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淯哥哥。”昭谢衣喃喃地唤了他一声,“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苏淯抚摸着怀中男孩的小脑袋道,至少在他成年之前,他不会离开他,至少他不会在他长大成人前死去。云涧之地有多凶险,这半年下来,他已经了解了许多,他不会让谢衣一人去面对云涧的危险。
昭谢衣点点头,夜色之中他星亮的眸子望向苏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苏淯以为他快要睡着的时候,他突然道:“我好像记得我娘说过有一个叫衣的女子救过她的命,所以她给我取名谢衣,她一生都在感谢她。”
昭谢衣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苏淯很吃惊,他愣了一会儿,伸出手抚摸谢衣的头发。
谢衣的头发很柔软,摸着和他的手感一样,应该也是从来没有理过发的胎发,所以才会长得这般稀疏。
他在襁褓之中的时候也是如此,没有理过的胎发都会长得这般稀疏,后来到了祗阙跟着阿夜一起用草药养了好久的头发,才养得如现在这般。
苏淯抚摸着手中的发丝,心道得采些草药给他养头发。
“苏淯哥哥,我不懂,那些人为什么要争夺我,他们为什么不去找云涧里的魔灵……”
昭谢衣不知云涧的魔灵虽多,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利用云涧的魔灵,而在云涧之地只有昭谢衣能,所以他才成为争夺的对象。
苏淯抚摸着他的头发的手一顿,沉默了一会儿方说道,“可能是那些人认为,得到你,比找那些魔灵容易。”
昭谢衣似懂非懂,但如今的他清楚了一点,那就是整个云涧除了苏淯,其他人谁都不可信。
正这时,夜九的眼前,素问塔的幻境一转,房屋消失了,眼前出现苏淯和昭谢衣在云涧的山林里赶路的场景。
他们离开了河边的竹林小屋,踏上了为禾卿夫妇复仇的道路。
这一日云涧又飘起了雪,苏淯和昭谢衣身上都裹着厚厚的皮草,应该是一路上猎杀的妖物的皮毛,苏淯拿它们做了御寒的衣。
昭谢衣小脸通红,背上背着一张小木弓,他身上裹着皮草,看着圆滚滚的,但是行动却一点也不显笨重。
苏淯不时的停下来给他搓一搓脸和手,问他饿了渴了没有,他都只是摇摇头。
“苏淯哥哥,那些魔道人去了哪里?为何我们走了这么久都没有遇到他们?”昭谢衣皱起小眉头问道。
说道这里,苏淯微皱着眉,摇摇头。
云涧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不可能他们走了一个多月一个妖魔和人族都没有遇上。
遇到的只有一些极容易对付的小妖,他都拿来给昭谢衣练手了。
夜九跟在他们身后,现在是冬季,云涧之地的冬季应该是和其他山林的冬季一样,应该是一年中最恶劣的季节。
而沿途苏淯和昭谢衣却未曾遇到什么特别大的危险。
不排除那些妖物和动物一样冬眠了,也不排除此时的云涧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了。
阳烛和夜九所想一致,它虽没在云涧之地呆过,但观察了这么久也发现了,这不是一个安分的地方,几乎每日都有战争。
苏淯和昭谢衣再往北走五十里,路上看到了数具人族尸体。
“被人吸干了内修。”
苏淯蹲在那具尸体前,检查了一番。
“应该是死于三日前。”
苏淯再道,望向昭谢衣。
昭谢衣的小脸红扑扑的,盯着那具尸体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昭谢衣突然说道:“这个人身上有很少很少的魔道灵气。”
苏淯一皱眉,这是一个很常见的武道修者,身上若是有很少的魔道灵气,莫不是从魔源处过来,就是吸食他的内修的人是魔道之人。
“应该是魔道之人杀了他。”谢衣皱起小眉头,望着苏淯很认真的说道。
苏淯面色一沉,他在云涧之地游走了半年,也没有听说过哪里有什么厉害的魔道之人。
而且他游走半年,又回到了入云涧时的林子里,他此刻恍然意识到,云涧之地肯定是被人设下了很多结界。
因为结界的缘故,他们找不到那些魔道之人,也走不出这些林子。
“我在没来的时候,我师父就跟我说这一片林子很大,要走出去很难,但是如果我能走出去再度见到他,他会满足我的那个心愿,不再管我……”绝美的少年潋滟的目望向这片被雪覆盖的林子。
银装素裹,天地一色。
他现在唯二的心愿就是替禾卿和昭慕报仇,然后和昭谢衣离开云涧之地。
昭谢衣似乎是听懂了,苏淯想要离开云涧之地,他不懂他为什么想离开,但他从未想过要离开这里,只是比起这个问题,他更关心的是那些杀害他父母的人。
“爹娘花了十多年也没有走出云涧,他们说云涧没有出口,还说外面的世界不见得比云涧好过?苏淯哥哥,你为什么要出去?”
昭谢衣很认真地问道。
他的眼里清澈无比,却又带着一丝孩童的深究之色。
苏淯被他这么一看,竟然尴尬的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似乎在想要告知这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吗?他如此想走出云涧只是因为一个女子,一个刻在他的心头的女子。
“因为阿夜,一个我喜欢的姑娘……”似乎是第一次他如此平静的向人袒露他对阿夜的这一份喜欢,而袒露的对象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他自嘲一笑,脸更红了,他在发什么疯,竟然对一个孩子说这些。
昭谢衣懵了一下,好奇地问道:“什么是姑娘?”
苏淯一愣,红着脸望向小孩,笑道:“你竟不知什么是姑娘……”
“嗯,不懂。”昭谢衣清澈的大眼望着苏淯。
苏淯想了想道:“就是和你娘一样是女子的,和我一般大的……”
苏淯这么一解释,竟然觉得他学的东西有点不够用了,竟然回答不了一个孩子的问题。
听着少年和男孩对话的夜九,此刻脸上滚烫,这二人真是够奇怪的,能从一具尸体聊到喜欢的姑娘……
“和娘一样的人?那她一定也很温柔哦?我应该叫她什么呢?也叫娘亲吗?”
昭谢衣一连问出了许多个问题,可见一提到他的娘亲,就能激起他的情感。
苏淯愣了一会儿,温柔的笑道:“是,她……是个很温柔的人。”
苏淯知道阿夜骨子里是个温柔的人,护着她想护着的人,甚至是用命在护着。除去冷淡的神情,她笑起来的样子,是他此生觉得最温暖的时候。
这又何尝不是一个温柔女子。
苏淯捧起一把雪,搓洗干净方才触碰过尸体的手。
他将搓热乎的手握住昭谢衣的小手,沉声道:“若能出云涧,若还能见到她,你当唤她一声姐姐。”
“姐姐……”
昭谢衣轻唤道,这一词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但是也在经年之后熟悉起来。
他二人没有停留多久,继续向北赶路。
这一路,苏淯对昭谢衣说,他的师父没有教他多少奇门遁甲和阵法阵势,结界的设立他也知之甚少,而那些懂得立结界的人,也绝非一般人。
昭谢衣不懂什么叫结界,更不懂奇门遁甲、阵法阵势。
苏淯解释了半天也没能让昭谢衣弄懂一二。
夜九捂着肚子笑了一路,好脾气的少年遇到爱问为什么的少年,这一路枯燥的景致都变得有趣起来。
当林间雪地的幻境消失,幻境一转,她看到苏淯和昭谢衣进入一个山庄之中。
夜九疑惑了一下,没有认出这是哪里,尚不知苏淯和昭谢衣是否还在云涧。
这仍是云涧之地,而这一处是结界之中的山庄,是苏淯自行破解了结界的奥义之后,进入的山庄。
他没有想到云涧之地还有人在这里修建起了山庄,如此可以解释那么多进入云涧之地的人神和人,最终都去了哪里。
进入云涧之地的人,如果没有死的,就是进入了这处山庄吧,只有极少数的人和禾卿昭慕一样。
苏淯抱着昭谢衣走在偏僻的角落里,唯恐被山庄里的人发现了。
“苏淯哥哥,这里全是魔道之气。”昭谢衣小声在他耳边说道。
这时,夜九方明白,此处仍是云涧之地,应该是结界之外的地方。果然只要是有人出现的地方,就会有主宰,如果没有猜错,这处山庄应该是云涧之地最强的人建立的。
苏淯朝着昭谢衣缓缓点头,他甚至可以确定杀害谢衣父母的人一定在这里。
昭谢衣即使年幼也猜测到了,这里一定有他想找的仇人,那几个人的模样他至今还记得。
大约过了半日,苏淯姑且估计这处山庄很大,应该是建了多年。
他挺想知道是何人统治着这里,既然能建立如此强大的山庄,也不会是泛泛之辈,按道理,应当也不会去觊觎一个孩子的灵力。
须臾,夜九的眼前,素问塔的幻境一转,仍旧是山庄,只不过这处不是山庄的庄外分院,二十山庄的内部,此刻的苏淯和昭谢衣已换了衣衫,皆是一身云烟蓝的衣裳,外套一件交领半臂衫。
夜九恍然明白了,这是苏淯和昭谢衣混入山庄内部了。
他们成了山庄内的杂役,和其他杂役居住在一起。
也许是因为管理杂役的人是一个很普通的老人家,才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身上的内修和灵力。
且这位老人对上头所说的山庄的结界太有信心了,认为那些侍卫们也不会放外人进来,所以苏淯和昭谢衣才蒙混过关了。
他们领到了老人分发的腰牌能在山庄内除去重要院落的地方行走、做事。
现在的昭谢衣接触到了除去他的爹娘和苏淯外的人后,性情也开朗了许多,他甚至知道和管理杂役的老人说话问好了。
这日是苏淯和昭谢衣第一次来到三进院落,此前他们一直在四进院落里做事。
这时有几个穿着绢布衣衫的人走过去,苏淯看了昭谢衣一眼,给他使了个颜色,昭谢衣回过神来,跟着苏淯行礼。
等那几人走过去,昭谢衣才敢抬起头来瞧。
他瞧到了几个和他们不一样的人,他疑惑地问道,“苏淯哥哥,那是什么人,他们怎么胸前鼓鼓的,而且好……”昭谢衣说不上来,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和他见过的人不一样。
应该说昭谢衣除了认识他的娘一个女人外,不认识其他女人,而且他的娘从来不穿那么暴露的衣服,看着也与男子差不多。
苏淯被他一噎,淡声道:“那是女子。”
从此昭谢衣有了认知,原来世间有两种人,男人和女人。
“我娘亲也是女子?”昭谢衣问道。
“是……”苏淯虽心里感觉无语,但仍耐着性子回答他。
昭谢衣似乎是懂了,原来娘亲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苏淯也算是知道三进院落是什么地方了,这里是为二进和一进院落培养女人的地方吧。
是人就有欲,那些男人需要行欲和消遣。
当然苏淯是极为反感这种拿女子行欲的方式。
这些女子的来历应该是云涧之地外,一些误入云涧的少女,或者村妇。
年龄长一些的就去做了杂役,年纪轻一些的,姿容看得过去的,就进了三进院落成为了伺候人的工具。
当然山庄那些侍卫和杂役的来历也大多如此。
一般如苏淯这般进入云涧的人,虽然免不了与云涧的妖魔的恶战,但大都会刻意隐去自己的行踪,所以一般都是寻常人才会被抓到这结界中的山庄里来做杂役和奴仆。
“我们去将这个食盒送给该送的人就离开。”苏淯皱了一下眉说道,如此地方可不能让昭谢衣久呆学坏了去。
可哪知苏淯一走到那门口,就听到一阵急促的喘息和娇吟之声。
这声音,苏淯虽不至于熟悉,但也不陌生,毕竟他有个放浪形骸之外的二哥姬黍!
“苏淯哥哥……这是什么声音?”昭谢衣眨巴着无辜的大眼,无辜又好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