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松顾不上自个儿的小命,急匆匆跑也似的进门,脑袋上的顶戴都歪了,脑门儿全是汗。
苏培盛也跟在后头,同样脸色不好看。
见两位主子脸色都发黑,赶忙道:“主子爷,后宫出事了。”
耿舒宁心里哂笑,还真是不意外呢。
还未曾发散的花花心思立刻被压下去,她似笑非笑看胤禛一眼,扭身坐在罗汉榻上。
“怎么回事?”胤禛也顾不得跟耿舒宁闹别扭,起身挨着人坐在罗汉榻上,沉声问。
赵松跪地:“回万岁爷,午膳后,长春宫、慈宁宫和永和宫,钟粹宫都派了人去太医院请太医,说大公主、二公主和两位小阿哥许是吃坏了东西,都有点腹泻。”
“太医院和尚膳局都不敢怠慢,立刻带人去了几个宫里,给小主子们诊脉。”
“还不等太医院和尚膳局查出什么来,齐妃和熹嫔突然昏迷过去,长春宫和永和宫慌得不行,赶忙报了过来。”
“常院判已经赶过去了……”
胤禛立刻起身,对耿舒宁道:“你先回去歇着,朕去看看!”
耿舒宁挑眉:“后宫现在是我管着,我歇什么,一起去。”
胤禛蹙眉,“后宫所有子嗣都出了问题,李氏和钮祜禄氏也昏迷,此事一看就是冲你来的……”
不管是有人妄图谋害皇嗣,还是声东击西,杀人灭口,起因都跟先前惑星和刺杀案脱不了干系。
胤禛先前在朝堂上大刀阔斧地改革后,还没来得及给甜枣安抚朝臣和宗亲,且需要时间慢慢来。
这阵子,耿舒宁和耿家在风口浪尖,她如今又掌管后宫,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那我就更得去了。”耿舒宁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面色隐隐带着杀气。
“按下葫芦浮起瓢,只要一日不将这些人收拾明白了,她们就总有千奇百怪的法子恶心人。”
胤禛表情微妙:“你……别太冲动。”
他没想到有一天自个儿会这样劝别人。
说这小狐狸跟他性子相似,他好歹还会顾忌前朝后宫,知道何时该隐忍,也咽得下委屈。
可耿舒宁不,她最不爱吃亏,有时候他都为她身上的莽劲儿心惊。
“说到底就是贪你身上那二两肉,你浑身上下哪儿不是我的?谁也别想惦记!”耿舒宁轻哼。
胤禛:“……”心里的焦灼莫名有点上脸,叫他在这当口都有点忍不住想笑。
苏培盛和赵松:“……”恨自个儿长了一双听得懂这荤话的耳朵!
耿舒宁推胤禛往外走:“我们分头行动,爷带人去长春宫,我带人去永和宫。”
“苏总管安排人将二公主、三阿哥和四阿哥送到长春宫,去请太皇太后身边的郑太医一起会诊。”
太上皇不爱住在宫里,元宵宫宴后直接回了畅春园。
太皇太后不乐意回去叫康熙管着,回了寿康宫。
左右她不喜的乌雅氏已被送去温泉行宫,有耿舒宁伺候着她的膳食,她日子过得比谁都自在。
当然,这也是耿舒宁甜言蜜语说了个够,特意为之。
除了胤禛,她作为后宫所有妃嫔的眼中钉,要掌管后宫,总得留尊如来佛,才能将泼猴儿全压在五指山下。
这也是胤禛先前心里别扭的事儿。
他发现,回宫后的耿舒宁还没有在行宫时体人意呢。
好歹那时候她还想翻身做个主人什么的,这会子想拉着她在龙床上谈个情都难,就更不用说……
而且胤禛发现,比起依赖自己,这小狐狸明显更愿意依赖老爷子和皇玛嬷,他到底哪儿比不过两位长辈了?
胸膛里揣着半截郁闷,加之后宫妃嫔和子嗣同时出事儿,胤禛稍用力捏了捏耿舒宁的小手,给她这个面子,一言不发带人去了长春宫。
*
耿舒宁都没时间换下身上的战袍,带着人直接去了永和宫。
一进门就听到熹嫔宫里的宫女在哭嚎——
“主子您醒醒!您醒醒啊!万岁爷马上就来了!”
“太医您快救救我们家主子啊!”
“来人,赶紧端热水进来……”
备受熹嫔信赖的大宫女春和,还有另一个大宫女春乐,分别守着永和宫主殿和三阿哥所在的偏殿。
二人虽脸色也苍白,却还算镇定。
听到动静,抬头看见耿舒宁,春和下意识往后看了看,看到赵松带着几个小太监,后头再没有别人,她下意识沉着脸挡在殿门口。
“奴婢见过岁宁女官,主子和小阿哥这会儿危在旦夕,实在是没工夫招待您!”
春乐也带着几个宫女挡在偏殿,一脸愤恨看着耿舒宁,明显没有叫她进去的打算。
耿舒宁懒得跟人打口舌官司,她最腻歪这些弯弯绕绕。
她直接对赵松和巧荷吩咐:“将人拉开,赶紧带三阿哥走。”
“巧荷你带武嬷嬷将人都拉出来,跪在院子里,把嘴堵了。”
春和心下一惊,大声嚷嚷:“岁宁女官这是要做什么?虽然您是一品女官,我们主子可是万岁爷的女人!”
“我知道她是谁。”耿舒宁淡淡看着春和,“我也知道,万岁爷还没死呢,她想做太后还早了点!”
春和目瞪口呆:“你……”
巧荷冷着脸上前,一巴掌将春和扇在地上,厉呵——
“放肆!跟谁在这儿你啊我的,面见一品女官不跪,以下犯上,放着主子的安危不顾,大声喧哗,尚功局饶不了你!”
晴芳也低斥后头的武嬷嬷:“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听主子吩咐,将人拉出来!”
“都给我看好了,少一个长了嘴的你们也别想活!”她似笑非笑看向春和。
“毕竟有人不用太医和尚膳局诊断,就知道自家主子危在旦夕了呢。”
春和心神一震,脸色更加苍白,一时不察叫巧荷反剪了手,推到了晴芳身边看管起来。
永和宫瞬间起了尖叫和闷哼声。
宫里这些擅长跟人扯头花的宫人,跟巧荷和晴芳、巧静这些暗卫着实不在一个层次上。
再加上履郡王大开方便之门,尚功局叫巧荷早摸了底,别有用心的武嬷嬷都已经被逐出宫去,武嬷嬷们听话得很。
三下五除二,赵松带着三阿哥还没踏出永和宫大门,整座永和宫都安静了下来。
赵松在心里咋舌,他们家主子爷这眼光着实跟别的男人不一样。
主子爷喜欢的哪儿是干爹嘴里需要精心呵护的娇花,这分明就是朵吃人不吐骨头的霸王花。
他还没见过后宫起冲突是这么个发展的,也没见过这么快就压制下冲突,丝毫不顾及嫔妃颜面的。
他摇摇头,赶紧抱着三阿哥往长春宫去。
这里的事儿不该他管,还是照顾好了小阿哥更重要。
*
耿舒宁确实没想过给熹嫔脸面。
她对钮祜禄静怡的讨厌,比对瓜尔佳嘎鲁代还要多。
嘎鲁代那人,心里算计不少,却知道有些事儿需要真心换真心,还是有些真性情的。
她算计人更多是顺势而为,凭着情理和利益说服人。
早前得了耿舒宁的好处,嘎鲁代从没对她真正出过手,最多就是站干岸。
宁贵人和苏常在,也是叫她以四阿哥的前程为钩子,拉到了一起。
但钮祜禄静怡则不同,她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什么都敢做。
佟思雅抢了她侍寝的机会,回头她就将佟思雅的消息毫无保留地告诉耿舒宁,并且挑拨佟思雅跟耿舒宁作对。
宫里有了怀孕的女人,钮祜禄静怡眼睛眨都不眨就跟懋嫔合作,叫苏常在小产。
口口声声喊着还恩情,将耿舒宁都算计在内。
等发现耿舒宁不受掌控,钮祜禄静怡也清楚皇上对耿舒宁的情分,明着暗着要耿舒宁死就更不必说……
耿舒宁带着巧静进了钮祜禄静怡的寝殿,看着面色苍白仰躺在床上昏睡的熹嫔,有种感觉,钮祜禄静怡不愧是正史上那位熹嫔的姑奶奶,一家子都是狠人。
她问一旁的太医:“熹嫔怎么样了?”
来给熹嫔诊脉的是一位姓周的太医。
周太医见了这位刚才下令把宫人们摁在天井的利落,丝毫不敢怠慢,赶忙躬身回话。
“回女官,熹嫔娘娘是中毒了!微臣已经催吐过,让医女灌下了解毒汤药,已无大碍。”
他略有尴尬地顿了下,才继续道:“先前熹嫔娘娘小日子时不舒服,请常太医过来瞧过,给开了镇痛温补的药汤子,里面有一味草地乌头的药。”
耿舒宁了然,乌头草啊,这东西跟雷公藤一样,处理过可以入药,用处还不小。
处理不好就容易叫人中毒,毒性还不小,量稍微大一点就能叫人死透,这个量还特别不好把握。
上次乌拉那拉氏用过雷公藤后,太医院特意将有毒的药材都整理了折子,进到御前。
胤禛下令减少了采买的分量,都在宫外炮制好,再从西华门送进宫。
西华门还有当值的医徒守着,再三检查才会放行。
耿舒宁问:“药渣子看了吗?是从太医院里出来的?”
如果真是从太医院出来的,那这回就别想善了了。
太医院一定程度上,掌控前朝后宫所有主子的性命安危,如果这都能被人渗透下去,耿舒宁夜里都睡不踏实。
周太医脸色微微泛白,赶紧摇头:“炮制过的草地乌头,草头微硬分散,两股系一股切断,品之微甘,闻之稍有辛味。”
“可药渣子里的草头虽然系在一起,切面却异常平滑,闻之略有腥辛,是没炮制过的,绝不可能出自太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