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衣是被肚子饿醒的。
醒来后,林曦早已去上朝。
内侍尚宫嬷嬷来取了落红帕子,欢喜的走了。
奴婢们鱼贯而入,伺候蝶衣洗漱。
坤和宫主事女官是林曦安排的,人很干练,伺候蝶衣吃过饭后,说:“娘娘,皇上特命奴婢跟娘娘说,北漠公主递交了自休书,请求削去武王妃的头衔,她要嫁人了。”
蝶衣瞠目:“要嫁给谁?!”
女官笑道:“北漠原有这样的风俗,女子比中原女子自由些。她看中了您的义弟,石宗礼。”
啊?!他们?
石宗礼这小子,怎么一点都不告诉我呢。
热苏其格嫁给石宗礼肯定会有幸福的人生。
真好。
“贺礼送去了么?”蝶衣问道。
“已经送去了,皇上赐石宗礼住在汝州你们以前的新府邸。”女官说道。
蝶衣满意的点点头。
女官又委婉的说道:“娘娘为后宫之主,但太后毕竟是皇上的生母,以后娘娘还是该先去给太后请安。”
“噢对对对”,蝶衣忙不迭的站起来,手足无措地道:“我该穿什么衣服?空手去还是提着礼物?”
女官偷笑道:“娘娘,通常每日太后起床后用膳前,您要去请安。不过,昨日是娘娘同皇上的洞房之夜,今日是特例,不必早起请安。”
“噢。”蝶衣舒了口气。
想起自己要求太后给远在金都的王玲儿一个前程,不敢擅忘,牢牢记住明天要早起。
可是,林曦没给她这个机会。第二日,蝶衣又起晚了。
女官微笑道:“才新婚二日,不妨事,不妨事。”
待到了第三日,第四日,蝶衣一日比一日起的迟。女官脸上的笑容换成讪笑,只一味地说:“不妨事,不妨事。”
太后却是个通情达理的,发懿旨,将请安时间改为早饭后,至于什么时辰便没提。如此,蝶衣安心多了。
终于在屡次迟到后,赶上了早饭,吃完抹嘴立刻奔向太后的依香殿。
一同请安的还有林炅的母亲吴氏。吴氏走了以后,蝶衣向太后道明缘由,太后眉头一皱:“蝶衣,既然那女子要跟着皇帝,为何不准她入宫亲近?你看看,每日来哀家宫里的就你一个人,哀家什么时候才能抱到孙子?还是禀明皇帝,多填几个人。”
太后宫里的女官趁机说道:“太后娘娘,奴婢听闻大臣已拟了新进秀女的名单,不知为何,皇上一直没用回批。”
蝶衣心里一惊,该来的还是来了。她默然不语。
太后看了看她,说道:“蝶衣,母后知你不是善妒之人,该为皇家着想,开枝散叶,多添子嗣才是。”
蝶衣忙跪下回道:“母后教训的是,儿臣回去就办。”
昏昏噩噩的从依香殿出来,蝶衣只觉全身无力,一路脚步踉踉跄跄地走着。
依香殿门口,林朵儿同情地看着她。可是她也爱莫能助。不久后,她也要嫁人了,嫁给一个将军,也要为夫君纳妾……
只是,女子不都如此么?为何蝶衣如此受不了?林朵儿摇摇头,闪身回去了。
蝶衣一整日呆呆坐着,午饭也没吃,到了晚上,蝶衣不想林曦看到她这个样子,遂派女官去跟他说,晚膳不留他了。
林曦有些意外,直觉告诉他,出了什么事。
他派人去打听蝶衣今日都做了什么,遇到什么人。立刻打听清楚了,她见了太后就一天没吃东西发呆。
原来是太后让她纳王玲儿进宫,还要安排秀女填充后宫。
这大胆的丫头,这次肯定是受了不小的打击,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让她怀个孩子。
是夜,林曦照例驾临坤和宫,不由分说,“霸王硬上弓”,蝶衣捶了他两拳,林曦笑道:“普天之下,只有你敢这么对朕。”
蝶衣撇撇嘴,心道,普天之下,也没人要娶这么多女人啊。
林曦哈哈一笑:“相信朕,好吗?”
蝶衣机械式的点点头。唯今之计,除了依靠他,还能怎么办?这后宫之事,实在棘手,不如战场杀伐痛快。
……
……
京都大牢。
一狱卒领着一戴着斗篷的矮个子匆忙来到女牢,打开牢门,矮个子迅速同里面的犯人换了衣衫。
片刻后,狱卒领着斗篷下的人出了牢房。
……
……
自那日拜见太后,蝶衣又去请安,太后都问填充后宫的进展,蝶衣托辞囫囵过去。
这一日,蝶衣无精打采的起床,婢女梳妆后,木然的坐在餐桌前。忽听女官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如此面生?”
蝶衣望去,女官正责问一矮个子女婢,女婢低头跪地,答道:“奴婢叫墨娘,是替荷花姐姐当值的,粗使婢子,难见大人。”
女官说道:“抬起头来。”
一长相清秀的女孩的脸映入眼帘,看起来楚楚可怜。
荷花?这个名字牵出了蝶衣的记忆,心中黯然。
“墨娘?何处当差?”女官问道。
“禀大人,奴婢一直在膳房当差,大人可去勘察。”墨娘回道。
女官说:“我会去查。在此之前,你们几个看着她,带下去!”几个婢女揪着墨娘退出去。
“打扰娘娘用膳了。”女官躬身道。
“不妨事,你做的对。”蝶衣摆摆手,拿起筷子要吃饭。
“等等,娘娘恕罪,请先不要吃,刚才面生的婢子上的饭食,不可轻用,奴婢让他们重做。”女官急忙说道。
“噢。好。”蝶衣放下筷子。
“来人,撤掉这些饭菜,试菜!”女官下令。
婢女麻利的收拾了碗盘,一名婢女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菜,刚要送入嘴里,蝶衣喝道:“慢着!”
女官讶异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万一饭菜有问题,试菜之人会不会毙命?不必为此犯险,太医应该有法子检验。”蝶衣说道。
“娘娘仁慈,可,试菜是她们的职责,太医也不一定可靠。”女官说道。
蝶衣沉吟一瞬,说:“既如此,让上菜之人试菜吧。若她真的做了手脚,就得承担后果。”
女官躬身道:“娘娘说的极是。”
吩咐人,将墨娘带回,让她试菜,众目睽睽,墨娘竟无所惧,夹起菜便吃,众人舒了口气。
可请安的时辰到了,蝶衣顾不得此间事,换好衣服,就去依香殿了。
女官命墨娘跪在房门边等候蝶衣裁处。仆人们见无事,都各忙各的了。
早晨初升的太阳慢慢挑破云层,露出了笑脸。
可它并不能温暖墨娘冰冷的心,她什么都没有了,这辈子完了,而楚蝶衣却坐拥天下,享受最高的荣宠!她不甘心,就是死,也要拉着她一起!
女官还是让人重做了饭菜。
蝶衣回来后,饿的饥肠辘辘,一屁股坐下,望着热气腾腾的饭菜,食欲大开,拿起筷子,夹起一口菜,正要送入嘴里。
突然觉得什么东西刺眼,她眯着眼睛望去,是从门口跪着的墨娘身上发出的,定是她戴了什么物件反射了太阳光,等等,那婢子的表情?!
为什么是期待又紧张的表情,还有一些残酷?!难道饭菜真有问题?可她试吃了是没事的。难道她想看我觉不觉得菜好吃?
多年的经历,让蝶衣提高了警惕,她招手唤道:“墨娘,过来。”
墨娘显然很惊讶,心想,她叫我做什么?
“来,墨娘,吃这一口菜尝尝。”蝶衣举着筷子说道。
墨娘惶恐摆手:“怎敢让娘娘动手,奴婢自己来。”说着张开双手,成捧状,意思是你把菜放我手掌就好。
女官也说道:“娘娘,下贱之人不能碰娘娘金筷,娘娘放在她手心便是。”
噢,我的是金筷。蝶衣将菜放在她掌中,墨娘毫不犹豫的吃了下去。
女官见蝶衣神情不对,低声问道:“娘娘,可是哪里不妥?”
蝶衣看看试菜的筷子,又看看自己的筷子,木然问道:“墨娘,若我用金筷吃饭,会死的,对么?”
女官吃了一惊,随之醒悟,怒喝一声:“好一个大胆的泼才!”殿内众奴婢惊惧不已,这是怎么了?!
被唤作墨娘的女子,吃吃笑起来,她缓缓站起来,看着蝶衣说:“好一个楚蝶衣,这都被你发现,果然你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你且看看,我是谁?”
众人瞠目看着她揭下面具,露出一张绝美的脸!
呼
太美了吧,众奴婢惊呆了。
“秦姐姐!”蝶衣脱口唤道
。
“不要叫我姐姐,我听着恶心!”美人儿正是秦黛!
“你害我家破人亡!身陷牢狱,你却在这里吆三喝四,过起贵族的日子,你配么?!”秦黛吼道。
“放肆!”女官怒斥!
“我就放肆了!林曦并没革除我武王妃的名号,我还是你们的主子!放肆的是你们!”秦黛大喊。
女官方才明白过来,她上下打量秦黛,难道她是主子以前的秦王妃?
蝶衣默然不语,这些女人,除了尤景淑,其他人,初心都是好的啊。
“你没话说了吧!我只恨那帮东洋人没杀了你,竟然两个月后,你又活了!老天爷瞎了眼!”秦黛怒气更盛,渐渐失了分寸。
她说什么?!蝶衣愕然地看着秦黛。
见蝶衣终于露出惊讶的表情,秦黛哈哈狂笑:“没想到是我吧,却尘庵下的刺杀,是我最精心的布置,这要多谢那蠢货楚纵,他什么都听我的!你死了两个月,遭林元昭厌弃,驱逐出京,我别提多高兴了,你这辈子都不是武王妃,即便武王当了皇上,你也做不成皇后!他身边第一的位子,永远不是你!”
望着几近疯狂的秦黛,蝶衣不知该说什么。
秦黛见蝶衣一副淡漠的样子,心里更有气,大吼道:“你不要装出一副胜利的姿态,告诉你,我没有输!凭我的样貌,男人都甘愿臣服,为我所用,你是杀不了我的!”
“秦黛,你不要说了。”蝶衣忽而说道。
秦黛怒目瞪着她。
“你说了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蝶衣幽幽说道。
秦黛双目圆睁:“你说什么?!”
“爱情,不是强迫就可以的,你和林曦一开始就掺杂了政治,不纯粹,戍边候反叛,你自然不能留在他身边。可若你本性纯良,知是非,辩黑白,戍边候是戍边候,你是你,林曦是不会亏待你的。但你却嫉妒成狂,对我痛下杀手,如此便不能容你。”蝶衣说道。
秦黛指着蝶衣继续吼道:“别跟我讲这些无谓的道理,若不是你独霸林曦,他怎么会不理我?!文王,楚纵,各个都对我垂涎三尺,男人就是男人,林曦也不例外,没有你,早晚有一天,他会要我!”
“林曦他不一样!”蝶衣忽觉怒从心头起,她有什么资格评断林曦?!
“不要拿文王,楚纵,与林曦相比,他们不配!若林曦连女人的美色都抵挡不了,今日坐在皇位上的,就不是他!你再多说他一句,别怪我动手!”
“瞧瞧,露出真面目了吧,你敢不敢让林曦单独与我待一晚?”秦黛挑衅道。
蝶衣眉头紧紧皱起来,她冷冷地看着秦黛,说:“却尘庵下,你的确杀死了我,对你,我不欠什么了。今日容你放肆许久,也是对你的宽容,人不欲贱,奈何你自贱之!”
“尚宫,拿本后印玺,本后要签署第一道宫令!”蝶衣对女官说道。
“是!”女官恭敬回禀。
“楚蝶衣,你有什么权利对我下什么宫令,我要见皇上!”秦黛喊道。
“墨娘难道不是宫里人?”蝶衣冷然道。
秦黛恍然,怒起,抓起一碗向蝶衣掷来!
蝶衣拂袖一挡,玉碗摔在地上,清脆有声。
女官急令太监进来,押制住秦黛。
“本后令,墨娘,妙龄当嫁,赐予罪人楚纵为妾,一生永禁牢笼,不可得赦!”蝶衣发出宫令。
“娘娘,”女官道:“似这等不知轻重,沦丧人性之徒,按我朝律法,须处以斩刑。”
蝶衣摆手道:“楚纵总是为我做过一些事,他既喜欢,就成全他。”
女官心中微叹,让人拉着咆哮的秦黛走了。
只是,秦黛怎么就成了墨娘呢?背后是谁在指使?
不久后的一天,林炅正在文王府赋闲,管家跑过来,紧张的说道:“王爷,府里来了一批人,把我们的人都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