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78章(1 / 1)天下无病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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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满堕进了一团云,一团柔软到令人?意识昏沉的云。

她?被托举在淡淡的酒香中,感受到春风拂面,夏雨消暑,秋高气?爽,冬雪融化……

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陡然回神,一把推开失智的某人?,他在做什么,疯了吗!

“我没有疯。”许清桉不问自答:“从今往后,你我无须再打机锋,恒安侯府不缺婢女,不缺管家,缺的只有一位世子夫人?。”

“你,你分明说看中了一名贵女!”

“你如今再猜,便能?准确无误地猜到她?姓甚名谁。”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瞳孔倒映出她?的手足无措,那是?一种急于否认的慌张。

她?扯过架子上?的披风,口不择言地道?:“你马上?要满二十,正是?娶妻的好年纪,我祝你能?寻觅到合心合意的妻子,届时定为?你们送上?一份厚礼。”

听听,多?没心没肺的一番话,将她?摘得一干二净。

他不再阻挡她?的离去,只道?:“阿满,你不能?总想着避风,却不收容港湾。”

……

有璟阁的隔音很好,好到明荟、云飞听不到雅间里?的争执。他们见薛满慌张跑出,一言不发地往楼下跑,便匆忙向苏合、俊生道?别,齐齐跟着离开。

回程的马车上?,明荟听见薛满口中念念有词,什么“不可能?”“开玩笑”“他昏了头”等等,显然与恒安候世子有了分歧。

是?怎样的分歧,能?叫小姐眼波氤氲,浑是?春心荡漾的姿态?

明荟暗自心惊,殊不知薛满心底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她?想,少爷是?一时糊涂,才会做出冒犯之举,等他恢复清醒,他们便能?回到坚固如铁的主仆关?系,又能?相互扶持地走完一生!

可她?脑中响起另一道?声音:要说坚固如铁,夫妻不是?比主仆更坚固如铁?

薛满立即反驳:男女之情?是?这世上?最薄弱的关?系!今日是?一双有情?人?,改日又翻脸不认人?,随便出去瞧瞧,哪家有权有势的人?家里?不养姬妾?便说老恒安侯,他足足养了四个妾室!

那声音道?:那关?许清桉何事,他父亲此生只娶了他母亲一人?。

薛满道?:那是?因为?他死得早,但凡他活久一些,活老一些,指不定要纳几个妾室。

那声音道?:所?以你不讨厌许清桉,之所?以逃走,是?怕他将来会辜负你。

薛满揪紧帕子,慌乱的心徐徐变冷,沉向未知的深渊。

少爷那样那样的好,好到光想到他,都能?叫她?神采飞扬。

他会喝她?炖的猪肺汤,难喝也不打紧;吃她?剥的卢橘,生虫也不责怪;戴她?绣的荷包,丑模丑样也不嫌弃。

他会气?她?做冒险的事,替她?清理伤口,愿意用自己换取她?的安全。

他从不否定她?的情?绪,共享她?的快乐,安慰她?的难过,纵容她?的奇思?妙想。

她?也曾梦到与他亲密接触,短暂的脸红心跳后,便会被巨大的阴影笼罩。

他说得没错,她?视他为?避风的港湾,并且贪心地希望,避风的期限能?是?永久。

谈情?说爱是?毁灭一段感情?最简单的方式,而她?不想失去少爷,也不能?失去少爷。

她?以为?他们有心照不宣的默契,可他今晚用尖锐的言辞、柔软的亲吻捅破窗户纸,揭开她?的一厢情?愿。

他不满足于主仆关?系,想要建立更亲密无间的契约,譬如……与她?成为?夫妻。

一股久违的痛心震荡胸怀,薛满随着马车颠簸,闪现记忆深处的某些片段。

那是?名缩在马车角落,无声落泪的少女。她?不敢哭出声,只能?咬唇隐忍,泪珠顺着面颊滚滚滑落。

要是?不贪图嫁给三哥便好了,与他做一辈子的兄妹,也好过反复见证他爱上?别人?的狼狈。

无论哪种情?感,都比男女之情?要持久牢固,不会叫人?痛彻心扉,不会叫人?难以自拔。

她?不要再喜欢上?任何人?,渴望任何一份感情?,期盼与谁长相厮守。

一个人?很好,守护好自己的心便很好。

……

又下雪了。

瑞清院中悄寂无声,书房的窗沿堆着雪,薄薄的窗纸透着些许亮光,不一会便暗了下去。

许清桉靠着椅背,长眸阖紧,与黑暗融为?一体。

冬夜漫长且安静,静到他能?听见雪的堆积,风的躁动?,怒意的悄然扩散,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怒什么,怒她重逢后的无动于衷,或是?一装到底的决心?

在意识到先动?情?的那刻起,他便丧失主动?权,将喜怒哀乐全交由她来决定。

初时他想得简单,婚约也好,未婚夫也罢,威逼利诱使对方退出,再设法让阿满点头嫁给他,厮守便是水到渠成。但现实一波三折,她?的家世显赫,未婚夫权势滔天,是?恒安侯府都难以抗衡的存在。

饶是?如此,他从未想过放弃,若是?不战而败,与懦夫有何区别?

端王殿下今早命人?送来一封信,信中声称,只要他放弃阿满,便会帮他寻回娘亲,助她?成为?堂堂正正的侯府夫人?。

端王殿下好手段,准确找出他的命门,以此来引诱他主动?退出。

阿满与娘亲,孰重孰轻?

许清桉对?娘亲的记忆非常遥远,面容声音均已模糊,牢记的是?她?温柔的语调,精致的绣工,以及长年累月的劳苦。

为?养育他,娘亲吃了许多?苦,却没有分毫的怨言。

祖父寻来后,娘亲经过一夜思?考,几乎绝情?地烧掉他所?有衣物?,将他推向截然不同的人?生。

“等你名扬天下,我会主动?来找你,在此之前,不要再奢望见我。”

她?说到做到,自此杳无音信,像水汽一般蒸发在世间。而他为?了见到娘亲,努力活着,力争上?游,想登到青霄碑的最高处,高到能?让娘亲听到他的优秀。

那是?他在恒安侯府坚持的唯一信念,支撑着他度过难熬的日日夜夜。可从半年前起,他的生活不再荒芜贫瘠,充满奇妙的变幻。

她?救了他,给他一段色彩斑斓的陪伴,他在尝过甜头以后成瘾,似那些病重的患者?对?蒂棠茚般无法戒断。

即便了却多?年夙愿,也难以对?阿满戒断。

分别后,他愈加憎恶院落的孤寂,长夜比童年时更加难熬,偶有绮梦相聚,醒后却只剩漫无边际的失落。

他触碰不到她?,便期待每日清晨,能?收到她?回信的那一刻,通过文字感受她?在身旁,仿佛他们从未分离。

他耽于思?念,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也一样。岂料今日见面,她?容光焕发,在乎的只有炙肉,鲜嫩的炙肉。

受折磨的人?只有他。

凭什么只有他?

他恶念丛生,于是?诱她?饮酒,逼她?火气?,用避无可无的亲密叫她?认清现实。

一个人?的沉沦太孤单,两个人?的沉沦才深重,配得起锲而不舍地追逐。

她?想置身事外?不如白日做梦。

许清桉睁眼,看向书案上?的一份案卷,那是?一桩尘封多?年的旧案,关?于阿满父亲意外身亡的详细经过。

据蜚零所?言,端王殿下出身尊贵,能?力非凡,品性谦雅,除去与那江家姐妹的纠葛,人?生堪称无可挑剔。

……当真无可挑剔吗?

许清桉想,战功赫赫如祖父,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更何况是?皇室子女?

他喜欢查案的过程,抽丝剥茧,顺藤摸瓜,再一击必中,使犯人?束手就擒。

面对?端王时亦不例外。

*

薛满天真的以为?,这次争吵会与竹叶青那回一样,以短暂的冷战和许清桉的示好作为?终结。但她?等了又等,没再等到他的来信,也没等到任何拐弯抹角的示好。

咦,他真生气?了!

薛满也生气?,为?何他执意打破现状,将事情?导向不能?控制的局面?成吧,便断绝一阵子的来往,以便他深刻意识到错误,才能?迷途知返,挽回他们的主仆之情?。

暮去朝来,转眼便是?除夕。

薛满白日在薛家老宅,陪薛老太爷挂春联,放响鞭。用过午饭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宫中,跟薛皇后、裴唯宁一起剪窗花,挂灯笼,没有一刻得闲。

傍晚,裴长旭处理完事务,赶到凤仪宫跟他们会合。他亲自写了一副对?联,上?联:瑞兆丰年迎好运,下联:福盈四海庆团圆,赢得众人?的交口赞誉。

酉时天黑,阖宫及百官在百花厅内庆贺除夕,薛满照旧坐在裴唯宁的身侧,对?面的青年却从两个变了其中一个。

许清桉没来参加除夕宴。

薛满黯下眼眸,他在刻意躲着她?吗?他真要与她?恩断义绝,今后老死不相往来?

“这怎么可以。”她?委屈地自言自语:“翻脸不认人?的小气?鬼。”

裴唯宁误以为?她?在跟自己说话,“你说什么,我没大听清?”

薛满低声,“哦,我在说困了,待会想早点回府休息。”

裴唯宁道?:“今日可早不了,待会我们还要一起去母后那放烟火,再回我的宫殿守岁到凌晨呢。”

薛满摇头,“你们去吧。”

裴唯宁坚持,“不成,从你八岁开始,我们每年除夕都要做同样的事情?,今年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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