷纷点头:“将军言之有理,但我们已失去将位,兄弟们也才千把来号人,接下来怎么办?”
蝶衣思虑一番,说道:“大周的皇帝是个蠢的,毁我五洲,我们要再夺回来。援兵不知几时到,只能先靠自己,一面抗贼,一面招兵买马,动静往大了弄。另要全力搜寻马如鸣。”
二位将军均表示赞同。
望望府衙大门,蝶衣说道:“外面好像很安静?难道贼人不知我等已夺回了府衙?”
李弢说道:“末将已派人出去打探了。”
蝶衣噢了一声,看着二人说道:“你们谁会做饭?”
王虎李弢一愣,茫然说道:“末将会一点点……”
蝶衣喜道:“既如此,就劳烦二位了,我也就吃一点点,哈哈……”蝶衣也会做一点点饭,但是她累了,想吃现成的。
王虎李弢面色发窘的站着不动。
蝶衣奇道:“怎么了?是不是你们不会做?”
王虎支支吾吾的说道:“会一点,担心不合将军胃口……”
原来是这样!
“尽管做去,兄弟们还得吃饭。”蝶衣说道。
两位大汉提着刀,带着杀气去厨房了。
蝶衣跳上门楼,远远望出去,昔日人来人往的街道,死气沉沉,气氛凄凉诡异。
这该死的战争!
就要冬天了,百姓们该怎么活!
身旁简易的楚字大旗,随风飘扬。
“该好好弄弄这旗了!”蝶衣目光沉静坚定。
十月的风,凄凄冷冷。
不知不觉,夜深了。
一队士兵悄悄摸近汝州府衙,探视街头的动静,只见府衙门口只有四个大头兵在站着打瞌睡。
府衙大门大开,里面不见灯火。
“楚蝶衣在里面么?你看清楚了?”府衙外一人问道。
“禀军师,看清楚了,决不会错。”一人说道。
“好,她才一千人,我们有八千,这次我要你们一定给我抓住她!”那人又说道。
一人冲队伍一挥手,火把迅速亮起来,队伍散开,将府衙团团围住!
守门的士兵惊醒了,刚要大叫,就被割了喉!敌兵冲进了府衙!
“军师,府衙内没人!”一人跑出来禀告。
“楚蝶衣诡计多端,你们要谨慎行事!去看看里面!”被唤作军师的男人吩咐道。
又一波人进去,回来禀告,府衙内确实没有人!锅灶是冷的!桌椅整齐,没有那批千人队伍来过的痕迹
“怎么可能,我的人今天才同她见过面军师,请相信我。”一男人急着说道。
“哼,那老夫亲自去看看,看她楚蝶衣耍什么鬼!”火把的照应下,走出了一个中年男人,素服儒冠,俨然是消失许久的卜先生。
士兵们簇拥着他往府衙内走去。果然,待了很久,并未见任何异动。
“军师,他们不敢和我们正面对抗,定是逃了。”一人说道。
卜老头簇着眉头,心里七上八下,他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府衙高高屋檐下的暗影里,挂着蝶衣和鹰卫。她探目望去,只见敌人中间簇拥的正是这场战争的始作俑者,卜老头。
今日定不能叫你逃了!蝶衣发狠道。
卜老头站在府衙院子里,看着暗影重重的屋宇,只觉寒气森森,不由打了个寒颤,对手下说道:“速速退出这里!”
蝶衣见他想逃,准备出手,正在此时,一声磁性清越的声音,在夜空里响起,蝶衣听来,像是划破黑暗的使者带来光明的向往:
“卜先生,哪里去?”林曦站在门楼楚字旗旁凛然说道,玄色大氅随风轻摆。
敌兵大惊!
“军师!他,他,他,他怎么出现的?”站在卜老头身边的王不吝惊慌失措地说道。
卜老头微仰起头,闭上了眼睛,长叹一声:“老夫今日绝矣。”
蝶衣不知林曦安排,恐扰乱他计划,遂耐心躲在暗处看着。
只见林曦一声令下,百名弓弩手出现在墙头,瞄准了院内众敌。
“这,这,这,我们外面的人呢?!”王不吝带着哭腔说道。
外面的,他是指望不上了。
府衙大门轰隆隆关上了,外面响起一阵喊杀声。
“卜先生,可愿与本王谈谈?”林曦跳下来,走到他面前说道。
卜老头颓然的点点头,随着林曦往府衙内走去。
蝶衣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忽然见林曦朝她隐身的地方看来,微微一笑,但脚下未停。
“啊,这么厉害,我躲这么远他都发现了……”蝶衣心道。
见院内敌兵已被控制,蝶衣悄悄动身,跟着林曦,直到看到他们进了偏殿,才从屋檐落下,大摇大摆的走到正殿太守案后,坐下,手拖着腮等着。
偏殿很温馨,几个小厮不知何时出现在林曦身旁端茶倒水的伺候着。
“先生请坐。”林曦做了请的手势。
卜老头依言坐下。
“先生机谋,曦很是佩服,趁我方吏治不稳,长驱直入,只是,先生此举逆天而行,结局已注定,你们是不可能重夺江山的。”林曦说道。
卜老头一脸的倨傲:“为何不可能?想当年我们打天下时,还没有你们的旗号呢。”
林曦说道:“打天下,靠的不仅是武力,还有民力,仁力,德力,这些你们都没有。”
卜老头嗤道:“你与那楚蝶衣一个腔调,打江山当然要靠武力,坐江山就要靠官了,对官员们仁德,他们才会替你当好家,管好人,那些下民,无知又愚蠢,怎会理解你的仁德?”
林曦忽然哈哈大笑说道:“不瞒先生,此次我军能重夺汝州,靠的就是你说的那些下民,好了,既然道不同,则不相为谋,先生在此歇歇吧,曦告退了。”
林曦命人封住偏殿,看守卜老头。
来到正殿,就看到趴在案几上的蝶衣闭着眼睛,走近一看,原来是睡着了。
他轻轻的抱起她。
蝶衣猛然一惊,睁开了眼睛,看到一双如月的俊目正微笑望着自己,她长舒口气,脑袋往他怀里蹭蹭,说道:“吓我一跳。”
“多久没睡了?再这样就长不胖了,这里的事情都交给我,你去睡吧。”林曦柔声说道。
蝶衣贪恋他身上的温暖,又往他怀里缩了缩,带着鼻音说道:“你身上真暖和……”
林曦嘴角微勾,抱着她走入后院内室,见房内规整,床铺也干净,就说道:“你在此睡吧。”说完轻轻把她放下,谁知她却拽着他衣袖不撒手。
林曦含笑拍拍她的后背。
此时外面隐约传来喊杀声,蝶衣听见了,睁开眼睛,再无睡意,她翻身坐起,说道:“昨日我将一千神武军藏到百姓家里了,让鹰卫带你去找。”
林曦说道:“我知道,公建武和王虎李弢联系上了,你不用担心,闭上眼睛再睡会。”
蝶衣知战事紧急,他不能久留,就放开了他的衣袖,想了下,说道:“老卜头,该怎么办?要审么?”
林曦说道:“让小厮试试吧。你可以去看看。仗打完了,再来找你。”说完亲了下蝶衣的额头,就走了。
蝶衣拢了拢身上的长袍,起身来到前院偏殿,见卜老头正端坐在垫子上,头耷拉着,不知在想事还是睡着了。旁边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小厮。
见蝶衣进来,小厮躬身行礼,蝶衣问道:“他怎么了?”
“快睡着了,此时的他情绪最脆弱。”小厮压低声音说道。
蝶衣立时噤声。赞赏的看着小厮,真是人才,什么都懂。偏殿布置的温馨舒适,有助睡眠。
她找了个坐榻,轻轻坐下,背往后一靠,耐心等着。
小厮悄悄靠近卜老头,问道:“祁东听命于谁?”
蝶衣见小厮问的问题有点意思,注意听着。
卜老头垂着头,喃喃道:“薛芒。”
小厮继续问:“薛家与东岛人有联系么?”
卜老头沉默了,身子摇摇晃晃许久,但并未作答。
小厮又问:“是薛芒勾结东岛人刺杀楚蝶衣的么?”
卜老头同样只是摇晃,并未作声。
小厮继续问:“是尤世通与东岛人勾结刺杀楚蝶衣的么?”
卜老头突然抬起头来,双眼布满血丝,怒目瞪着小厮,嘶声道:“楚蝶衣该死!她该死!”
小厮踢了他一脚,他摇晃着倒下,却挣扎着爬起来,怒道:“竟敢如此对老夫,老夫可是读书人!真是无知粗俗的下作东西!”
蝶衣见他如此嘶吼,应对自如,问小厮道:“他这可是醒了?”
小厮躬身称是。
卜老头这才发现室内还有人,浑浊的双目看向蝶衣,呆住,怔然良久。
蝶衣起身,走到他面前,说道:“卜先生,可是认不得我了?我已长大了,你却未老,还是当初在楚家村见到你的样子。”
卜老头仔细辨认片刻,颤抖着问道:“你可是楚蝶衣?”
蝶衣点点头说:“是,我是楚蝶衣。先生请起来说话。”说着去扶他。
卜老头抓着蝶衣双臂,站起来,仍然盯着蝶衣仔细辨认。
他忽然伸出双手,扼住蝶衣的脖子,一边发狠一边哭道:“你害的主公好苦啊,你害了我们所有人,当初我就说要杀了你,主公怜你是个女娃,岂不知养虎为患,到头来,留下你这个祸患啊!”
他手上一边推搡,一边使力的掐着蝶衣。小厮要上前拉开他,被蝶衣制止了。只一双充满悲悯的眼神看着卜老头,除了悲悯,再无其他。
“卜先生,歇歇吧,如今,你杀不死我了。”蝶衣掰开他的双臂,退后一步,温声说道。
卜老头惊愕片刻,突然跌坐地上,哭了起来,她如今连功夫都这么好了,我败了,彻底败了。
“卜先生,当初你家主公怜我是女娃,如今,我怜你是个读书人,本该留你一命,奈何,你不该屠杀无辜百姓啊。你所谓的天下,是什么?如果没有你口中下作的那些人,你什么都不是。”
卜老头读书人的骨气展露无疑,脖子一梗,怒道:“下作就是下作,愚蠢就是愚蠢,主公的臣民就该誓死为主公尽忠,却转而投到你的门下,他们都该死!”
蝶衣摇摇头,说道:“朝代更迭,百姓却是如一。是你们强加了自己的权利,于他们何干?!你们该问问他们的意见的。”
卜先生再要发狠说些什么,蝶衣招手唤小厮道:“带卜先生出去,向百姓表明他的身份,让他见识见识百姓的力量。”
小厮脸上难得有了情绪,只见他嘴角邪邪一勾,躬身称是。拉起卜老头,往外走去了。卜老头犹自骂声不绝。
出了府衙。小厮们敲锣打鼓,簇拥着中间的卜老头,边走边宣告:这位卜先生是前商州王先的军师,此次前来汝州,多为报复,纵容士兵屠杀无辜百姓,烧杀抢掠的就是他。
小厮还特意问卜老头:“你说,这些下作之人可敢出来反抗你?”
卜老头心里发虚,可面上不显。当他们走过了一条条街,百姓都没人出来时,他得意的笑了,说道:“下作之人,只配作土作尘,焉敢有何想法?”
话音刚落,一十几岁的男孩蹿到他面前,啪往他脸上摔了把泥,拔腿就跑。
卜老头呆住了。
小厮们不管,只管推着他,敲锣打鼓继续往前走。
又走过了一条街,隐在暗处的百姓蜂拥般蹿出来。石头,烂泥,木棍,都往卜老头身上招呼。
卜老头只管抱头往小厮身后缩。可百姓们的棍棒泥巴,准确的落在他身上!一人喊道:“作死的老头,枉读圣贤书,岂不知,民不可欺!”
藏身于暗处的蝶衣,注目往这说话之人望去,见那人竟是当日在府衙同自己说话脸红的书生。
卜老头的衣衫已被撕烂,浑身赃污,鼻青脸肿,百姓们犹不解恨,一些人开始哭起来,大喊着死去亲人的名字,悲伤与痛苦折磨着他们,如今仇人就在眼前,岂肯轻易放过?!
小厮们被挤出了人群。那位书生摇头叹息数声,喃喃道:“民为水,官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焉敢欺民也……”
蝶衣大惊,原来古代早有人有如此见识!
她按捺不住,跳出来。小厮们见到她,纷纷行礼。
蝶衣指着书生对小厮说道:“帮我留住这位先生。”小厮们立刻有人左右架住了书生,书生悚然而惊!蝶衣朝他安慰一笑。
转身面向群殴卜老头的百姓们,做了个“止”的手势,小厮立刻猛敲了下锣,高声喊停,百姓们收了手,有些紧张的看着小厮们。
蝶衣挤进人群,看着面目全非,瘫在地上的卜老头,悲悯的神情再次浮现。
百姓们面面相觑,这少年是这死老头的什么人,居然同情他?
“卜先生,民为水,官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切的权势,不过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罢了,如今,你可明白?”蝶衣话音微颤的说道。
卜老头只能用耳朵听声辩位,听见蝶衣的声音,嘴里嗬嗬的朝她的方向挪来。
蝶衣往后退了一步,涩声说道:“卜先生,楚蝶衣就此拜别!人本始于尘埃,你便归于尘埃吧。”
说完,目光沉定,退出了人群。
继而对小厮们说了声:“带上人,我们撤。”
率先迈步朝府衙走去。小厮们架着书生跟着蝶衣撤了。
百姓们愣怔片刻。卜老头发现没了声音,开始往前摸索着要逃,被人发现,有人呵斥一声:贼子,今日且往哪里逃?!群情再次激愤,棍棒拳头雨点般的落在卜老头身上。
渐渐地,他再没有力气逃了,身子软下来,躺在了地上。这一生,终究是虚度了,他心中一叹,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蝶衣对他是存了丝怜悯的,怜的是他作为读书人的悲哀,悯的是他对主子的忠诚。
然而,逆势而为,失道寡助,他与王先是注定失败的。
卜先生的死讯传到京都,林元昭要杀掉大牢中的王先。
有大臣劝谏,如今天下诸多小割据势力,若大周一一平定,徒虚耗实力和国库,不如下罪诏,严惩卜先生,却多留首领王先些时日,那些小割据,小帮派,或会不攻自乱。
反正王先已是口中食,利用他做做文章,林元昭是十分愿意的。
当即,林元昭将卜先生之死公布天下,罗列了他数十条大罪,令其余部众乖乖投降,莫蹈覆辙。同时宣称,大周乃替天行道,天命所归,为天下人的归属!望四海归一,弃暗投明!
寓意梁朝乃暗,周朝为明。有识之士认为,这是大周对半壁江山的梁朝,公开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