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凝驻足望着陆时祁,一时有些沉默。
她没想到当初不辞而别,给他留下的阴影那么大。
怕她再离开,所以守在他家门口。
可是日子那么长,他又能守多久?
她对他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倏忽间,姜凝心上某个位置似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忽略掉那份异样,对他道:“澜城是我的家,我不会离开。”
陆时祁看过来时,她避开那道灼人的视线,在旁边的空床上躺下。
原本是真的有些困的,此刻兴许是被他刚才的话影响,姜凝心里有点乱。
翻来覆去了几次,她感觉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紧接着她身上盖了一层棉被。
姜凝睁开眼,陆时祁坐在床沿给她掖了掖被角:“当心着凉。”
被子盖好,他仍旧没走,就在边上坐着。
姜凝纵使闭上眼,他的存在感依旧很强,根本无法忽略。
姜凝有些无奈地坐起来:“我不困了。”
她回到妥妥的病床边,坐在椅子上守着他。
想了又想,她还是郑重地对陆时祁道:“我愿意让你今晚一起照顾妥妥,是因为他确实是你的儿子,如果你们父子之间想要培养感情,我无权干涉。我也同意妥妥叫你爸爸了,以后你们两个想要见面,随时都可以。但是你不用对我殷勤,我们已经四年没见了,这四年里我从未想过你会再出现在我的生活,你现在突然满怀愧疚地站在我面前,关怀备至,我很不习惯,甚至有点不自在。”
陆时祁望着她,眼底似有受伤。
良久,他缓声道:“抱歉,我出去透透气。”
他刚到病房门口,沈宴推门进来。
四目相对,陆时祁先行出了病房。
沈宴余光觑他一眼,走进来,看一眼病床上熟睡的小外甥:“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原本医生说不用住院的,这个季节小孩子发烧是常事,烧退了就好。陆时祁不放心,要求在这边留观一夜,免得再有什么状况。”
沈宴没说什么,看她一脸憔悴,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妥妥睡得挺好,你在这干熬着做什么,去眯一觉。”
姜凝看一眼病房门口的方向,想到陆时祁刚才的表情,抿了下唇:“哥,我刚才好像把话说重了。他出现的太突然,又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
“没事,先别管他了,你睡一会儿,我出去看看。”
沈宴走后,病房里剩下姜凝和妥妥两个人,姜凝难得放松下来。
她确实很困了,直接歪在妥妥的床边,闭上眼。
沈宴从病房里出来,在长廊里没看到陆时祁的身影,他正要拿手机给陆时祁打电话,余光透过窗外看到他在病房楼前的一棵银杏树下站着,指间夹着烟,身形有些落寞。
沈宴从病房楼里出来,他阔步走过去:“听说我外甥昨晚根本不用住院,是你要求留院观察一晚的。你想跟小五多待一会儿就直说,都四年了还拐弯抹角的。”
陆时祁苦笑:“直说与否有用吗?在她眼里,我已经做什么都是错了。”
“你还真是自讨苦吃,早干嘛去了?她现在稍微说点重话你就受不了,你以前跟她说过什么?”
“我没她那么心狠,我只是说不结婚,只是没有承认喜欢她,该纵着的时候我一样纵着她。”陆时祁想到她方才眼底的冷漠,微微牵扯唇角,“她还真是,一点都没在意过我。”
沈宴实在看不下去了:“陆二,你长点脑子吧。”
“我妹妹没你想象中那般铁石心肠,即便她当初接近你目的不纯,你自己换位想一下,你会对着一个完全不喜欢的人说甜言蜜语吗?伪装一天两天或许可以,一个月两个月都说违心的话,还跟你做尽亲密的事,她还不把自己恶心坏了?我宠她这么多年,她什么都要最好的,你真当她会是个为了你所谓的某种目的便将就自己委曲求全的人?”
“你觉得她是假装的,她自己也觉得是假装的,但感情这种事向来心不由己,是她自己能用理智决定喜欢还是不喜欢的吗?如果感情那么好克制,这世上就没那么多受情伤的人了,你也不用四年里魂不守舍。”
“你还想不明白吗,她只是不懂感情,连自己都还没发现自己喜欢上你,结果那份心动就被你的冷言冷语给扼杀了而已。”
陆时祁神情微顿,整个人愣在当场。
“她自幼被那个女人影响,压根不相信感情,才没对你完全打开心扉。你应该庆幸她对感情迟钝懵懂,怀着孕跑回澜城时内心被你伤的也不够深,甚至还有心思编造你车祸死了的谎言跟我表演痛哭流涕,情深不已。”
沈宴狠狠地看着他,“否则真的被你伤到,我根本不可能让你们如今再见面。”
天穹一点点亮起来,医院里人来人往。
东方的天际跃出一丝暖橙色的曙光,将周遭的树叶照得嫩绿。
“你说的对。”陆时祁掐灭了烟头,面上有些惭愧,“既然当初是我先发现动心的,我就应该多包容她一些。如果不是我口不对心,或许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开始的,但我敢肯定,凭你们两个人的心态,从一开始你们就不是正常的男女关系。你们都以为自己不会是先动心的那一个,结果一个怀孕了,一个沦陷了,能有今天的结果完全是你们两个一起作出来的。”
沈宴再次看向陆时祁,神情难得认真,“但我或许应该庆幸,她找上的目标是你。她确实是有目的的接近你,那种状态下,她急于证明对方很爱她其实是很危险的一件事,你违心的拒绝总好过她遇上别人,对方违心地迎合她,让她越陷越深,最后又根本不爱她。如果是这样,她怕是要成为第二个姜桦。”
“是你一再的拒绝,才能让她在面对内心的感情时保持清醒,没有对你深陷,离开时也不至于受伤。”
“这也是我愿意安排你们见面,重新给你们一次机会的原因。但你们两个之间,我只帮这么多,后面的路你们自己走。”沈宴说着,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陆时祁的肩膀。
正要离开,他又看一眼陆时祁如今的状态,叹气:“陆二,你我兄弟一场,我再多说一句。你今天别在医院了,找了四年的人如今已经找到了,她不会再跑,你自己先回去好好想想,捋一捋思绪。你以前不是怪她在你面前不真实吗,如今的她就是最真实的,但她不会再对你花言巧语,撒娇使性子,四年未见,你现在应该以什么样的精神面貌和方式来面对眼前这个真实的她?”
沈宴回到病房楼,透过长廊的窗户往下看一眼。
陆时祁又在树下静默良久,最后大步离开医院。
沈宴手机震了声,他捞起,看到陆时祁发来的微信。
陆二:谢了,哥。】
“脸皮够厚的,谁是你哥。”沈宴轻嗤一声,收了手机回病房。
带着妥妥出院的时候,医院泊车区,姜凝上车前四下看了看,没见到陆时祁的身影。
她早上说了那些话以后,他一脸受伤,之后就消失了。
沈宴帮她打开后座的车门,察觉她心事重重,明知故问:“找谁呢?”
“……我就随便看看。”姜凝抱着妥妥坐进去。
驱车离开医院,沈宴感觉姜凝有些心不在焉。
“你不是不想看到陆二吗,所以我把他赶走了,最近他应该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他透过车内的后视镜朝后面睨了眼,“小五,你不会怪我多管闲事吧?”
姜凝一怔,笑道:“当然不会,他终于不在我面前晃,我还清净了呢。”
沈宴无奈失笑:“行。”
陆二的嘴硬治好了,又多了个嘴硬的。
午饭后,妥妥坐在沈宴的腿上看动画片,沈宴不经意看了眼落地窗外。
院中有个葡萄藤架,姜凝在藤下搭了个秋千,这会儿人坐在秋千上随意荡着,风吹起她柔顺的长发,整个人似有些出神。
沈宴把妥妥抱坐在沙发上,轻声说:“你自己先看,舅舅找妈妈说会儿话。”
妥妥看得正起劲,连一丝眼风都不曾从电视上移开:“好,你去吧。”
沈宴从沙发上拿了外套,从客厅里出来:“冷不冷?”
他把手上的外套给她递过去。
姜凝接过来,披在身上。
“在想什么?”沈宴突然问道。
姜凝摇头:“没什么,闲着无聊随便坐会儿。”
沈宴看她一眼,在藤下的长凳上坐下:“沈寂回来了,他去找陆二了。”
姜凝荡秋千的动作顿住,下意识侧目:“他找陆时祁干什么?”
沈宴随口道:“我告诉他妥妥是陆二的儿子,他自然知道当年是陆二欺负了你,所以一下飞机就气冲冲的找陆二打架去了。”
姜凝看向沈宴:“陆时祁不是你朋友吗,你们感情不是很好吗,你知道沈寂去打他,你不拦着?”
沈宴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紧张,平静地问她:“他作为兄长要为自己的妹妹出气,我为什么要拦着?”
他说着,扫了眼腕上的时间,“我们出院那会儿沈寂告诉我的,这个点应该已经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辆超跑驶进院内,开进了车库。
沈寂下了车,把玩着车钥匙走过来。
姜凝直接从秋千上起身:“你把陆时祁打了?”
“打了,我刚从他住的酒店回来。”沈寂说着,把手里的车钥匙装进口袋,坐在她刚坐过的秋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