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喜心中百感交集,这狗皇帝让他抬起头来,是何意思?
正当他思索之时,皇上指骨有力的手挑起他的下颌。
“?!”
顾喜一惊,后退了一步,这一退,险些要摔倒。
旭云荒一皱眉,另一只手拦腰搂过顾喜。
本来旭云荒是不想顾喜摔倒,而这么一搂,倒是显得十分暧昧,让人尴尬不已。
顾喜在怔愣之中察觉到自己的脸可耻的红了,他猛地抬起头望向旭云荒。
他一咬牙,想推开狗皇帝,并想挣脱开皇帝的钳制。
嗯?
旭云荒先一讶,是因这小子的态度。
再一惊,是因为这小子的容貌。
像公子辰这种绝色人物是人间少见的绝色,那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美,是故,见到了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但这小子的美,是人世间又恰到好处的美,美的妖冶,美的邪肆……
一颦一笑,生动无比。
旭云荒将手指置于鼻间轻轻一嗅,他眯眼道,“这么香,莫非是涂了口脂?”
方才他让顾喜抬起头的时候,手指轻轻碰到了顾喜的唇。
闻言,顾喜的脸顿时红如染血。
他素来喜涂口脂,红笔细描眼尾……不过是个人喜好罢了。
顾喜脸上虽红,面容却是表现的沉寂无比。
正这时,李公公从远处走来,在旭云荒耳边说了两句,旭云荒眉目一沉,当即离去,李公公紧随其后。
顾喜长眉一皱,他方才听到那公公说贵妃出事了。
这贵妃,正是东秦安平公主,传言之中云荒帝挚爱之人,云荒帝在将要一统华胥之时,不顾群臣百官反对,立安平公主为贵妃。
他一直对传言都是将信将疑。
如今亲眼见到了狗皇帝对那贵妃的反应,顿时明白了,这贵妃恐怕是云荒帝的死穴。
顾喜望着云荒帝远去的背影,微眯起眼睛,他似乎想到办法了。
“顾长乐,找你半天了!”
王杰怀揣着一直叫化鸡走过来。
王杰最怕饿,因为吃得多,饿得快,在玄殿坐了半天没吃东西,他一出玄殿就去厨房里找东西吃。找到了一只刚做好的叫化鸡,还有一些点心。
他吃了点心,用油纸包了叫化鸡过来找顾喜。
“顾长乐,嘞。”王杰分了一半叫化鸡给顾喜。
顾喜也饿了,接过来猛地吃起来。
两人坐在石阶上,吃的鸡骨头扔了一地。
“王杰,你见过贵妃吗?”顾长乐问道。
王杰擦了擦油腻腻的唇,摇头又点头,“大年夜,皇宫里办宫宴的时候我好像见到了,但不知道是不是。”
顾喜一惊,王杳连粘液宫宴都带王杰过去,可见王杳有多么照拂王杰。
顾喜说道:“在皇上身边的女人就是。”
“那应该是了,我坐得远,我只知道那女子特别特别的美丽,但她只在皇帝身边坐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离开了。”王杰想了想,说道。
顾喜颔首,想不到皇上会这么纵容这个贵妃,果然是疼爱有加。
在前朝,安平公主有多美,他们并不清楚,因为安平公主虽然是个倍受宠爱的公主,但是因为东秦皇帝对她的保护,很少让她露面。是故,关于安平公主容貌的描绘,未有流传。
王杰也算是阅尽人间美者,眼光甚高,既然王杰提及那女子美貌,连加两个特别,可见那女子的美貌……
顾喜眸光一沉,突然问道:“比之公子辰如何。”
王杰愣了一下,自然是明白的,顾喜说的是脸上无疤痕的公子辰,“若公子辰脸上无刀痕,这两人应该美貌不相上下……”
也就是说,皆是惊世绝尘之貌。
人间不可寻觅的绝色。
也难怪……
难怪残暴的帝王会对她倾注柔情。
王杰忽然一低吼:“顾长乐,你不会是对那贵妃感兴趣吧?”
王杰脸上还带着惊讶和深疑。
“顾长乐,那可是皇上的女人。”看着顾喜一脸错愕,王杰高声强调道。
顾喜回过神来,皱眉道:“你想什么呢,我只是问问。”
简直是天大的玩笑,他会喜欢狗皇帝的女人?
王杰惨白的脸瞬间恢复了血色,“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顾喜没再说话,低头吃叫化鸡。
封城三日,今日正月十四,终于开城门了。
而这一日,梁泓辞京北去,一去经年。
皇帝欣赏梁泓少年英才,却又觉得他年纪太小,本想留梁泓在京中做个闲散官,但梁泓自己提议想去塞北驻边。
皇帝准了。
梁泓整装离京。这时杨琰还没痊愈,梁泓托了好几个人才将杨琰留在盛京了,有苏术照料杨琰,梁泓也放心。
这一日,又飘起了细雪,风寒,天昏,雪中带冰。
羽射君一人一马,离京向北。
杨琰和苏术在最北的城楼上挥别。
西风里,杨琰红着眼眶,几度要哭。
苏术安慰道:“少爷有大志向,你当为他感到高兴。”
他搂住杨琰的肩膀,声音如此柔软。
杨琰点点头。
正如梁泓所说,等我再归来,定让那帝王封我飞骑。
此番他们欺我年幼,朝中人皆看不起我,来年,势必要让这些人刮目相看。
杨琰只能在心里祈祷梁泓一切平安,得偿所愿。
梁泓已消失在官道上。
苏术扶着杨琰,轻声一叹:“回去吧。”
城门上风大,且杨琰重伤在身,还在将养之中。
杨琰由苏术扶着走下城楼。
这一日,夜九也早起,因为昨日夜里收到了今日要开城门的消息,她要去城外找祗旖。
“主人……我还没睡好。”夜漓迷迷糊糊地说道。
夜九揉了一把它的胖脸,眯眼道,“现在呢?”
“舒服……你再继续,我睡了。”夜漓翻了个身。
“……”夜九扶额,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漓漓,我去买叫化鸡吃了,外加一碗羊肉面。”
躺在被窝上的夜漓耳朵动了两下,在床上挣扎了须臾,“嗖”的一声站起来。
叫化鸡,没听过,但是听着就很好吃。
“主人主人,我醒了,咱们走吧。”夜漓揉揉脸,舔了舔毛,只是那双眼仍旧眯着,似乎是没睡醒又不愿意睁开。
夜九无语,取下昨夜洗干净的纯白圆领,穿在身上。
将夜玄剑和万花剑背上,又唤了一声“漓漓”。
夜漓“嗖”的一声跳到她的肩膀上,然后继续睡……
夜九一拉开门,就见对面安吉的房间里的大门大敞着。
倒是没想到安吉也起得这么早。
“夜小子,快过来。”听到夜九房里的动静,安吉知她已起了,他唤了一声。
夜九一奇,走了过去。
“起了正好,让你见见。”安吉边穿好衣服,边对老管家说道,“去把人叫上来。”
安吉说的,正是三日前在商市买的那个男奴。
在医馆里养了三日,又收拾干净了,洗了大澡,换了干净衣物回客栈了。
老管家领着一个高个男子进来。
男人低着头,夜九一时没认出来是那男奴,因为穿了衣裳之后,这男奴显得精瘦,三日前他光裸的时候看着又壮硕。
他头发洗过了,却没绾起来,应该是没人给他梳发。
“你走过来让夜小子瞧瞧。”安吉撑着脸,笑道,“昨夜我瞧见的时候,都被吓到了,这哪是男奴啊……”模样挺好的,收拾干净后,不比那些公子哥差。
夜九见那男奴一直低着头,也没想过要看那男奴样貌,她转身望向安吉道:“如此,便拜托安吉大叔帮我给他安排个差事了,我好友要事,先行一步了。”
安吉愣了一下,连忙道,“真的不看看再走,你兴许喜欢呢?”
夜九步下一顿,脸上一红。
等夜九一走,安吉才走至男奴身边,这男奴抬起头来望向安吉。
安吉见那男奴,目光清冷又沉寂,他摸着下巴道:“你方才是故意低着头,不让夜小子看到你的?”
男奴不说话,但安吉已经确定了。
“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认得夜小子的。”安吉说着,余光瞥见男奴的身体轻颤了一下,“呵,还真被我言中了呢,你是认出了夜小子,才想让他买了你的吧。别不说话,你要是敢瞒着我,我将你退给那贩子去。”
安吉知这男奴的性子,若是不威胁他,保管一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
“我曾在他手下做事。”男奴说的很委婉,显然是不知这人和夜九的关系到底如何,有些事他要替夜九保密,确保夜九的安危。
比如,夜九曾是东秦飞骑将军的事。
他是夜九的副将,在夜九收到东秦皇帝下达的领兵十四万人南下的圣旨时,夜九命他驻守塞北,他拼死守住夜九留下的军营,却不料还是被大炎攻破了,他在率军撤退的途中重伤摔下悬崖,几经辗转,一身内修全失,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安吉何等精明,自知这男奴有意隐瞒,他没往下问,而是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贱名宫寒。”男奴老老实实地继续回答。
“贱名?”安吉笑了笑,“我瞧你这一身气度,不像啊。”
男奴没再说话,而是低下头。
安吉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于是没有再问了。
“我让老管家带你去打理货物,我们是往来韩沧与大炎之间的商人。”安吉说道,“你以后只用清点货物,学会记账就好,认识字吧?”
宫寒一听到“韩沧”二字便震在当场,一时忘记了回答安吉的话。
“嗯?识字不?”安吉皱着眉,重复道。
宫寒点点头。他不光识得字,他还会三种语言……大炎、浗淄、韩沧……
“那就好,让老管家教你吧。”安吉撑着下巴点点头。
老管家领宫寒去客栈马厩。
“那些便宜的,不重要的货都放在马车上,因为重也不好搬来搬去,过几天就能卖光了。”老管家打开马车门。
宫寒一眼就认出来了,这辆马车上的都是自韩沧运来的药材还有一些兽皮,其实也并不便宜。
原来将军是被韩沧的商旅救了,这半年是去了韩沧吗?
宫寒幽幽地想。
“别犯傻了,跟我来吧。”老管家很和蔼的笑了笑,“这一车是手工艺品,这种都是孩子玩的,所以也不是很贵,还有这些是成品马鞍,护甲,锁子甲,这些就值钱了些儿……”
宫寒看着这些小玩意,尤其亲切,还有这些马鞍、锁子甲……这都是韩沧男人们惯常佩戴的,是由他们和自己的妻子合力做出来的。
老管家将宫寒带着把所有的马车看了一遍,也大致熟悉了这些货物。
他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与安逸,就像将那些仇恨,暂时的抛却之后的一身轻松。
他本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为何……不好好活着。
他似乎能理解,飞骑将军的心情了。
这厢。
夜九带着夜漓一出客栈,就去排队买叫化鸡。
好在是清晨,排队的人不多,等了一会儿就买到了。
闻到叫化鸡的香味,夜漓彻底醒了。
“主人主人……”夜漓一叫,夜九低吼一声,“别说话,在大街上。”
夜漓揉了揉眼,这才反应过来,已经上街了。
夜九找了个巷子,和夜漓分叫化鸡吃。
“主人,这是盛京特产小吃吗?”夜漓抱着分好的一大半叫化鸡,先猛闻一口香味。
“是吧。”夜九也不知道,但是好像只有盛京有卖的,她走过的其他地方也没见过正宗的。
“好好吃。”夜漓边啃着叫化鸡一边说道,油腻腻的猫爪很麻利地撕掉鸡肉,可见已吃出经验来了。
夜九吃完了,站起身,“你先等我一会儿,我去端两碗羊肉面来。”
很快夜九去街上端了两碗羊肉面过来,他们将面也吃完后,已觉得肚子撑得慌。
“份量真足,吃的好饱。”夜漓龇了龇牙。
吃完早饭,夜九和夜漓出城去了。
出城后,夜漓走在前面领路。
夜漓问道:“主人,你心心念念找祗旖作甚?此刻你不应该是去找你师尊吗?”
听闻夜漓提及师尊,夜九微拧了一下眉,淡道:“问事。”
“什么事啊?”夜漓又疑惑了。
“很多事。”夜九的眉头一直拧着,有些心烦意乱。
“……”
夜漓彻底无语了,这女人是不想告诉它吧。
夜漓有些烦闷,但是想和夜九说话,于是继续问道,“颜如墨怎么没有回来?”
“她昨夜里回来过了。”夜九勾唇淡笑。
“嗯?那她去哪了?”夜漓皱起两点蛾眉,摇了摇尾巴。
夜九淡道:“我派了任务给她,让她去找傀儡。”
夜漓停下来,望向夜九,“为什么突然去找傀儡。”
夜九说道:“因为我要搞清楚一些事情。”
夜漓更加一头雾水,它索性往地上一倒,装死算了。晕乎,晕乎,它觉得它快跟不上主人的思绪了!
“还有多远。”夜九问道。
“就在前面了。”
再行三里路,夜九瞧见一茅舍,茅舍外有极简单的院落。
院门前植柳二三株,四下不着村落,只在这林中空地中。
站在院外,夜九却没有立刻进去。
她正要开口问夜漓,只听院中茅舍内一道声音传来,“进来吧。”
夜九几乎就要忘了,祗旖何人,他是华胥野榜上榜首之人,即便是在养伤之中,也不会没有警觉。
如此看来,那夜夜漓发现祗旖,有可能是祗旖特地引夜漓过来的。
整个茅舍内,只有祗旖一人。
榷杉和榷宽被祗旖吩咐回孤山了,祗旖要让榷宽俩兄弟给离白带去消息。
“祗旖大师。”
站在茅舍的大门前,夜九垂首行礼道。
“数月不见,倒是对我有礼了许多,进来吧。”
祗旖坐在屋中,他重伤未愈,极少走动,本事需要人照拂,却因离妕对其弟离白的思念,才将榷杉和榷宽打发回孤山。
停了一会儿,见夜九还未进来。
祗旖身影一震,朝着门口又忘了数眼,轻唤了声,“小九……”
这一声话音未落,夜九便如风而至。
她清眸里的目光,不再是慵懒和随意,此刻带着几分刻骨的凌寒。
“世间这么唤我的……除了扬州四子,便只剩下四子亲朋……”
她那双极好看的丹凤眼死死地凝着祗旖。
这时,祗旖才注意到夜九的脸色已恢复正常了,想那时在孤山,她还是青黑的模样。
“是你吗,离妕姐姐。”
七字,从夜九轻颤的唇中吐出,带着几分沉痛的绝望。
甚至连夜漓也抽吸一口气。它恍然明白过来,祗旖是共舍之人。
不知沉默了多久,只觉天地静寂,岁月流水。
只听那僧人,声音微颤地说道:“她的魂魄在我的身体里。”
周遭静寂,夜九安静的听他继续道:“我有她所有的记忆,所以我认得你,我能知道她对你的所有的感情……”
这一日,夜九和祗旖聊了很久很久,直到天黑了,夜漓才去厨房里找东西做饭吃。
反正祗旖都是离夫子的姐姐和姐夫了,那和主人就是亲人,它随便用厨房无所谓吧。
本来夜漓想祗旖和尚受了这么重的伤,厨房里能找到大米就不错了,哪知一去厨房看到好些食材。
夜漓开始煮饭,还煮了肉……
闻到了香味,夜九方反应过来,他们聊了很久了。
再回头一看,天都黑了。
夜九望向祗旖,低声道,“离妕姐姐,胖猫去做饭了,我去帮它做饭。”
祗旖俊脸一沉,心道:我都对夜九说了妕儿的魂魄在我身体里,我现在是祗旖,为何夜九唤我作“离妕姐姐”,虽然无伤大雅,但让他心中微觉有几分尴尬。
小九是故意的,看似沉敛,其实是个顽皮的孩子。
心中,离妕的感情记忆已给了他答案。
后厨里。
夜九不会做饭,夜漓在一旁指挥着。
好不容易端了三菜一汤上桌。
“和尚,你厨房里食材很多嘛。”
他们三吃饭的时候,夜漓忽地问道。
夜九也望向祗旖。
只听祗旖道:“是顾喜。”
夜九闻言,竟放下碗,“二哥在盛京?”
“是。说了一天我和离妕的事,忘了告诉你是顾喜救我出来的。”
祗旖也放下碗,继续说道,“王杳老儿将我刑台鞭笞,还要将我玄武门问斩,是顾喜救了我……”
“二哥是在王杳手下做事吗?”夜九沉眸道。
这点,祗旖问过了,但顾喜不说,他也没再问第二遍。
他摇摇头,“尚不知情。”
夜九淡淡一笑,“二哥没事就好,我挺想念他的。”
她说着,低垂下眉眼,继续吃饭。
“小九。”
“祗旖大哥,你叫我阿夜就好。”
“嗯,阿夜,你还有话要问我吗?”祗旖笑道,看出夜九还有其他的心思。
她迷茫了一瞬,淡声道,“我还想问你好多事,比如,可有前世今生,可有轮回转世……你修习佛修这么多年,可曾知晓。”
祗旖微愣片刻,也没再吃饭,而是望着夜九,很认真地问道,“可是遇上什么难题了?”
他深知夜九是个通透之人,那时在孤山尚且不被命运所束,如今的她竟然迷茫起来,让祗旖深感错愕。
夜漓也不吃了,鼻尖微酸的望向夜九。
夜九重咳一声,手已摁住心口。
“从乾城出来后,寻找师尊成为我活下去的理由之一,一晃眼已然半载,在乾城遇到傀儡,傀儡扮作我师尊时,我尚能分清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而今与他重逢,我竟不知他……”
停了许久,也未等到夜九下文。
夜漓忍不住了,突然问道,“莫非是这个师尊也不是真的?!”
夜九一惊摇摇头,不是这样,事情无关真真假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