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38章(1 / 1)许姑娘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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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

小郡主将周围人神色收进眼底,随后也抬首看向了少年:“世子也擅这个?”

“郡主这可放心,世子少有不善之事。”

汝阳夫人见少年不语,便为他解围接话。

等看到郡主依言将那雕龙之事交给了世子,她便起了身,“难得世子要雕龙刻凤,可惜我如今目中浑浊,看不清楚,又身乏神困,得去歇下了。”

她向小郡主行礼告了退,接着抬手止住了隋征的搀扶,“阿征,你留下来为世子掌灯,也代我看一看他这精湛技。”

隋娘子笑着应了。

这一列事本是为了让小郡主不再喝药。可汝阳夫人一走,小郡主却立马将那碗药喝了个干净。

“隋娘子勿怪。”

她放下玉碗后便勾住了隋征的指尖,声音温柔极了,却又带着股倔强劲儿,“我知你是关心我,但明天还有一整日的仪式,到时,站在我我面前的是无数永济州的百姓,我不可在他们面前露出病容,一丝一毫都不行。”

隋征正要开口应答,她的身侧,陆云门从随身所系的囊袋中取出了一小纸包,放到了郡主搁下的药碗旁。

郡主打开后,见是个石蜜块,便笑着道谢,吃进了口中。

隋征微怔,向陆云门望去。

少年立得端正,面色平静如常,但他看向郡主的眸子中却有种令人不易觉察的专注。

隋征目光闪动片刻,收紧了伸在袖中的手指,脸上的笑不自觉地淡了下去。

——

陆云门刻完金龙后,聚在一起的大家便各自回了房。

之后,夜深寂静,川水潺湲。

一直没有熄烛的小郡主很快听到了轻轻的叩门声。

她推门而出,陆小郎君正立在廊下,濯濯如春月柳。

想到这是自己的东西,一见到他,小郡主便想要笑。

但忆起他在船上说的那些和心疼有关的话,她还是忍住了笑,在招他进屋后先朝他叹气:“我已经眼睛疼了,所以耳朵只想听些好听的话。”

“你看。”

说着,她凑近他,那双总是亮盈盈的双目中真的仿佛遮上了一层白雾,灰扑扑的,光都散了。

这太像目生障翳了,一个不好,便会终生都留下遗症。

但少年独自压下了他的担心,只是轻声问她:“视物很不清楚吗?”

“嗯。而且越来越不清楚了。”

小郡主眯着眼睛,在一片模糊中费劲地找到了小郎君的。她昂着头,仰身贴到他的面前,用力地眨巴着双目,似乎想要找到什么,眼睫很快就变得潮乎乎。

“不行不行,真的看不清了,怎么都找不到你眼睑里藏的那颗痣。”

“别用力眨眼。”

少年将一片烧得焦黑、还差一点就成了灰烬的纸片放在她身边。

“它落在自东起、第七座长信宫灯的宫女足边。”

说着,他取了他带来的冰石,用帕子包着,想为她敷眼:“是要去找章铎?”

小郡主看了眼那张没能烧尽、但上面早已没了字的纸片,随后抽走了发间的细竹,垂着满头乌丝,熟练又自在地躺到了他的膝上:“陆小郎君神机妙算,我什么都没同你说过,你却主动在汝阳夫人面前提了要带我一起去找章铎,此时还用来问我?”

汝阳夫人目赤生翳、要前去河东找章铎医治的消息,的确是陆云门告诉她的。

但她只是听了,却从没透露过一丝自己的打算。

可他还是不过须臾就猜到了她的念头,帮她达成了目的。

见她在笑,少年动了动,让她能躺得舒服些:“那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小郡主:“要。”

“好。”

“好?”

仍旧什么都不问,就这样任她利用、随她肆意妄为?

少年仍道:“好。”

“好。”

小郡主也应了一声,将手中的竹枝插到了少年的髻间。

这时的小郡主还笑得欢畅,但第二日,在靠着那碗压着病的烈药度过仪式、登上船后,她的眼疾就排山倒海地发作起来。

不过从甲板走进舱房的这点工夫,她的眼睛便笼上了浓重的灰白雾气,乌重重地压着,瞧着甚至有些许骇人。

隋征为她看了几次,听到她低声说“疼”,却也只能为她开些镇痛易眠,盼着她在船上睡着后能舒服点。

便是汝阳夫人听了隋征的形容,面上都露出了凝重色,直吩咐船上人一刻不要耽误,快些去往河东。

喊疼时,陆扶光其实没有说谎。

她的眼睛非常疼。

因为疼,她的脾气也变得极差。

隋征在屋中陪伴她时,她尚是一副不失皇家仪态的坚强模样,便是额上都疼得沁出了薄汗,也始终蹙眉强忍着,就是在隋征出门时,她都不忘柔声地多谢她费心。

但屋中一旦没了外人,她的面色刹那就阴冷了下去。

她不痛快,周围所有无法让她痛快的人便都不可能痛快。在侧的婢女也侍奉了她数年,深知她的秉性,看到她的神色,顿觉猛兽利爪贴上喉间,额头紧紧贴地,两股战战,大气不敢出。

因此,当她看到陆小郎君进屋时,那婢女简直如获新生般,险些要掉出眼泪了。

果然,听到小郎君进来后门扉关合的轻响,小郡主马上睁大了她已经彻底灰蒙下去的圆眼睛,出声让侍女出去,随后就高高地向上举起手,终于抓住了小郎君伸来的手腕。

然后,就像咬到了猎物的豺,她再也不肯松开!

“不准走!”

感受到了少年想动,她将身上帔子扯下,死死系在了他的腕上,又将帔子在自己的手中收紧了几圈。

“你为什么才来?在船到东都靠岸前,我绝对不会放开你。你要照料我的一切,要一直看着我、陪着我,我想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若连这些都做不周全,就不必再拿什么姓刘还是姓吴地来做饵,我绝不再信!”

她说着就咬住了他的手臂,如同在发泄戾气一般。

从她身上漫出的药的苦气浓得仿佛狐的九尾,细细密密缠住少年的腰颈四肢,越勒越紧。

“我知道了。”

她的这个样子,只有他能看到。

想到这一点,他就无比满足。

少年静静地垂首,入定般地,一瞬也没有错眼地望着她,“我不会离开,就在这里陪你。“

折腾着陆云门,小郡主不安稳地时睡时醒,但因病痛而生出的那股邪劲儿倒是消去了不少。

夜最沉时,她完全不想睡了,想到夜末时分他们就该到河东下船,她索性早早地更衣梳妆,要陆云门带她去船头吹风等着。

就在她眼睛能看到的只剩下一点光影时,陆云门护着她出了船舱。船正破浪逆流而行,因此刚一踏上甲板,河东域的寒冽之气便猛地扑来。

随着寒风一起迎来的,是秉烛夜行的隋征。

“外面天冷,郡主怎么出来了?”

看到两人,她略有惊意,说着就欲脱下自己的披风。

待看清郡主身上厚实的大氅,她才停下了指尖。

“我实在目痛难眠,觉得屋中烦闷,就出屋走走。没想到正巧遇到了在船中夜巡的云门兄长,便说着话一起出来了。”

小郡主向隋征答着,说得靥上酒凹圆圆,笑颜极为可爱,“没想到兄长如此博闻强识,连海外仙山事都讲得如见其状,我听得入心忘我,连眼睛都没那么疼了。”

隋征看着小郡主的如花美貌,唇心抿起。

之前还是“世子”,如今却忽然换成了“兄长”,语气也亲近了许多。不是说数年未见、浑然似生人吗?

她跟在汝阳夫人身边,每年同陆云门至少能见过两三回,也没听他讲起什么海外仙山事,这会儿却……

她暗暗瞥向小郎君,却发现他仍在看着郡主。

“原来如此。”

隋征收回目光,又望向了小郡主。

“我素日觉少,心中又惦记着正给郡主煎的药,便去瞧了瞧,再过片刻就能入口了。既然郡主醒着,不如一会儿趁热将它喝了,总能使疼痛稍减些。”

“有劳隋娘子了。”

小郡主的道谢永远是诚意满满。

“若是药好前娘子无事,不如同我们一起去船头看看吧?”

船头风浪更大,一瞬的疾风就将小郡主大氅的领口掀开了。

从走出屋子起,陆扶光的左手就一直牢牢地抓着小郎君的蹀躞带,因大氅毛袖宽且长,又有夜色相掩,隋征始终没能出看出这异样。

但此时,小郡主就只剩下右手能去收紧大氅的领口了。

费费劲劲地,总算用单手把领口拢好,她又向后伸手,想要戴上她大氅的帽子。

但左摸右摸,好像怎么都戴不上。

少年站在一旁,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知道她是在做给自己看。

有外人在旁,应当守着礼节,但眼看她的鼻尖在凌冽的北风中很快冻红,他还是伸手把帽子为她戴上了。

顿了顿,少年又抬起手,重新将她没有系好的大氅系带系了一遍。然后,他便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她脸上因得逞而露出的小酒凹。

“原来有族中兄长爱护,竟能让人这般安心。”

小郡主笑意盈盈,说得认真,“早知道云门兄长这样温和可亲,我一定许多年前就去长安见你。”

看到这些,隋征的神情变了又变,几次想要说话,临开口时又止了声。

可陆扶光却不懂得见好就收。

她垂下手,在腕间金镯滑至掌骨时,无声地卸掉了镶在上面的一颗火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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