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宫车把宫妃们都送了出去,不少年轻无子的妃嫔都选择拿了钱就走,有了孩子的妃嫔却要跟着去守山陵。
李澄和徽音对她们只给基本用度,不再是以前妃嫔之耗用。
就这样听说有人就受不了了,尤其是何皇后,自从做了皇后之后,就已经没有穿过粗布麻衣,也没有吃过普通的饭菜了。听闻喝的粥不是粳米粥,吃的不是鹌鹑肉,嫌弃猪肉太腥,白菜太烂,竟然夜里上了吊。
消息传回来时,徽音正忙着清点宫中各宫的物件,当初不让这群人随意把宫制之物带走,现在她得全部分门别类的装好。
福桂现在已经是大宫女了,她穿着女官的服侍,让人先用箱子装了画抬过来。徽音亲自清点了一遍,有些破损的还挑出来,到时候找人恢复。
“去把尚宫叫过来。”她抬眸对福桂道。
以前在王府,南妈妈和几个丫头伺候倒也够了,现在管理整个皇宫,就不能如此简单了。
尚宫女官们,大部分都是何皇后在的时候用的心腹,如今新的皇帝登基,何皇后已经派去守陵了,新皇后听闻是以前郑良娣的亲妹妹,一朝天子一朝臣,也不知晓她为人如何?
六位尚宫都惴惴不安的进到麟德殿,两位女官拉开帘子,她们抬头,见凤座上坐着一位非常年轻的女子,着家常袄儿,攒着圆髻,头上戴着银素珠钗,她打扮的简单,容貌却不俗,缓缓一笑,威仪十足。
“圣上已登基月余,改年号为升宁二字,升有日头升起之意,宁有安宁之意。我不管以前你们的旧主是谁,你们曾经效忠过谁,这些一概不论,从现在开始只要好好办事儿的,我一视同仁,但若吃着我的饭还砸着我的锅的人,那我绝对不会放过。”
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现在重新开始。
徽音又一一问起这些人的籍贯、入宫的时间、以前都做什么的、家中还有几口人云云,仿佛拉家常似的。
“奴婢是尚衣局的司衣,今年四十六岁了,原籍清河县民籍,家中只有一个姐姐,二十四岁守寡之后进宫。”钟尚宫道。
徽音点头:“二十二年就成了最高等的尚宫,看来的确是很不错,钟尚宫起初是在哪里服侍过的?你们知道吗?”
她在问别的尚宫。
有个矮个子,容长脸儿的妇人答道:“奴婢记得钟尚宫先前是在淑嫔处做女官。”
“王尚宫不愧是尚宫局的尚宫,对这些娴熟于心,淑嫔就是先太子的生母吧?”徽音问起。
钟尚宫赶忙道:“是,那时候奴婢刚进宫伺候,没两年淑嫔去世,后来又去了皇后那里。”
原来此人和太子有瓜葛,徽音看向她:“你还不知道吧,何皇后已经弃世去陪先帝了。说起来何皇后也真是的,以前也不过寻常出身,到了后来非御田之米竟然难以下咽。如今还有好些地方易子而食,打着饥荒呢,真是不知好歹,钟尚宫,你说是吗?”
不是徽音要人背弃旧主,而是态度要对。
钟尚宫冷汗直冒,连忙应是。
这些人的底细是一时半会问不出来的,但总能安插自己人进去,原本在王府针线房手艺出众又忠心的,就安排进尚衣局。
至于尚食局和其它几局如何安排,徽音先不裁人,而是先去她们住处让人去搜有没有毒药一些,平日行为有没有诡异之处,再不许这些人出去。已经挪走的妃嫔,清扫完宫殿之后,全部上锁,等李澄在端明殿办完公务到麟德殿时,发现四周都清爽了许多。
“还是有贤妻在好啊。”李澄乍入京中当皇帝。
不信任的人多,但不能把京里所有人都抛走,只能慢慢排查。
徽音起身道:“其实这样做,很容易把坏人留下来,好人弄走。好人不设防,自然破绽多,那些存了心思的人首尾倒是干净。”
二人苦笑不已。
“这是我在小厨房熬的米粥,也准备了干饭,随意弄了几样菜。”徽音生怕那些人准备的饮食不恰当,所以自己让人拿了腰牌出去采买的。
说是几道小菜,但几乎都是李澄爱吃的菜,先放着四碟果干,李子旋、河北鹅梨、河阳山楂,又有两样零嘴,酥蜜食和蜜饯雕花,一小瓮温好的梅花酿,才是真正的小菜,清炒的茭白、糖醋茄子、酥骨鱼、鲜笋焙鹌鹑牛肉,红烧小排。
似乎还是和在徐州的时候是一样的,李澄其实是个很念旧的人,他尝了一口徽音做的菜,舒了一口气:“真好,就是这个滋味儿。”
徽音要站着布菜,被李澄拉着坐下:“咱们夫妻闹那些虚礼做什么。”
“尝尝糖醋茄子,我放了好些蒜在上面。”徽音夹了一筷子给他。
因为李澄少年丧父丧母,所以总跟刺儿头似的,但内心又很柔软,他吃着吃着,就笑呵呵的看着徽音:“再过几日我要巡视西洲之地,然后再率人攻打卫铎,让赵鸿等人归降。你在宫里要好好的,那些你觉得有问题的人,轰出去就是了。”
他是很放心把后宫和京城都交给徽音的,即便自己有什么不测,儿子璟儿是名正言顺册立的太子,直接就可以继承皇位,谁也不敢有异议。
“才团聚几日,你就又要出去了,我是真的想你和我多待几日,咱们一桌吃饭,一床睡觉。”徽音不知怎么还有些想念在徐州的日子。
李澄何尝不想呢,但如今天下未定,一切百废待兴,哪里有他歇息的功夫。又见妻子沮丧,他不免道:“哎,你知道吗?你的张老三拉面店可是立了大功,我派出去的探子,有的无处可躲,可直接去那儿。或者是很难传递消息出去的时候,就找你们张老三拉面店。”
徽音这才开颜:“能帮到你很好,但我那个拉面店后来越开越多,人也是良莠不齐,你可不能全部信任。”
“我知道。”李澄其实对皇宫不是很习惯,他自小长在江南,常年在外打仗,打仗的地方也多半在南方,如今入主京中总不习惯,但徽音一回来,他就又觉得是那个家了。
徽音也不打搅他用饭,陪着他把饭吃了,让人撤了桌子。
今日他自然是宿在麟德殿,二人又去偏殿看了一下两个儿子,璟儿身边跟着的都是徽音用数的人,秋丰直接专门派过来照看,还有他的几位乳母,王府跟过来的丫鬟,几乎是日夜守着。
瞻儿年纪小点,见着李澄和徽音闹着要和他们睡。
“明儿吧,明儿把你哥哥也喊上,咱们一起睡,好不好?”徽音抱着小儿子,也很舍不得。
李澄知晓,徽音素来对两个儿子都是公平公正,长子现在是太子了,他们太过疼爱次子,就会让长子心里不平衡。做爹娘的,最忌讳的是一碗水端不平,将来兄弟残杀。
所以,他也道:“明儿父皇早些过来,把你和你皇兄接过去。”
今夜,夫妇二人歇息在一处,倒是没有亲热,都眨眼就睡着了。
这个夜晚,郑家却不平静,自从郑家人随着徽音回京之后,李澄把曾经何家的宅邸赏赐给了郑家,封郑放为顺国公,郑无恒为顺国公世子。
原本这是一件令人觉得十分值得庆贺的事情,偏偏崔月环的父亲并未有任何封赏。
她对纪氏等人不能露出不满,却和郑无恒道:“那宇文当封了国公,郭钊封了侯这些功臣倒也罢了,荀家也封了侯爷,偏我们家……”
荀家是吴太妃的娘家,吴太妃的父亲兄弟几乎都不在人世,现在袭爵的是她的侄儿,现下吴太妃已经是太皇太后,偏偏就只有他岳父崔训没封。
“这太皇太后就在跟前,皇上只是口谕,现在都没还没有正式册封。如今咱们还有一战要打,等将来回来肯定会大封特封你们家的。你看除了皇后娘娘有册封礼,太子都只是圣旨下了旨意,正式的册封礼还没有呢。”郑无恒道
之前李澄起事,崔家就跟死了似的,而且崔月环的大哥可是在卫铎幕下。
如今卫铎趁着姐夫上京,差点又攻占兖州,还屠了一城,姐夫早已不耐,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封赏崔家。
还有一种可能,也许他就是针对崔家,甚至都没想起来。
但当着妻子的面不能这般说起。
崔月环听丈夫这般说,也觉得有道理:“其实若娘娘跟咱们家提一下也不是不行。”
这句话刚出口,郑无恒就变脸了:“你也该长进一些了,功臣叙功,我们本就因为娘娘的关系,竟然和宇文当郭钊一样封了国公,我们家赐的宅子还是最大的,连豫章王的宅子都偏僻狭小,比我们的差远了。娘娘屡次嘱咐我们要好好跟着陛下办差,切勿只顾蝇头小利,你若去说了这话,岂不是让娘娘为难。”
崔月环不高兴了:“这叫什么为难?娘娘对我二哥还有我姐姐都很好啊。”
“你别忘了,你现在嫁到我们郑家来了,崔家的事情该怎么处置,自有皇上裁决,自古后宫不许干政。”郑无恒说话,拂袖而去。
他头一次去了书房歇下,没和妻子睡在一处。
崔月环哭了一场,荣嬷嬷劝道:“二奶奶,其实说起来大爷那里还只封了个骠骑大将军,比咱们姑爷可差远了。崔家的事情,老奴虽然是崔家的人,但也要说一句,自古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您还是别在人家面前太过提及娘家。”
显然荣嬷嬷是往好了劝,希望崔月环能忍一时之气。
甚至她还拿徽音举例子:“您看皇上对郑家如何?”
“好。”崔月环当然知晓皇上对郑家是挺不错的。
荣嬷嬷笑道:“皇后娘娘越不偏私娘家,皇上反而对皇后越好,您心中虽然记挂着娘家,其实早把自己当成是郑家人了,所以才向姑爷说心里话,导致让姑爷以为您不在意郑家,只在意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