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69章(1 / 1)许姑娘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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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门所乘的船只刚到永济州,便已有马车在河的渡口等着他了。

“世子!”

马车前,一名年过六旬却精神矍铄的硬朗老人喊出了声。

他长着张扁平脸,眼睛扁,鼻子也扁,唇角两条撇向面颊两边的胡须跟鱼捻子似的,颇像是条鲶鱼精。笑起来时,唇边的鲶鱼须子还会向上扬起,一翘一翘,显得十分有趣。

“于伯。”

见到于管家,少年也向老人问安。

他手中笼内的白鹞见到老人,兴奋地拍着翅膀,笃笃啄笼,吵得另一个笼中的大肥猫坏脾气地“嗷!”了一声,随后扭了扭,屁股朝外,将头窝到里面睡了。

陆云门祖父还在世时,于管家便在他们陆家了,看着他父亲陆晴山成家,又看着陆云门长大。

后来,陆晴山常年镇守边关,陆品月成了婚,陆云门便将于管家接去了长安,说是请他帮着操持府宅。

可于管家也知道,那府里除了他们两人和白鹞,就再没有能出声的活物,去了便是颐养天年,什么都不用操劳,只每年重阳随着世子去趟范阳卢家、拜一拜卢家老祖宗就行。

但于管家其实是个坐不住的性子。

世子在家,他还有点事能忙。世子不在,他就只能每日在长安的空院子里枯坐,早就闲到快要将他屋子地上有几块砖都数出来了。

这回,听说世子今年重阳节前赶不回长安、打算从永济州北上直入范阳,他马上就自告奋勇,要去永济州跟世子汇合。

虽然腿脚没年轻时那么利落、骑不了高头大马了,但赁着只小毛驴四处转悠,也是十足乐呵。

但此时,见到世子,他那颗近日里泡在蜜罐里的心却吨吨吨沉了下去。

数月不见,他看着长大的小郎君又高瘦了些,妙年洁白,眉眼更加精致如玉琢,美貌逼人到几乎不能直视。

可是不对劲。

以往的他,虽因过于无欲而显得淡泊虚无、让人轻易不敢接近,但眼中清澈澄明、端方平正,见他仿见春山如笑、水绿山青,也令人心生亲敬。

但这会儿,明明秋高气爽,他却似雪落满身,脚踩在厚重的雪被里,迈不出那片大雪地。

于管家有满心的惊疑与担忧,但一时也不知从何问起,便先让鞍马劳顿的小郎君进了马车,安坐歇息。

等将驼着陆云门行囊的牛车送走后,于管家才也进了马车,边向外吆喝着启程去王家,边伸手想逗逗头一回见的大肥猫。

大肥猫却是理也不理他。

碰了一鼻子灰,于管家只好收回手,看向小郎君:“这便是您信中说的那只柿色的猫?”

正坐着的少年回答:“正是它。”

于管家:“我以为它会跟回到汪郎君身边,怎么叫您带过来了?”

在决定前往永济州后,陆云门便给长安家中的于伯寄了信,将汪兄没死和他正住在恩师府中的一些事告诉了他。

因还无法写出“阿柿”二字,便没有提到她。

而这只猫,离开前,他本要将它送回汪兄身边,汪兄却说他已身神惧惫,没有精力再照料它,随后便收回了曾给它的名字和铁片,将它托付给了陆云门。

听完小郎君的解释,于伯倒是很乐意,如此一来,他们的家中总算又有只会叫的活物了。

随后,相对无声了片刻,因耳边太静,于管家忍不住掀开马车帷帘。

看了会儿外面,他自言自语,语气感慨:“已经近二十年没有来过了,想不到变化竟如此之大。”

少年出声:“以前如何?”

听到世子的问话,于管家大为惊异!

他自小就是个话痨,可小主子好静少语,所以他平日里也总忍着不出声,生怕扰了他的清净。

要是满肚子的话实在憋不住了,他就跑去隔壁人家串门,对着那只斑点狗的耳朵聒噪,把那只串了不知多少种儿的小土狗喂得膘肥肚圆,对上别人看家用的大狗,都敢撒尿圈地盘。

可刚刚,向来只会安静听着、从不会主动接话的世子竟出声问了!

“以前啊,以前,”于管家立马勤着说起话,“这就是片穷乱地,虽地广土肥,不至于像别处那般闹饥荒,但也算不上个好去处。”

他伸手指向北边:“我前日来时,路过的官道宽阔平整,两侧十步以内的树木都被伐光。可二十年前,那里根本无人管,老虎就藏在官道两边的树林子里,一有机会,就会扑出伤人,虎患不绝。”

说着,他将他的粗粝手背上的那道深疤,伸向小郎君,“我当时还同郡王来这里猎过虎。那虎凶得很,要不是郡王眼疾手快将我救下,我这只手,就成了老虎的盘中餐!”

“还有,”上了年纪的人,一说起往事就便难停下,越说越多道,“以前这路啊,都是百姓们用脚一步步踩出来的私道,一旦下雨,便泥泞得人出不了门……”

陆云门听着,也看向外面。

车水马龙,富庶丰饶。

自永济州被划为赤璋长公主封地后,长公主便立即在此严明法度,整顿财政,重罚犯罪。

她施刑酷烈,种种重刑,骇人听闻。

可她又广施恩惠,年年以各种缘由削减封邑赋税,耗费心力修筑道路,重修医馆、学堂、养老所。

在她的恩威并施下,人们很快便发现,在这里,只要遵律守纪、不做恶行,便真的可以“幼有所长,老有所终,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而长公主也极重农耕水利。

她在封地内广推曲辕犁与水转筒车,曾亲自率水部官吏,废寝忘食,兴修了几十处农田水利,引水入田,灌溉千顷,连李国老都曾钦叹“此举利民百年,实属大功劳”。

农民们活干得轻快,收成也更好,义仓谷满稻足,年年穣穣满家。

陆路水路道道通畅,商贩们爱来,布帛菽粟自然也足,百姓们吃穿不愁,便也不生恶念——

“我来的那天,刚下过雨,可夯土路上早已撒好了沙,脚踩沙提行路,竟比在长安时还要强些。”

耳边,于伯还在说着。

“听说,为了虔心向佛的百姓能风雨无阻、日日对佛上香,长公主用自己的钱在大佛寺前的大道中插了数不清的绳串铜钱。此后,富仁之家纷纷效仿,许多年过去,那路上铜钱竟只多不少!”

老人说着,不禁感叹摇头。

“这样的民风,来之前,我可是想都没想过。”

——

而永济州的另一处,阿柿正边翻着自她上次来后新出的案子卷宗,边笑着听永济州刺史同她细讲他不久前断的那个投毒案子。

等他将“五马分尸,以儆效尤!”后那一段酣畅淋漓的“我还对他怒斥,这里可是赤璋长公主的封地,长公主为国为民,不辞辛劳,殚精竭虑,你却在此作恶,实在罪该万死!”的马屁话说完,她放下全部看完的卷宗,对着他说了句辛苦。

知道小郡主一心二用的本事、在说案子时没敢分一丝神的的州府刺史,终于松弛下了他团团的肉蛋子脸。

“能为长公主与郡主做事,小臣感恩戴德、万死不辞!”

这人是油嘴滑舌了些,但在查案上的确是一把好手。

虽说不能跟李群青相比、许多疑难的案子仍是破不了,但阿柿留意过了,只要他敢下定论判罪的,便没有一个是冤假错案。

这便足够了。

从刺史那里出来,还有许多事要忙的小郡主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而屋子里,已有故人在等着了。

男子眼小如豆,尖嘴猴腮,嘴上小八字胡滑稽地翘着,正是“贾明”。

“郡主。”

见到贵人,男子当即跪到她的跟前,双手捧着个桃核大小的雕山玉玺印奉上,就是阿柿亲手从洞中骸颅中取出的那个。

“监视汪苍水的下属办事不利,我已下令将他关押。”

“他既是你的人,如何奖,如何罚,便都是你的事,反正,出了岔子,我只问你。”

小郡主不在意地笑着,从他手中拿过她等了许久的玉玺印。

“汪苍水的事,我已经同你妹妹说过了,只要贾内监你在李群青和陆云门跟前瞒住你的身份、平安顺利地赶回来,我就不罚你。而你做的……”

她看着毫发无损的玉玺印,弯起嘴角。

“很好呀。”

说完,她看了眼一旁的酡颜。

“我要安静核一核永济州最近几月的账目,你们兄妹分别良久,便出去叙叙旧吧。”

她顿了顿。

“但也不要叙得太晚。明日,还要随我去王延维府上还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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