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氏几乎是飘飘然离开的。
她怕打扰两人, 脚步放得很轻,心里已经激动得开始幻想成亲的时候,她接过昭宁递过来的茶的场景。
等回过神, 才发现自己到了枫野堂里面,已经和姜氏坐在一起喝茶了。
姜氏正在郁闷,方才她和林氏去忙宴席之事,没盯着枫野堂这边,等过来之后, 才知道已经发生了王家娘子被气得离去, 连饭也没吃一事。她二人被谢昌叫过去训斥了一顿, 说她们竟让家中娘子们出这样的事, 还气走了客人。魏氏在旁看着只是端庄地笑, 谢明雪可是被谢昌表扬, 说她平息事端,有长姐风范。
姜氏被当着魏氏的面训斥, 哪有不气的。可是魏氏当真是得意的,今儿谢明雪大出风头不说, 听说还有好几个世家夫人看上了谢明雪, 有想与之结亲之意,其中甚至有刘翰林家的二郎君, 人家可是已经有了举人的功名, 说不定明年省试就成了进士了。这就是姜氏最理想的佳婿类型,世家出生但门第别太高,又有功名在身自己也立得起来。为何昭宁就没有这般的人与她提亲呢……
姜氏郁闷的同时, 抬头看自家嫂子, 却发现盛氏脸上带着诡异又甚至有些梦幻的笑容,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伸手在盛氏面前晃了两下:“嫂嫂, 你在想什么呢?”
盛氏才回过神,抓住了她的手,又带着笑容看着她,嘿嘿地笑了两声:“没什么,没什么,对了,你刚才在说什么呢?”
她直接告诉姜氏,岂不是也唐突了昭昭!总得等她回去,将什么都布置好了,请最体面的媒人上门来提亲,也给姜氏和昭昭一个惊喜,这样多好!
姜氏是从没想过昭昭和姜焕然的,她这个侄儿非常优秀,是永兴路的解元郎,这般功名长相,就是县主县君也是相得的。所以她也全然没往这个地方想。只是郁闷于说着话盛氏竟走神了!于是道:“今儿董夫人问我昭昭的属相,我想着是不是相中了昭昭,只可惜她家是不错,但她家三郎并无功名,日后若是分家,三郎也立不起来,岂不是耽误了昭昭。我总是想给昭昭找更好的,但也不知道,昭昭还能不能找到更好的……”
这个董家三郎至少比之前的好,但姜氏总觉得还不够好。
她只是这般一说,谁想盛氏却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道:“这……这不好,这样的哪里配得上昭昭!要不就是有荫袭的官职,要么就是得有功名在身。什么都没有,这不好,这不好!”
姜氏觉得有点奇怪,她知道盛氏几乎也是将昭昭视若亲生,对昭昭的亲事自然也在意,但这反应也太大了些!盛氏可一向不是咋呼的人。
她拉她:“我知道,你坐下,我这不是也觉得不够好吗。你放心,昭宁的亲事我会与你商量的!”
盛氏却觉得不能再在这里耽误下去了,她认真地对着姜氏道:“你千万别随便给昭昭定了,还有更好的在后头呢……我今日有事就先回去了,午膳我就不吃了!”
盛氏跟她道别了,匆匆就往外走,姜氏拉都拉不住。
姜氏更是疑惑了,盛氏这究竟是怎么了!还有什么好的在后头呢?
她摇摇头,盛氏最近是越来越古怪了,她继续对着一盆文竹的盆景郁闷。
而枫林之中,昭宁见姜焕然收了香囊,觉得自己也算是还了人情了,便道:“那大表哥好生四处逛逛吧,我方看到正堂后面的湖泊很是漂亮,你若是想看,尽可以去看看!”
昭宁转身想走了,却又听背后传来姜焕然的声音:“站住。”
昭宁无奈,这位未来大佞臣果然很难缠,莫不是并不满谢礼?她回身笑了笑:“大表哥还有什么事?”
却见姜焕然将方才她送的香囊收拢到了衣袖中,随即,又从衣袖中拿出了一物。
日光之下,簪子上镶嵌的大如鸽卵的明珠,熠熠生辉,被精致繁复的金累丝包缠。昭宁愣了一愣,她认出这是当初金明池夺标赛上,姜焕然赢的那枚簪子,她还以为他将这只簪子给了姜焕明兄弟二人,他没有给他们吗?
她抬头看向姜焕然,却发现姜焕然也正看向她,二人便对视了。她想不起以前是否与姜焕然对视过,大抵是没有的,他以前那么不喜欢她,还为了能不娶她各种算计过,她也因此扇过他两巴掌。而她这个人性子也是直接的,旁人若是不喜欢她,那她也不会喜欢那个人。
突然对视了,发现姜焕然竟是认真地看着她的,她一顿,不知为何立刻避开了他的视线。
只听姜焕然道:“这只簪子,姜焕明两个想尽法子要从我这里讨过去,但是我并没有给他们。”又顿了顿说,“当时给你的时候没有说清楚,你也没有要。其实那天,是想要给你,所以才去赢的。”
他轻轻地,前所未有的温柔地牵起了她的手,然后,将这只金簪放在了她的掌心里,继续说:“因为是为你赢来的,所以,还是必须要送给你才行。”
那簪子明明是冰凉的,落到了昭宁的掌心里,不知为何她却觉得十分滚烫,滚烫得几乎有些拿不住了。她张了张嘴道:“大表哥,这我……”
姜焕然却笑了:“好了,我要去宴席上了,姜焕明两个还在等我。你也一定好生收着这只簪子,好吗?你送我的香囊,我也会好好收着的。”
这个未来传说中邪肆的大佞臣,此刻跟她说话却极其温柔和认真,与从前他对她面甜心苦完全不一样。昭宁甚至觉得,她大概是从没看到过他这般认真的神情的。
随即他放开她的手离去了。
风吹起他月白色的衣袂,卷起落了满地的红叶。
昭宁一向对旁人的心意是迟钝的,可是那簪子实在是太烫了,从掌心烫下去,一直烫到了心里。让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姜焕然为何说当初是为她赢的这只簪子,又为何要在今日送她,为何会牵自己的手,为何说自己会好生收着那枚香囊?
姜焕然……该不会是……
昭宁脑中刚浮现这个念头,又立刻觉得怎么可能呢!姜焕然以前有多不喜欢她,她是知道的。否则当时怎会为了让她厌恶他,引诱她点燃了西厢房。还特地引开了护院,让她遇到差点想屠了她的赵瑾。他为了能不娶她,什么事都做了出来。
他现在……他现在怎么会喜欢她呢!
而且听他刚才的意思,该不会是误以为,自己送他那个香囊,也有喜欢他之意吧?
昭宁觉得这个误会可大了,她立刻想将手里的簪子还给他。但是等她想明白这些再回过神来,哪里还看得到姜焕然的身影。若是去前厅找他还给他,一则可能再遇到赵瑾,二则众目睽睽哪里能如此行事!
这样的东西,托人还给他,总是显得不好的。
昭宁握着那只曾被顺天府府尹说‘价值千金’的明珠金簪,一时竟觉得成了烫手山芋,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姜焕然却是嘴角一直带着笑容。
他平常也笑,但多是皮笑肉不笑,今天大概是笑得太明显,连姜焕明都问他:“你又去哪里害人了?”
姜焕然只是瞥他一眼:“你嘴里能有点好话吗?”
姜焕明也反问他:“你平时能干出点好事吗?”
姜焕然自然不理他,状态一直持续到回了家,准备去书房里温一会儿书。离省试不过四个月了,虽然他自持天分卓绝,无出其右,但不知为何,现在更有了读书的动力,想着不仅要中进士,更要金榜题名,位列一甲,才能足够的风光出彩。至于为何要这般出彩,却不是为了能戴花游街,而是为了……他竟一时也说不出来。
结果到了书房,却看到母亲盛氏正端着碗茶,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姜焕然终于收了笑容,问:“母亲,您怎么来了?”
盛氏一看书就头疼,平日绝不轻易踏足儿子的书房。
盛氏盖上茶盏道:“等你半天了,有些事想问你。”也不等姜焕然说话,就道,“还是那天的事,我还是想问你,为何要帮昭宁找人,还有,今儿你同窗明明约了你去书社看文章,你为何要随我一起去谢家参加筵席?”
姜焕然看着母亲瞅自己那探寻的目光,他怎会不知母亲在想什么,问什么。
母亲从来都是那个打算,她极想让自己娶昭宁,以前自己总是想尽办法暗中阻挠,甚至不惜让昭宁讨厌自己,虽然现在想来有些后悔,但是他还是不太想让母亲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思变化。
姜焕然只道:“姜焕明两个不也去了,我只是一时不想去书社,有什么稀奇。”
盛氏听他这般说,嘴角扬起:“哦?那如此说来,的确都是我胡乱揣测,你对昭宁并无兴趣?”
姜焕然一哽,现在想让他承认这个好像也有点难,但他还是点头:“……自然。”
盛氏轻叹了口气道:“好吧,如此这样我就放心了。我听说,今儿昭宁投壶投得极好,董家夫人看上了昭宁,想为她家三郎求娶昭宁,说是连八字都问过了,你姑母也觉得甚好,想着好像也没有别的更好的,所以……”
但是她话都还没有说完,就被姜焕然突然打断了,这个一向处变不惊的儿子变了脸色,甚至抓住了她的手:“您说什么!这事是真的?”
盛氏心里坏笑,任姜焕然做了什么解元郎,不还是她儿子!她还不能拿捏了!
盛氏却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道:“你这是做什么,昭宁已经及笄一年余了,自然要寻摸人家了。你又不喜欢她,你何必这么惊讶!我看啊,你到时候就等着喝喜酒吧,我还得想想昭宁成亲的时候,送她什么礼比较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