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没?兴致, 各自安歇吧。”
或许是太久没?尝过被人拒绝的滋味,李秉稹望着那只?被撂在半空中的手,当下有几分愕然。
其?实徐温云下意识做出这个举动的瞬间, 也怔愣住了。
可她气性儿上来,一时间顾不上那么?许多,干脆扭身绕过屏风,直接褪了鞋袜上床安歇了。
此事往小了说,是使小性子?。
往大了说,是蔑视皇权。
须知老虎屁股摸不得。
皇帝若在床事上起了兴致, 哪里管得你三七二十一, 直接来个霸王硬上弓,难道还反抗得了不成?
又或者惹得他不快, 雷霆动怒骂几句,免不了也得跪在塌边受着……
徐温云不知男人会做何?反应, 躺在榻上也有些忐忑,可他未曾如想象中那样, 做出各种过激行径,也没?有直接拂袖而?去……
而?是在片刻之后, 依旧上床,选择与她同?床而?眠,甚至连她手指头都?没?有挨着。
床事若是强人所难, 那便没?有乐子?可言,就当歇一晚。
——李秉稹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可谁知这一歇, 就歇了整整三晚。
一到夜里, 她不是推脱没?兴致, 就是说身上乏累……原是衣角都?不让他沾,直到到了第三夜, 才勉为其?难,半推半就地让他搂在怀中睡了。
眼?见这桩婚事,已经实实在在影响到了自己?的幸福生活……
李秉稹无法,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于是第二日,便直接命人将当事者陆修齐,唤来了养心殿训话。
他也没?心思闲扯,开门见山就是一句。
“朕命你,立即去与那徐小娘子?退婚,另择其?他佳人成亲。”
陆修齐是临时被召来的,头上的冠帽都?未来得及戴正,听了这句,弯着身子?请安的身子?,几乎是瞬间就站直了起来,帽沿更歪了。
皇帝御令,寻常官员听了自是奉命行事,可显然并不包括陆修齐此等靠裙带关系,且有恃无恐的近戚。
他瞪圆了眼?睛,显得颇为惊诧与不忿。
“不是,凭什么?啊?
说让微臣一月之内娶亲的是皇上,现在我好不容易订到亲了,这半路拆桥的又是皇上……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李秉稹掀起狭长的眸子?,冷觑了眼?他歪斜的冠帽,立时剑眉蹙起,再次强调了遍。
“……朕答应你,今后绝不给?你强行赐婚。朕也不是那起子?爱多管闲事的人,你今后成亲也好,独身也罢,都?无妨。
只?是这门婚事,就此作罢吧。”
陆修齐感受到他犀利的目光,立即抬手将帽檐扶正,饶是如此,他对退婚之事依旧不松口。
“不是,我还真真就奇了怪了。
怎得现在好像全天下人,都?要让我退婚?”
李秉稹由这话中,嗅出了些别样的苗头,剑眉轻扬了扬,略带了些疑惑朝他望去。
“除了皇上,父母也觉得这门亲事并非良配。诶,我就不明白了,为何?我四妹妹嫁给?徐绍,全家?都?欢天喜地的。
怎得我娶那徐温珍,他们一个个就耷拉着脸,还轮番上前来劝我,说她就是个日日泡在药罐里的病秧子?,瞧那孱弱多病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个好生养的……也是劝我三思再三思。”
李秉稹默了默,
“舅父舅母的考量,倒也并非全无道理。”
陆修齐睁圆了眼?睛,混不吝道了句,“生不了就不生呗,我家?又没?有皇位要继承,我管她能不能生?”
话说出口的瞬间,陆修齐这才觉得此话不甚妥当,感受到皇帝惕厉的眸光,紧张吞了口唾沫,缩着脖子?,小心翼翼解释道。
“皇上,微臣无意冒犯……我的意思是,聘位夫人回来,又不是单单让她为我下崽生娃的,岂能因此就不娶了呢?
且我与她投契得很,情意相通,志趣一致……且大丈夫须得言而?有信,我这头六礼都?过了,总是不好悔婚的。”
这话说得好听,可李秉稹心里明镜儿似的,短短半个月订下的婚事而?已,哪里能生出什么?深厚的情谊。
“婚姻之事,不可儿戏。
你若随意敷衍搪塞了事,耽误自己?倒是无所谓,人家?女?娘可经不起你这般蹉跎。”
提起这个,陆修齐收起嬉皮笑脸,忽就正色起来,“表兄放心,娶妻并非儿戏,旁得不说,她嫁入陆家?后,我必不会让她受委屈。”
劝也劝了,也算是施压恫吓了……谁知这小子?竟当真能顶住这么?大压力呢?
这本就是你情我愿之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李秉稹就算是皇帝,也属实不好插手太过。
现在李秉稹只?想,但愿陆修齐能做如他所说的那样。
否则的话,以徐温云对她那胞妹的在意程度,今后若是他们夫妇两个后院失火,莫非他个九五至尊,还要去过问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不成?
“……嘶,父亲母亲劝我也就罢了。
可怎得皇上也要微臣退婚?微臣倒是听闻,永安街别苑那位,我那未来妻子?姐,她倒是对这门婚事颇有微词……皇上总不会是受其?影响,所以今日才提起退婚这一茬?”
陆修齐眼?见皇帝不说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可不就是听信了枕头风么??
其?实话说到此处,原该点到为止的,可偏偏陆修齐压不下心底那股作死的劲儿。
“……就算那位再不看?好这桩婚事,可我这未来妹婿,也不得不在此说句公道话。
皇上,姑母还有三天就回京了,容国公府发生的那些事儿,迟早得传到她老人家?耳中去。”
“她老人家?是个眼?里容不进沙的,若是听闻皇上抢夺臣妻,免不得要生气一场,姑母自不会对皇上如何?,怕就怕会将埋冤落到那位身上去……
表哥,臣弟实属为你担心啊。”
李秉稹闻言剑眉深蹙,眸底闪过丝锋锐沉冷的光芒,嗓音如刀如刃,
“管好你自己?的事儿。
朕无需你来操心。”
陆修齐眼?见踢到铁板,也不敢再说什么?,随意找了个借口,缩着脖子?就直接逃遁了。
夕阳西落,为山峦镶了层金边,又到了每日官员下值的时候。李秉稹回答到别苑后,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将今日二人的对话,通通说给?徐温云听了。
——多少也略了些邀功的意味,他至少也尽力为她分忧了。
徐温云这几日确实急得有些心焦气躁。她亲自去了歪柳巷几次,可妹妹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实在是没?能劝动。
她无法,只?得又去了相国寺求签,谁知无论是卦象,还是木签上的箴言,都?显示这桩婚事,是拆不散,捣不烂的上等姻缘……这实属出乎了徐温云的意料。
她原本?是对这结果大为失望的,可回到别苑,听了李秉稹的话之后,倒又对那陆修齐有些改观。
她将两道眉毛拧在了一起,面上满是狐疑,“……聘位夫人回来,并不是为了让她下崽生娃…他竟当真是这样说的?”
李秉稹剑眉微扬,
“莫非朕还会框你不成?”
徐温云沉默几息,扯扯嘴角,面上微微显露出戏谑的神情,
“也是,这话必不会是你说的。
你并非是这样想的,所以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李秉稹咋摸出她此言中的误判,可压根还来不及深想,就听得她又喃喃自语道了句……
“在皇上施压让他退婚的情况下,他还能讲出这样一番话……看?来此人也并非是个无可救药之人。”
李秉稹闲适坐在软垫圈椅上,端起茶盏浅噙了口,“他当年参加科考,好歹也是位列一榜,又怎么?可能当真是个不学无术之人?只?是懒散懈怠了些而?已……
这也好办,朕改日给?他下放去地方当差,磨砺磨砺,怎么?着也能立得起来了。”
虽说如此,可徐温云还是不太放心,非得亲自见了二人相处,她才觉得心里有谱。
“煜郎今日就留在苑中陪辰哥儿吧。方才阿燕来禀报,道今夜陆修齐邀了珍儿上街,要上街采买些成婚所需之物。
我跟在后头,远远瞅上那么?一两眼?,待会儿就回来。”
???
这就要将他撇下了。
李秉稹连茶都?顾不上喝,腾然站起身来,上前一把?就拽住了她纤细雪白的皓腕。
“今日夜集,街面上都?挤满了人,你独自去怎么?行,朕与你同?去。”
徐温云想了想,觉得这样也不是不行,于是立马回房间,换了身低调简约,不甚起眼?的衣装。
这永安街官员众多,为了掩人耳目,二人不好一同?走正门,只?命人将车架停在了鲜少有人往来的后门。
待徐温云踏出远门时,远远就望见了那个正侯着她,立在车架旁,长身玉立,气宇轩昂的男人。他今日着了身湛蓝色的衣袍,有种海纳百川的沉静。
望向她的眸光中,装着快要溢出水的柔情,徐温云脚下的步子?微顿,心头有些微微发热。
款款行至踏凳旁,身侧递过来男人搀扶的手。清矍干瘦,骨节分明,白皙似玉,手背上微突的筋脉,还透着几分峰凌。
不经意的语气,透出温情缱绻。
“娘子?,当心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