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处川是皇家人, 虽是个凡人,却锦衣玉食一辈子,没受多少罪, 所以也最脆弱,玩家几次攻心战, 就把他同化了,已经完全变成了华夏天宗的模样。
宴明南降临时便是仙,连修炼成仙这段最艰难的路都没走过,跟着万臻从散仙修到真仙, 再到金仙, 更没吃过苦头, 只有高位者的傲气,看众生如看蝼蚁, 那些个普世道, 在他面前不值一提,也因此输得彻底。
周帷之却不是。
他甚至不知道, 接下来要怎么做,对他来说才算输赢。
他是他们三个中第二个来到这里的,降落在修仙界,成了一只修仙界的小狼妖, 起初,他并没有“降临”的记忆,只以为自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狼妖。
几百年前, 妖族被邪君拢进了第四界,但仍有一些妖散落在修仙界各地。
大部分妖都会拼命往第四界赶, 寻求庇佑,少部分妖因为距离庐镇太过遥远, 路途惊险,放弃了赶路,偏安一隅。
周帷之所在的狼群便是如此。
它们假装成普通的狼,在山野里过着平凡的修炼生活。
每日战战兢兢,生怕泄露一丝妖气,被修士察觉。
但周帷之那时候年纪小,根本不懂,特别小的时候,只需要每天起来晒晒太阳,等着娘亲狩猎给他吃。
在化成人形之前,狼妖都没有法力。
等他长到一岁的时候,就需要和大部队外出狩猎。
学习如何配合行动,如何集体生存。
那时候的日子很快乐,每天都有同伴协同作战,身边都是父母和朋友。
狼群是一个大家族。
狼是群居动物,周帷之打心底里认为自己就是一只年轻的狼妖。
除非极其强大,独狼都很难活下去,他私心希望这样的生活能永不结束。
直到一个门派发现了他们。
这个门派如今已经销声匿迹,但在一百年前,还仙门榜上有名。
那个时候妖在有邪念的人眼中,非常稀有,非常值钱。
狼族被迫迁移。
周帷之不知道跟着大家走了多久,饥肠辘辘,差点死在北方的风雪里。
天寒地冻的暴风雪之中,他只觉好冷,好冷。
等他醒过来,已经变出了人形,可周遭的狼妖,都死在了那场风雪里,包括他的父母。
他呜咽着,想把父母拖出去,却失足跌下了山。
等他再醒来,连同族的尸体都不见了。
他只能独自踏着及脚踝的雪,咯吱咯吱一路越过山坳,寻找新的同族。
但那时候的妖,都藏得极深,生怕被修士找到。
他光着脚踏着雪,走了好久好久,走到他以为自己要饿死了,终于见到了灯火。
饥饿让他壮
?
着胆子,敲响了房门。
屋子里是一男一女,女修看他可怜,又是个孩子,便收留了他。
那时候,周帷之以为自己有新家了。
直到过了几日,一天晚上,周帷之听到女子的惊声尖叫。
他亲眼看到男修挖走了女修的金丹,血淋淋躺在地上,再无声息。
周帷之才知道,这不是个家,这是个小小的养殖场,女修是所谓的“炉鼎”,男修骗了女修的感情,只为了与她双修后再挖走她的金丹。
而他也不过是男修养的一颗妖丹,等他长到金丹期,男修必然要杀了他。
他太害怕了,化成原形跑了出去。
没命地跑,跑到脚掌都渗出了血。
他宁愿冻死在山间,也不愿意被挖妖丹。
后来,他找到一个不深的山洞,蜷缩在山洞里兀自取暖,等待死亡。
睡得迷迷糊糊间,他听到了脚步声。
“哎,哪里来的小狼?”一双温柔的、暖和的、沧桑的手将他抱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老的、沟壑纵横的脸。
周帷之没见过年纪这么大的人,即便是在狼群的时候,也没见过这么老的狼。
但他感受到对方的善意,还有他苦苦寻找的家的温情。
小狼住进了周奶奶的家。
周奶奶已经两百多岁了,却只有筑基巅峰,阳寿将近。
她是个刀修,身子骨十分利索,无论刮风下雨,都会上山采药,炼成丹药拿去镇上卖。周帷之便每日跟着,做她的小跟屁狼,跟她学刀法。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他终于又有家了。
冬天的时候,周奶奶就点燃火炉,抱着他坐在摇椅上,一边撸它的头,一边看书:“运筹帷幄,倒是个好词,妖在人间活不长,需要长点心眼,你就叫帷之如何?”
周帷之嗷呜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我知道了,从今往后,我就叫周帷之。
可惜好景不长。
一日,逍遥宗的弟子忽然闯入小院,很快发现了周帷之。
“我们收到消息,你卖到镇上的丹药有妖气。”
“妖将来都会成为第四界的邪修,都是祸患,会祸害天下苍生,还不快速速交出来!”
“你包庇妖物,已是大忌。我们看在你年老的份上,尊你一声前辈,还请前辈不要执迷不悟,让我们这群小辈为难。”
周奶奶苍老的手坚定地把周帷之护在身后:“帷之一直跟着我,是只好妖,从没干过伤天害的事……”
逍遥宗弟子们却纷纷起剑:“抱歉前辈,我们只能得罪了。”
周帷之当时只有炼气中期,而那几个弟子却有金丹初期,周奶奶自然不是对手。
他们没有伤害周奶奶,只是把她打晕,最后把周帷之抢走了。
可周帷之不想走。
他一路挣扎,被剑气打得伤痕累累。
逍遥宗的弟子们御剑把他带到了宗门外,打算休息一夜,第二天早上再入宗。
那天晚上,周帷之找到机会,用尽全身妖力咬碎了笼子,终于逃走了。
但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道如何找到周奶奶的小院。
他找啊找,一直往雪山深处找,循着灵力的气息找了三年。
等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小屋,冲进去欢乐得摇着尾巴嗷呜嗷呜的时候。
周奶奶已经坐在摇椅上,浑身僵硬,毫无灵力。
她孤独地去世了。
从灵力的流逝来看,她已经去世一年了。
周帷之委屈地爬到她腿上,固执地等她醒。
一等就是十年。
后来,周奶奶的尸骨风化了,他化成人形,用一身刀法去镇上接一些类似送镖的任务,终于凑够了灵石,按照修士的风俗将其埋葬。
他独自在周奶奶的小屋里又住了五年,为她打园子。
但狼,是群居动物。
他渴望族群。
周帷之每天夜里,只能独自对着夜空嚎叫,得不到半声回应。
后来,他又被一群金丹修为的散仙发现,关押起来。
张云游忍不住插嘴:“那可不嘛,你每天晚上嚎叫扰民啊,你被举报了。”
周帷之:……
符晓叙打了个哈欠:“好长的故事,你的表现手法好单一,就寡讲吗,没点cg看看?”
周帷之:……
周帷之的情绪像泄了气的皮球。
符晓叙:“好好好不吐槽了,你继续你继续。”
周帷之硬着头皮继续说,言语间感情确实没有方才充沛了,甚至有意识加快了语速,省略了很多有的没的。
他被散仙带走了,落到了上清仙宗弟子的手里。
那个弟子,正是宴明南。
见到宴明南的那一刻。
他方想起了一切。
他是被派下界的。
他身怀任务,而他觉醒的那一刻,什么周帷之,什么周奶奶,那段感情仿佛变得很渺小,突然离他远去了。
“每个人的任务不同。”周帷之闷声道,“但最终目的,都是要搅乱这个世界的气运。”
叶落知秋:“气运?”
“我不知道气运是什么,我和李处川都只知道,我们无论如何一定要做成这件事,也许是因为失去了修为,我们的记忆并不完整。”周帷之抿抿唇,“是宴明南派散修把我送入了第四界。”
当时第四界已经建立了好几百年,猫族的前族长最终病逝,黑足猫成为族长,那时候铜铃都还是一只刚长全毛的小奶猫,因为母亲去世,只能交由族内的母猫们轮流喂养。
当时,第四界俨然已经形成了四派。
让一个世界的气运慢慢流失,最直接的、最轻松的方式就是让世界混乱起来,到处挑事,让邪压过正。
大鱼炖海棠:“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可不就没气运了吗。”
宴明南已经在修仙界和仙界深耕几千年了,李处川的任务,是在凡间搞臭“修仙界生源”的源头,事实上他也成功了,永阳当时民不聊生。
而宴明南,则需要加重第四界四派之间的嫌隙。
“那个时候,邪君要压制中央派,我知道邪君想要监视中央派,控制他们,便自请缨进入中央派,暗中为长刑长老和凡间的李处川搭桥。邪君每过一段时间会派人出去‘收租’,我就趁此机会跟李处川联系,顺便还把好战派牵扯了进来。”
叶落知秋:“可是为什么你不直接放弃守卫的职务,在邪君的眼皮子底下做事风险不是更大么?”
周帷之默了默:“我还有一个任务,是盯紧邪君,但我不知道原因。”
关月荻知道。
因为神界怕萧尘青再次飞升。
作为凤凰神君的唯一血脉,天地间唯一一只凤凰,萧尘青必然也拥有神格。
一切都通了。
周帷之就是在第四界和修仙界、人界牵线搭桥的人。
而周帷之和李处川、宴明南唯一的不同,就是记忆觉醒得迟,尚且还有自己的人格与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