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的夜晚, 米色别墅坐落在郁郁树林中,二?楼的卧室始终亮着暖黄的灯光。
床上的被套是棉质的,柔软的羽绒被裹着身体, 如同一处温暖的巢穴。
卷毛小狗趴在床脚的位置,发出浅浅的呼噜声。
一只白皙的、骨节分明的手扣上了她的脖颈。
微微收拢, 手背的青色血管因为用力而如藤蔓般凸显。
清清浅浅的温柔声音响起?。
“我为你?准备了果汁, 可以补水。”
“我也?为你?准备了尾巴。”
“今晚我们玩久一点儿?, 怎么样?”
随着这声音落下?,窒息感和小腹处的酥麻同时?降临。
蒋萤猛然从梦中醒来?,像溺水的人一样大口?大口?地喘气。
后背的热汗将真丝睡裙晕出点点水迹, 碎发被脸上的汗水黏在颊面,困意几乎是一瞬间就被驱散了。
掀开被子下?床,走进浴室,脱下?睡裙打开花洒, 温热的水喷出, 让她终于清醒了一点。
严格来?说?那并?不算是无中生有的梦,而是某一个很久以前?的晚上曾经发生过的事。
过了这么多年,蒋萤已经完全不记得那个晚上了,但她的脑子似乎并?没?有真的将这些记忆删除, 而是压缩打包放在了某个隐秘的角落里。
那条来?自五年前?的陆之奚, 内容显得有些神经质的短信,莫名其妙地把这些记忆激活了。
时?间还是凌晨四点出头, 蒋萤已经彻底睡不着。
她冲完澡后换了身衣服, 披上毛衣走到铺着羊绒地毯的书房里,把取暖器打开, 准备将今年要卖出的旧书清理出来?。
窗外沉郁的夜色将白茫茫的雪染成冰冷深重的黑色,室内是一片温暖安静。
书房里三面墙都摆满书, 困倦的小狗陪她走过来?后,直接在暖烘烘的取暖器旁躺下?,很快就打起?了小呼噜。
书架旁的木质立柜上摆着许多照片,都是蒋萤这几年出去旅游时?拍下?的。
照片里的她在容貌上并?没?有多大变化,但如果按照时?间排列顺序,还是能轻易地分辨出她看向镜头的眼神在逐步变得温厚。
一个人所经历的所有事情都藏在眼睛里。
蒋萤无目的地翻着书页,刚才那个梦中的场景还鲜明地留存在脑海中。
梦里的陆之奚眼里带笑,看她时?充满爱怜,有一种病态的迫切。
而今天?送她回家的这个陆之奚已经和梦里的人完全不一样。他态度克制又模糊不清,跟她说?话?时?脸上依旧挂着笑,却?让人看不清那笑里藏了什么含义。
陆之奚变了。
她很确定这一点。
但她不确定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
*
第二?天?将近中午的时?候,有人按响了门铃。
蒋萤以为是隔壁街区来?取书的书店老板,透过猫眼往外看,却?发现是个陌生的白人男性。对方?态度温和地说?明来?意,是陆之奚派来?替她把昨天?停在网球场馆附近的车开回来?的司机。
见蒋萤面露警惕,这个叫大卫的司机给陆之奚拨去了电话?,随后递给她。
“昨天?是我提议送你?回家的,自然也?要想?办法处理你?的车。”陆之奚稍作解释。
司机不仅帮蒋萤把车送去迅速地换了雪胎才开回来?,还积极地替她把车库和前?院的雪铲清才离开。
蒋萤前?段时?间太忙,想?起?要预约换雪胎这件事时?,已经要排到一个月后才能换上。今晚她要参加一个华大校友安排的聚餐,本来?想?花钱打uber,这会儿?陆之奚发挥他的钞能力解决了车的问题还真是帮了大忙。
蒋萤给陆之奚发了条表示感谢的短信,随后迅速地遛完nono,掐准时?间点出门。
这场聚餐定在一处中国人开的酒吧,由十几年前?从华大金融学院毕业,最后定居波士顿的一位老学长牵头举办。虽然聚会每年都有,但这还是蒋萤第一次参加,只可惜时?间定在工作日的下?午,加班的周安宁来?不了。
原定的开始时?间是下?午五点,但迟到是华大的传统,蒋萤抵达时?是五点整,店里只来?了三个人,都是比她大了三四届的学长学姐。
人在异国他乡,同是在华大念过书的同学彼此之间都有种天?然的亲厚感,她和三人相互打过招呼后很快就熟稔起?来?。
学长问:“来?波士顿有四年啦?怎么前?几年没?参加聚会呢?”
“前几年这个时候都旅游去了。”
“那真是可惜了,你?错过了好几次饱眼福的机会。”学长开玩笑般说?。
蒋萤好奇地问是什么饱眼福的机会,另一旁的两个学姐笑眯眯地告诉她,之前?每年都有位巨帅的学弟来参加聚会,还是很出名的人物。
其中一个学姐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把屏幕转向蒋萤。
她看见了陆之奚的照片。
这是陆之奚刚毕业后进入集团时一则新闻里的配图,蒋萤当时?也?看过。
他一进入集团,老威廉姆斯很快就宣布退休,但由于陆之奚太年轻,只能在幕后控权,台前?还是一些四五十岁的集团高层在装点门面。
一些财经媒体当时?对他们家提出了强烈的质疑,股价也?因为家族的权力发生实质□□接而出现波动。好在集团的运营持续转好,这种质疑声才在今年渐渐消减下?去。
在这张照片里,陆之奚面容冷冽而漠然,在四个黑衣保镖的护送下?走进标着他的家族姓氏的摩天?大楼。
他这些年过得看起?来?并?不轻松。
蒋萤不确定地问:“他之前?每一年都来?这个聚会?”
“每一年都来?。”学姐说?,“不过不知道今年会不会来?,他肯定是个大忙人,而且听说?他一直住在纽约,每次都跑来?波士顿一趟还挺麻烦的。”
在六点的时?候,人差不多都来?齐了,并?没?有陆之奚的身影。
等到快八点的时?候,酒吧的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蒋萤正在和一位同在哈佛念博士的学长聊天?,下?意识抬起?头往门口?看了一眼。
此时?再次看见陆之奚,她已经不是很意外了。
他今天?穿着高领开司米和黑色戗驳领大衣外套,混血的体格本就十分高大,站在校友里比其他人都高出至少一个头。
主办聚会的老学长和他很熟,立马走过去和他打招呼。
“抱歉,工作结束得比较晚。”陆之奚歉意地说?。
这里的人都知道他的身份,都觉得他能来?已经足够给面子,没?人会计较这一点迟到的事情。
蒋萤坐在靠墙的吧台,一动不动地撑着脸看他和其他人聊天?。
果然没?过多久,陆之奚走过来?坐在了她身边,“没?想?到你?在这里。”
吧台的座椅之间相距很近,蒋萤从他身上闻到浅淡的红酒和香烟的气息。这气味并?不会令人不适,反而有种奇异的令人迷醉眩晕的感觉。
她笑着说?:“你?真的没?想?到吗?”
“是的。”陆之奚面色坦然,“因为前?几年你?并?没?有来?。今年怎么会想?到要参加?”
“因为今年恰好没?有旅游计划,而且......”
蒋萤顿了顿,直白地说?,“而且我觉得是时?候去认识一些新的人了。”
“是吗?你?想?要认识什么样的人?”
“看缘分,没?有特?定的要求。”
说?罢,她又看向陆之奚,“不过我没?想?到你?现在会愿意参加这种聚会。”
“我和以前?不一样。”陆之奚声音温和。
蒋萤浅浅地喝了口?果汁,轻声说?:“的确,你?和以前?很不一样。”
“那现在的我令你?满意吗?”
蒋萤一怔,一转过头,便发现陆之奚也?正垂眼看着她。
“你?很出众,非常出众。”她思索着合适的评价,“很帅,很富有,事业也?很成功。”
听到她的夸奖,陆之奚微微一笑,“谢谢。在酒会上看见你?的时?候,你?的变化也?很令我惊讶。”
“是哪方?面的惊讶?”
“任何方?面。”他说?,“因为你?超越我见过的所有女?性。”
蒋萤被他这种夸张的赞美逗笑了。
也?许是因为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很轻松,她试探性地问:“上一次看见你?,你?好像有一些疲惫。”
“那完全是因为工作,希望你?不要介意。”
想?起?艾米丽发来?的短信,蒋萤点了点头。她知道其实这些做董事长或者总裁的人虽然看上去呼风唤雨,但实际肩上的担子很重,并?不是什么轻松差事。
“工作之余也?要注意休息。”她说?。
“当然,我们上次还在球场碰见了。”
蒋萤想?起?之前?几次见面,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
“所以......这几次不是巧合,对吗?”
陆之奚却?还是像上次一样没?有正面回答她,“你?觉得呢?”
“你?不能这样蒙混过关。”蒋萤失笑。
陆之奚凝视着她,眼里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泽。
“这世界上所有事情的发生都是概率问题。我不知道你?在那场酒会里,不知道你?那天?会去教授夫妇的家里,也?不知道你?会在哪个时?刻去网球场打球。”
他浅浅地喝了口?酒,语气平静地继续说?:“我只是在这些年里来?了很多次波士顿,参加了很多次酒会,在得知你?会打网球后,找了个你?最可能去的场地,每天?都到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