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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会战群雄一

历经五代人营造,刘宅院墙高耸,坚固完备,四十来间房屋连成了片,东院有座新建的三重高楼,超拔出群,名曰引凤。

曲洋擅长七弦琴,刘正风吹箫技艺出神入化,楼名取自‘吹箫引凤’的典故,坐在楼上可以俯视整座大宅院,连同南北两条长街。

“好大的屋子,还是汉人会享受!”

娇小身影跃过几道院墙,躲过嵩山派弟子视线,径直朝引凤楼奔来,就像一只穿堂入户的彩雀,身法灵盈,落地无声,那些楼阁亭台、草树木,自然而然地成为遮蔽物,可见轻功造诣已经出神入化。

“紧赶慢赶,总算到了衡山。”

从北街上就可以望见刘府内这座高楼,因为离着较远,还没有嵩山派高手驻留,有心之人,若想窥视前庭那场血色筵席,此地无疑最佳。

片刻之后。

“引凤楼?”

到了楼前,见了牌匾那三个字,她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如银铃般清脆悦耳。

“看来今日合该来此了。”

此时,大门紧闭。

倒也无妨。

门锁只能约束君子,却约束不了江湖高手。

“比我家那座彩龙楼,还是矮了不少。”

女子说着,左脚点地,身体腾空而起,攀着朱红色楼柱,又往上跃出了几丈,踩上了二楼屋檐,瓦片只发出细微响动,绣鞋踏在兽角上,再次跃起三四丈,落到了引凤楼顶。

她尚未站稳身形,便眼露惊诧,原来此楼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不是嵩山派的,也不像狄白鹰的人,她是谁呀?”

红袍女子横卧在瓦片上,一手托腮,一手端着只白玉酒葫芦,满头青丝散落在脑后,她目光望着前庭,那里似乎有数百只蚂蚁在吵架,挥舞着触须,要置对方于死地。

“轻功不错!”

她好像完全没注意身后多了个人,只不过自言自语般,说了四个字。

“这位神仙姐姐,你是到楼上来看风景的吗?”

蓝凤凰相貌娇媚,声音甜美,透着山野女子的质朴纯粹,她站在原地,似乎有些拘谨,只是两只衣袖中,有一青一白两条小蛇,顺着雪白胳膊往外爬,正‘嘶嘶’吐着红信子。

红袍女子没有回答,微微侧头,看了蓝凤凰一眼。

“风筝飞…飞到这边来喽,我来看看,没有就算了。”

蓝凤凰从女子身上感受到莫大威胁,就像寨中那条守林犬,平时遇见豺狼魈豹侵扰,丝毫不慌,但真正碰上十万大山中长成的大山君,还是本能便要退避。

猛兽之间不必经过打斗,甚至不必见面,单凭气质、眼神,便能分出个高低来。

蓝凤凰觉得自己也有那种感觉。

苗人亲近自然,崇尚随心所欲,她原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此时遇见横卧眼前的红袍女子,却像被一条蛟龙盯上了。

“那我不打扰神仙姐姐喝酒了,告辞!”

蓝凤凰后退两步,正要转身离开。

红袍女子这才开口,说了第二句话。

“来了,就别急着走,坐吧!”

蓝凤凰紧张地愣在原地,思量片刻,自谅没有在此人眼前逃走的十足把握,反正不是对手,便也释然了,她走到红裙女子身旁坐下,也就不装傻了。

“神仙姐姐,你是在看那些五岳剑派的人吗?”

“他们中有姐姐的仇人,还是朋友?”

“是仇人,我就去替你杀了他好不好?”

红袍女子听闻此言,两边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一种绝美的笑容,霸道而张扬,凌厉且骄傲。

就像在说,这世上,有几人配当我的朋友?又有几人配当我的仇敌?

蓝凤凰一时看得有些痴了。

“神仙姐姐,我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你……就是想不起来了,总之不是今生,就是前世。”

东方姑娘托着那只白玉酒葫芦,看向蓝凤凰,伸手捏过她下巴,轻轻摩挲,微微一笑:“你是云南五毒教那位蓝教主吧,年纪轻轻,挺会说话啊,听说你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蚩尤遗血,百毒圣体’,天生能驱使奇蛇异虫,十四岁就当上了教主,五大苗寨,尽皆敬服。”

才一照面,对方就看出了自己底细,而蓝凤凰在心中回忆了个遍,却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只能怪自己常年居住云南,近年在中原行走得少,竟然不知道女子中还有这样一位大高手!

“姐姐果然是神仙,什么都知道,就是有一处地方说得不对,不是五毒教,是五仙教呢!”

东方姑娘喝了口酒,转过头去:“五仙教,就五仙教吧,你来这里做什么?”

“听闻有热闹瞧,我来看看啊。”

“认识那两人吗?”

“认识!”

云南五毒教是隶属于日月神教旗下的附属帮派,蓝凤凰九年前当上教主时,正是日月神教在东方不败指挥下,对外征战之始。

她也数次受召,带着五毒教众参战,对于中原江湖上两大阵营的重要人物,就算没打过交道,也打过照面。

“一个是圣教右使曲洋,另一个是衡山派刘正风,围住他们的红杉汉子,应该是嵩山派的人,不知左冷禅来没来,听说他在中原江湖上很厉害,是唯一能和我们东方教主抗衡的人物。”

东方姑娘笑道:“你知道得不少,光看热闹,也没意思,我们打个赌,你若是输了,我就要从你身上,拿走一样东西。”

蓝凤凰低声道:“神仙姐姐,我能不赌吗?”

“你说呢?”

蓝凤凰苦着脸,也不知这位看上自己身上什么了。

东方姑娘望着前庭,缓声道:“就赌刘正风、曲洋,今日能否逃过嵩山派的围剿!”

蓝凤凰道:“我赌他们能逃过!”

东方姑娘转过头来,两道浓眉微微挑起,目光冰冷地盯着她。

“那…那我赌不能逃过吧?”

蓝凤凰欲哭无泪,这是打赌吗?这是准备明抢啊!

东方姑娘轻轻点头,坐起身来,倒举白玉葫芦,酒水如泉,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哗啦!”

一蓬血,落于地面。

刘英紧咬牙关,面色苍白,就是不肯发出惨叫,左腿上的血洞,瞬间染红了半条裤腿。

群雄见了,也在心中暗赞,少年是条好汉子。

“刘正风,你看好了!这一剑刺大腿。”

万太平抽回长剑,狞笑着向庭院间两人。

除了提前随福寿观道士,潜入刘府的二十名弟子,嵩山派长剑堂三百来人,从南岳大庙赶至衡山城途中,遭遇预先埋设的火雷袭击,当场炸死六十来人,四五十个重伤的,被送回了福寿观。

他们猜测是刘正风干的,甚至不乏有魔教高手参与,因此赶到刘府后,格外小心,特意留着刘正风儿女,就是为了待出现变故后,有可以挟持他的筹码。

陆柏负手而立,轻笑道:“你若是敢走,下一剑,就从胸口出来了!”

刘正风无奈道:“陆师兄,你斥责我是魔教邪徒,可你们嵩山派所为,哪一点与正道沾边了!”

曲洋也有些意外,从内心来讲,他看不惯日月神教逐渐变质,教主威权横行,教众噤若寒蝉,与当年初入神教时,那种勃勃生机的景象截然不同。

这些年与刘正风交往,他对正教倒抱有几分希望。岂料今日才知道,天下乌鸦一般黑,身为正道魁首的嵩山派,竟然如此行事作风,对自己人下手都这般狠毒,左冷禅又能比东方不败好到哪里去呢?

刘英失血过多,身体逐渐瘫软下去,陆柏毫不留情,左手探出,如铁钳般掐住他脖子,目光阴冷地看向被重重围困的两人。

“你要是敢随曲洋离开,他们就是从魔眷属,为了践行侠义道,震慑宵小,我陆柏可以替正道江湖分忧解愁,纵然背上些骂名,想必天下有识英雄也能理解!”

刘府位处衡山城内,千门万户,街巷纵横,地形复杂,刘正风、曲洋轻功不弱,真是一心想逃,只怕很难拦住,尤其陆柏、费彬在之前的伏击中,或多或少,还受了伤。

眼下之计,只能用眷属困住刘正风,再用两人之间,所谓超越正魔鸿沟的交情,锁住现身的魔教右使曲洋。

曲洋年迈,近十年来,也甚少在江湖上出手,但毕竟曾经的名望、地位摆在哪里。

除了新老交替之际,魔教通常不立副教主,右使地位几乎仅次于教主,若能擒杀曲洋,这可是近五十年来,正道江湖未有之大功绩,嵩山派的威望,左盟主的风头,都将迎风大涨。

若是曲洋不顾刘正风死活,独自逃走,那便证明了,所谓的伯牙子期、琴箫之交,不过是一场笑话,更能凝聚正道心志,同样有利于正道魁首嵩山派。

这便是陆柏、费彬遇袭之后,两人在路上合计好的,如今大差不差,都在按照他们设想的方向走。

“刘师兄!”

费彬眼见自己胜券在握,缓步走到庭院间,环顾在场的五六百江湖豪杰,猛然转身,双目盯着刘正风,嘴角松开,露出莫名笑意。

“看在以往携手对敌的情分上,我再叫你一声刘师兄。”

“只要刘师兄杀了身边的魔头,那我们还是好朋友,好兄弟,对你所犯之罪,既往不咎,费某愿意拼上身家性命,在左盟主面前力保,你看如何?”

刘正风回头看向倒在血泊中老妻、弟子,痛苦地闭上双目:“你杀了我夫人、徒弟,还有脸说什么好兄弟,好朋友?”

费彬冷笑道:“你夫人是死了,可你还有三个儿女啊!”

此言一出,威胁之意,不言自明。

数百武林群雄,也不觉胆寒,他们从嵩山派身上,似乎看见了魔教的影子。

“左冷禅行事酷烈,手腕强硬,嵩山派同样骄横跋扈,如今更是当着武林群雄之面,害了刘正风妻子,实属不该……只是对付魔教,非得有此等铁血人物不可。”

天门道人面无表情,心情复杂,他师父玉璇子,古稀之年被一位魔教女长老诱杀,此仇不共戴天,这数年来,他行走江湖,便是在暗中查访女魔头的下落。

“费彬这等残暴徒,滥杀无辜,实在有违江湖道义!”

定逸师太皱起眉头,对于嵩山派霸道作风,心中十分不满,之前刘夫人被杀之时,她就后悔自己没能出手相助,看着身后像小鸡仔一样的恒山弟子,只能压住心头暗火。

岳不群向前走出两步,对着众人拱手道:“刘师兄,你若是不忍心下手,只要你一句话,岳某还有在场的武林豪杰都可以出手代劳,取这魔头小命,不过翻掌之间,只要你表明态度,从此与曲洋划清界限!”

天门道人也道:“是啊,我们只要你一句话!”

刘正风闭上双目,还是一言不发。

岳不群轻声叹息,道:“刘师兄,到了这一步,你被魔教害得家破人亡,还不醒悟吗?”

曲洋看向在场的嵩山派高手,自觉今日是走不出去了,好在已经把非烟送出了衡山城,他释然一笑:“若是能以曲某人头,让你们停手,不再残害无辜,老夫又何惜一死啊!”

刘正风拉住曲洋手腕,看向岳不群,轻轻摇头:“是非曲直,善恶对错,每个人心中都有把秤,多谢岳师兄好意了!人活百年,终归要死的,我刘正风绝不会为了自己,抛弃朋友之义!”

他身形矮胖,嘴角两撇鼠须,从外貌身形看,实在没有出众的地方,像个乡下土员外。

虽说真人不露相,江湖上凭技艺论英雄,只是同样的武功,同样的侠义,若能长成岳不群那样风度翩翩的美男子,肯定更符合众人心目中的大侠形象。

然而此时,刘正风双目精光四射,矮胖身形却显得英气勃勃,英雄豪杰气度展露无疑,就像一块璞玉脱去了石皮,在场之人,再无半分怀疑,衡山派刘三爷的名头,那不是靠金银堆出来的。

“为了一个魔头,抛弃妻子门下,也抛下我们这些老友故交?刘师兄,你…你真是执迷不悟啊!”

岳不群轻叹一声,又退了回去。

陆柏冷笑着问道:“刘正风,听你这语气,似乎没认为自己有错了!”

他因年资较长,在十三太保中位列第二,武功不算出众,不及大太保丁勉、三太保费彬,但论起阴毒狡诈,耍弄人心,却是嵩山一绝。

“好啊,那我就找个人来问问吧!”

陆柏抬眼扫去,刘箐、刘英皆怒目而视,只有年龄最小的刘芹双股抖个不停,低着头不敢看人。

“带他过来!”

万大平闻令,松开刘英,亲自拎着十五岁的少年到陆柏身前。

“你叫什么名字?”

“刘…刘芹!”

“认识那个人吗?跟你爹爹站在一起的。”

刘芹低着头,不敢回答。

陆柏使了个眼色,万大平立刻将冰凉剑锋架在刘芹脖子上。

少年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认…认识,爹爹让我们喊他曲伯伯。”

陆柏轻笑道:“曲伯伯?叫得好亲切啊!方才你也在场,应该知道曲伯伯是什么人了吧?”

刘芹低声道:“知道,是坏人!”

刘正风怒目道:“小畜生,你胡说什么?他们不问青红皂白,杀你娘亲,你还要向他们屈服吗?我刘正风没有这样软骨头的儿子。”

“爹…”

刘芹心中委屈,眼泪直流,不明白一向最宠爱自己的爹爹,为何会如此斥骂他。

陆柏缓步走到他身前,挡在父子之间。

“你爹爹当了叛徒,勾结魔教,全家都得死,死后还得遗臭万年,现在你娘亲已经死了,马上就要轮到你们三兄妹了,你想死吗?”

刘芹只顾看着刘正风,又不言语了。

“快说!”

万大平怒斥道,手中剑锋稍微收紧,割破了少年脖颈上的皮肤,死亡和血腥味道,变得十分浓郁,他从小长在书斋里,还未见过江湖上的血雨腥风。

“我…我不想死。”

“是啊,自古艰难唯一死,谁想死呢?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何况你还那么年轻…跟我家孩子一般大,你还没议亲吧,还没出过衡山城吧,北国雪原,西域大漠、东海碣石,天下之大,你都没去见过吧?就这样化成泥土,谁会记得有你这样一个人呢?实在太可惜了……”

刘芹听着这话,似有安抚之意,忽然泪如涌泉,大哭起来。

“陆伯伯,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刘正风高声怒骂道:“小畜生,你对敌屈膝,我没你这个儿子,没你这个儿子!”

陆柏笑着点头,他已经完全攻破了少年心防。

“不想死,那也简单,只要你和你爹划清界限,指斥刘正风之非,便可免死得活!”

刘芹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嚎啕大哭,就是不说话。

陆柏轻笑道:“这个机会,你们三兄妹,我只能给一人,我看你还小,又和我家孩子有几分像,斯斯文文的,跟个读书人似的,应该能明辩是非,知道什么叫大义灭亲。”

他又等了几息,声音忽然变冷。

“给你机会,你不惜命,好啊,大平,送他去见娘亲……”

万大平手中的剑,尚未抬起,便见刘芹浑身一抖,高喊道:“我和刘正风划清界限,划清界限,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想死……”

陆柏舒了口气,却是将目光转向了刘正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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