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会战群雄三
“张鲤鱼?”
林平之坐在丐帮那桌,闻声探头望去,却意外见到了熟面孔。
“怎么哪里都有他?”
来衡山短短时日,林平之便两次听见过张鲤鱼的名字,先是在著名淫贼田伯光手里,救下恒山派弟子,之后大闹群玉楼,从锦衣卫手里抢走魁,闹得满城风雨。
“爹爹说得半点不错,就算不是青城派爪牙,也不是正当路数的,多半还贪图我家辟邪剑谱。”
经历了这么多事,如今再回想,在林平之眼里,人人都爱辟邪剑谱,这位曾经的恩公尤其可疑。
此人当日出现在福州府,极为恰巧地出手相救,之后加入福威镖局担任客卿,在青城派动手前夕,却又忽然消失了。
“青城派抓我爹娘,是为了拷问辟邪剑谱,说明余沧海尚未得手!”
他在南昌受擒,从皮人秋口中得知,青城派大动干戈,便是为了辟邪剑谱,准确的说,是辟邪剑谱的内功心法,至于那七十二路剑招,青城派弟子练得比他还熟练。
“我家的辟邪剑谱,会不会已经落入张鲤鱼手里?”
林平之不禁心生怀疑,林家辟邪剑法乃是第一流的宝典秘籍,任谁都会觊觎,张鲤鱼岂能例外,此人年纪轻轻,武功如此之高,说不定就是练了属于自家的武功。
“且看他到底是何来历?”
庭院间五六百江湖人士,目光所及,嵩山派三代弟子之首狄修,被一记炸雷般的耳光,打得半身不遂,想起他‘闪电剑’绰号,不觉令人莞尔。
有人笑道:“闪电剑,果然快!”
“哪里快了?”
“一招倒地,输得很快嘛!”
两道对话,声音不大不小,藏在众人之间,引起了不少嗤笑。
这也侧面印证了,在场武林群雄,并非都赞同嵩山派的行事作风,只不过没人挑头,都敢怒不敢言而已。
“该死!”
陆柏面露愠色,双手负在背后,拳头上青筋暴鼓。
嵩山派扛着除魔卫道大旗,不惜牵连妇孺,杀人立威,震慑群雄,可谓一气呵成,令群雄敬畏交加,明确了嵩山派武林魁首,‘正道执法者’的地位。
心生不满者,当然有之。
但只要刘正风、曲洋头颅落地,传到江湖上只会是嵩山派英明果断、慧眼识奸的美名。
关键在于,这口气不能断,这种威不能散,那两个人必须死!
“狄修这头蠢货,无能至极!”
陆柏心中暗骂,脸上却恢复平静,冷眼看着缓步走出的玄袍男子,他背了个黑色包袱,相貌俊美,英气勃勃,眉宇间有股子年轻人特有的自信。
自信经常源于无知!
“阁下哪位?”
“张鲤鱼。”
“哼,张鲤鱼,我没听过,那你可知道老夫是谁?”
“略有耳闻。嵩山派二太保,江湖绰号仙鹤手,喜欢滥杀无辜、擅长欺负妇孺、十分诡计多端的陆柏先生嘛!我说的对不对?”
“哈哈哈”
陆柏大笑道:“说得好!希望你跪地求饶时,不要为此时的无礼后悔。”
张玉轻笑道:“我不过是说了任何有良知的江湖人士,心中所思所想,有什么可后悔的?”
不少江湖人士,听闻此言,暗自点头。
正道之所以为正,便是心存侠义道!
有所为,有所不为!
近些年来,嵩山派打着‘除魔卫道’的大旗,行事肆无忌惮,杀戮之酷烈,手段之凶残,甚至不亚于魔教,许多人敢怒不敢言。
左盟主到底是为了抬高自己地位,巩固威望,还是一心为公,对抗几乎势不可挡的魔教教主东方不败,两者各占几成,外人难以度量。
只是为了对付魔教,就得先把自己变成魔教吗?
那除魔卫道的意义何在?
没有侠义道的支撑,嵩山派、华山派、日月神教……都不过为了门户私计,江湖成了个大染缸,也就分不清正邪善恶了。
少数清醒的江湖人发现,这种趋势几乎是不可逆转的。
陆柏冷笑一声,骂道:“黄口孺子,凭你也敢妄谈良知?今日正道群雄齐聚于此,实为除魔卫道,你口出妄言,莫非是同情魔教?还出手偷袭我嵩山派弟子,肯定是要为同党报仇了?”
这时,一道儒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陆师兄,你错了!”
陆柏转身看去,却见开口说话的是岳不群。
他心中一沉,华山派作为曾经的五岳盟主,被嵩山派后来居上,心中素来不服,平时会盟也多有抵牾,难道岳不群要趁机出来挑事!
“他倒是找了个好时机!”
左盟主提出五岳合一的思想,其他四派几乎无人响应,阻力极大,他最想弄死的不是刘正风,而是虚伪假善的岳不群,可惜君子剑实在太狡猾了,一直没有留下把柄。
“岳师兄,你有何见教?莫非也觉得我对付魔教的手段,过于酷烈残忍了?”
陆柏看了眼身前的张玉,又看了眼身后台阶上的岳不群,有些被两面包夹的感觉,心念如电,想着如果岳不群为刘正风出头,接下来如何应对。
岳不群站在原地,轻轻一笑:“陆师兄误会了,魔教邪徒,人人得而诛之,这是无可质疑的,既符合侠义道,也顺应了天理人情,在场的英雄豪杰,任谁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岳灵珊站在岳不群身后,眸子里深藏忧色。
张玉曾告诉她,自己的音律之道,是一位曲姓长者所传授,那人还对他有救命之恩,想必就是刘正风身边那位琴箫之交了。
“爹爹若是道破张玉的魔教身份,就算在场的江湖人士袖手旁观,嵩山派两位太保、数百精锐弟子,他又如何能脱身……”
岳灵珊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五指不由地握紧了碧水剑。
劳德诺冷眼旁观,心中却是最明白的。
他是直属于左盟主的暗谍,隔段时间,就会往嵩山传递消息,张玉在天月山建立的云雨分坛,如今在陕南一带,渐成气候,连带着魔教势力在关中都隐隐有复兴之势。
“当日寄往嵩山的密信,却是没有写明张玉用过的化名,两位师叔还不晓得,张鲤鱼就是魔教中人张玉。”
对于魔教中有张玉这号人物,左冷禅还是知情的,嵩山高层也有所耳闻,不过魔教堂主、护教长老、左右使者,另加附属帮派首领,这些重要人物不下三四十之数,张玉一个副堂主还不值得崇福宫费过多心机。
另一个原因是,他崛起在近三年间,自大茂岭之后,江湖上大体还算平静,正魔之间未有大战发生,故而张玉在日月神教内部还算一号人物,江湖上却名声不显。
陆柏疑惑道:“岳师兄,那你为何说我错了?”
岳不群冷笑道:“那是因为,此人并不同情魔教!”飞凤桥之战后,他萧索沉郁了许久。
正是此人引来魔教高手,一掌破了他的伪先天境,如今岳不群内功跌落至后天境,此生突破无望,好在这个消息,除了华山派最亲近的几个人知道,江湖上还不太清楚。
自那以后,岳先生对江湖上天资出众的年轻人,后来居上的武功高手,心中难掩厌恶,甚至包括自己的大弟子令狐冲。
“岳师兄,你就别卖关子了!”
费彬皱起眉头,不知岳不群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看神情,岳不群也厌恶此人,可话的意思,又像是在为这个年轻人开脱。
在场的江湖群雄也是满头雾水,看样子华山派的岳先生认识张鲤鱼,只是听语气,有些不善,莫非是有过节?
“他不同情魔教,因为…他原本就是魔教中人,护法堂副堂主张玉!”
“他身后那人,便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淫贼田伯光!”
“这两人……原本就是一丘之貉。”
说出这些话,岳不群看着张玉,嘴角翘起,眼中满是畅快,心中暗道:“断了我的路,你也别想好过,任你武道天赋奇高,根骨如仙人,将来可以登顶大宗师,今日也得陨落此地!”
全场鸦雀无声。
这些话若是由嵩山派说出,多半是没人信的,他们常给人戴上‘魔教’帽子,然后肆意杀伐,嵩山周边,除了一个不问世事的禅宗祖庭,其他门派,无拘正邪,都被左冷禅以这种方式吞并消灭。
但岳不群在江湖上经营出‘君子剑’的名声,还是颇具分量的,说出的话,可信程度很高。
曲洋轻轻摇头,他知道张玉是为救他才现身的,自己生死早就置之度了,但绝不能连累这个年轻小友送命,暗下决心,待会打起来,拼死也得让他离开。
“岳兄不愧是读书人啊,说话爱卖关子,不过…我喜欢!”
陆柏先是微愣,随即仰天大笑,没想到君子剑送他这么大个礼物,如此一来,嵩山派一箭四雕,坐实刘正风勾结魔教的罪名,绞杀魔教两位重要人物,顺带手解决一个淫贼。
妙哉!
定逸师太看了眼自己呆呆傻傻的小徒弟,又看向岳不群,带着三分怀疑地问道:“岳先生,你说的可是真的?他真是魔教中人?”
“师太,这种事关乎江湖安危,岳某岂会胡言?此人在关中一手建立魔教云雨分坛,率队灭了锁月派、飞星门,所过之处,官民皆受残害,士绅饱受荼毒,岳某不才,当然要为陕西父老除此大害,半年前,他又悄悄潜入华山欲行不轨,正好被我发现,若不是另有魔教高手现身相救,此獠当时就成了岳某剑下亡魂!”
岳不群说得情真意切,还是当着张鲤鱼的面,群雄心中信了七八分,再看向张玉的目光,可就变得不同了。
仪琳小尼姑连忙道:“师父,张施主是好人……”
定逸扭头斥道:“住嘴!”
老尼姑倒不是全然相信岳不群,而是在此种境况下,绝不能让恒山派与魔教扯上关系,半分也不行,阶下血迹尚未干透呢。
岳不群笑道:“师侄,你年龄还小,分不清正邪,倒不能全怪你,需知有些魔教恶徒人面兽心,惯会用些言巧语,先与你交朋友,甚至施些小恩小惠,博取好感,但既然是野兽,就终归是要吃人的,你切切不可中了奸计啊。”
岳灵珊听了这话,面色有异,总觉得她的事被爹爹知道了,这是拿话点自己。
宁中则察觉女儿的异样,心中叹了口气,目光无处安放,不觉望向上方房梁。
“岳师伯,不是这样的…”
定逸皱眉道:“仪琳,你真要违抗师命吗?”
小尼姑不敢说话了,急得直掉眼泪。
定逸师太心疼弟子,看了眼难掩得意的岳不群,冷笑道:“正邪善恶,只有菩萨才能分辨,世人岂能尽知?便说正教之中,只怕也不乏虚伪险恶之辈。”
岳不群笑容微滞,心中暗恨!
张玉此时已经走到曲洋身旁,两人许久未见,倒是不觉陌生,琴箫之交,非图利益,却是纯粹如水,平静如湖,但只一言,便可生死以之。
“曲师,这几年逍遥江湖,快哉天下,可真令我羡慕啊!”
曲洋轻叹一声,苦笑道:“张玉啊,终究把你牵扯进来了,你这条鲤鱼,本应越过龙门,去看看更广阔的江海,今日何必自陷龙潭虎穴,老夫年近甲子,就是死了,也不算……”
说及此处,他却止住了,虽然为全朋友之谊,可以淡泊生死,终究还是放不下小孙女。
张玉笑道:“当日我回到黑木崖时,与杨莲亭结怨,身上担着诸般干系,小命如风中芦苇,水上浮萍,曲师身为神教右使,已经半隐,救我之时,可曾想过我职卑人微?可曾想过会面临杨莲亭的报复?”
刘正风心中暗赞,日月神教也不乏真性情、讲义气之人。
曲洋是一个。
这个年轻人也算一个。
“张少侠,嵩山派人多,待会我们两个老的,拦住费彬陆柏,拼死也要送你出去。”
曲洋点头道:“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了。”
他又低声道:“非烟在城北三十外的山神庙,她就托付给你小子了。”
张玉轻轻摇头,笑道:“曲师,刘先生,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我既然来了,就不会全无准备,咱们谁也不要托付谁,争取全身而退可好。”
“你们也该叙够旧了吧?再多的话,可以到黄泉路上说去。”
陆柏冷笑着看向三人。
场上局势已经明朗,嵩山派只需在正道群雄面前,上演一出‘擒三贼’的好戏即可。
曲洋成名已久,却非以武功见长,刘正风儿女还在自己手里,他又能有几分战力,至于新跳出来的张玉,更是黄口孺子,不值一提。
张玉上前两步,环顾四周嵩山派弟子,拱手笑道:“陆先生是准备以多欺少吗?”
陆柏冷笑一声:“以多欺少?对付你吗,那还用不着。”
张玉点头道:“仙鹤手,果真有几分气度,既然如此,那不妨斗上三场,我们若是赢了,嵩山派就此离开衡山城,可好?”
陆柏大笑道:“天真,你们都是必死之人,陆某岂会和尸体做交易。”
“不过,我倒可以满足你,单打独斗,让你先死在老夫手中!”
话音方落,陆柏猛然向前踏出,身形如鹤,几个展翅,便欺压至张玉身前,右掌一招‘清风拂面’,打向面门,张玉撤步闪过,却见他左手五指攒拢,形似鸟喙,带着破空劲风,啄击自己腰间。
“右掌为虚,左手为实,原来这就是仙鹤手,果真够歹毒的!”
张玉冷笑一声,却是瞧出了陆柏虚实,此人也是后天镜,名头不小,但多半是搭着嵩山派的便车成名,武功比起自学成才的木高峰,差了半截不止。
“嘭!”
张玉身体不退反进,右手如电,瞬间锁住了那只主动迎至身前的‘鸟喙’。
“不好!我低估了他,此人竟有这般实力,应该让费彬来的。”
高手过招,只在毫厘之间。
躲过‘清风拂面’,还可以说是运气,但‘仙鹤一击’是陆柏成名绝技,却被张玉轻易拿住手腕,化解真气,由此可知,对方无论内力还是掌法,都不在自己之下。
陆柏彻底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