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健到底是不甘心空手而归爬了好几个树杈摘了几把稍微黄一点的枇杷。
三人贼溜溜地翻出去竹丛很好地粉饰了他们的行踪。
路上三人分了“赃”关捷将果柄掰掉,果实装进饭盒,走到教室旁边的时候在路上碰见了去篮球场后面上音乐课的路荣行,立刻跑过去往对方裤兜里装了两把。
他记得李爱黎说过多吃枇杷对嗓子好,正好这个月路荣行的嗓子一直沙着,这东西季节性太强了,反正有的时候抓紧机会吃就对了。
路荣行嫌枇杷顶上都是绒毛不想要,拦了一下没拦住,只好问他“哪儿来的?”
关捷对他很老实“生物园里偷的。”
路荣行轻信老同学地说“不是说有毒蛇吗?”
关捷都进去过了,只好坚定没有“有它也会到处爬吧,又不是石头。”
路荣行心想“吧”个屁告诫他道“它就是爬走了你也别去了说不定里面有别的东西毒蜂、毒蜘蛛什么的,你这人平时又怪倒霉……”
这人人品不行,吃了他的还诋毁他,关捷作势要去掏他的裤兜“你才倒霉!不想吃直说,少几里拐弯的骂我不给你吃了还我。”
校服裤子就只有一道松紧带路荣行怕他不知轻重乱动手,给自己把裤子在学校大路上拽歪拉掉了,连忙将双手按在他肩膀将往外推“还你还你,你别扑腾了,站好,我拿给你。”
关捷的手不如他长,在两人的缝隙里够了几下,只险险地勾到了他胸口恤上鼓出来褶皱。
路荣行原本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胴体,可看见他挠不到自己的样子又觉得挺好笑的,虽然没有拇指姑娘那么夸张的袖珍感,但看他就是个小矮子,而小的东西似乎总要可爱一些。
关捷的索要是装腔作势,但路荣行说还就是真还,关捷很快就坚持不住立场倒向了对面,又去给路荣行捂裤兜。
掏也好捂也好,路荣行都怕他那双毛毛躁躁的手,一直叫他住手。
同样是在分枇杷吃,教室里的肖健和包甜就没他俩这么虚伪了,出乎关捷的意料,包甜和肖健居然相处得很不错。
肖健爱吃,而包甜不吃独食,两人在分享吃的上面尤其和谐,不过多半还是他吃包甜的,因为这姑娘暗地里悄悄在减肥,虽然到目前为止体重上好像没什么变化,但她努力地在忌口。
不过小学的教训也没有白学,如今要是别人给她吃的,包甜不会拒绝,她会少拿一点。
她拿了肖健三颗果子,也没敢像路荣行那么问,只是笑着说了声谢谢。
回到座位上之后,关捷和胡新意趴在后座的书本上,连同肖健一起将八卦的目光投向了组里唯一的红花。
肖健边剥枇杷皮边说话“包甜,你是住宿舍的吧?你住几楼来着?”
包甜本来在包书皮,她比较爱惜课本,买了一些花里胡哨的纸,正叠来叠去地折,被他们三人盯得莫名其妙,视线从胡新意顺时针转到肖健身上,茫然道“嗯,我住在4楼,怎么了?”
关捷将下巴垫在手背上说“那你从寝室的窗户那边,能看到后面的园子吗?”
包甜以前没注意,所以现在被关捷一问,脑中关于寝室窗户后面的风景很虚,只是感觉有些树,但是不是个园子她不清楚,她老实说了,又问道“这个园子怎么了吗?”
“没怎么,”胡新意轻松地说,“就是我们吃的这个枇杷是在里面摘的,里面还栽了石榴,肖健的意思就是,如果你从楼上看得见的话,就帮他盯一下,石榴熟了他就去偷。”
“什么叫我去偷啊?”这话肖健无法苟同,他反驳道,“是我们一起好吗?”
关捷还是挺在意名声的,嘻嘻哈哈地说“谁跟你一起去偷啊,我不去。”
胡新意机智地纠正道“就是,我们这叫滋爱摘。”
包甜不觉得这话好笑,但是另外3个莫名就被戳中了笑点。
事实证明路荣行说的没错,关捷就是运气成谜,这天上午最后一节是音乐课,老师为了增加和大家的熟悉程度,组织了一个“击鼓传花”的游戏,鼓声停的时候花在谁手里,谁就得起来唱歌。
因为学校里没有敲的那种鼓,音乐老师就带来了一个铃鼓和一个红花结,她叫一组第一排外面的学生背对着站在讲台上自己摇铃自己喊停,摇的时间不能低于5s。
这种游戏就和小学的老鹰抓小鸡一样,有种让人激动的魔力,整节课学生们都在叮当作响的铃声和丢掉烫手山芋一样的惊心动魄中起哄,关捷一共起来了3次,鉴于唱歌是他的短板,他只好唱了2遍国歌,表示自己心里只有祖国。
第三次大家都不愿意听了,胡新意只好起来帮他代唱了一首朋友再见,不过唱完了他们还是好朋友。
初中因为增加了科目的原因,负担比小学要重得多,吃完学校第一次杀的真香的猪以后,生物园的枇杷也被全校的翻墙党一起捋秃了。
开学的新鲜感渐渐被日显繁重的课业代替,5班虽然是普通班,但也有一撮努力的群体,他们在一大帮酱油党里傲然独立。
老师们热血有限,一般都只重视会在课堂上响应并且积极完成作业的、有心学习的学生。
关捷跟这个圈子搭不上边,在他不擅长以及老师不盯他的科目上,他的注意力很难持续集中45分钟,在这种他一边告诫自己要听讲、一边又控制不住地老是走神的状况下,数学老师的方程式越讲越复杂,老王也从童趣、理想讲到了第一次真好。
周素珊老师在文中呼吁“愿你珍重第一次”,但现实里包括关捷在内的绝大部分人,在人生各种第一次上的表现都不如人意。
关捷第一次上初中,他对自己过于宽容路荣行第一次参加初二的月考,数学仍然没超过80分而张一叶第一次面对父母屏蔽的关键字,很不爷们地哭出了鼻涕……
那是10月份的第一个星期五,春节都没有出现的张一叶的妈妈回了趟镇上,在他上课期间和他爸领了屏蔽的关键字证,领完后她来学校接他放学,身边陪着个开小车的男人。
她让张一叶叫他叔,张一叶喊了,也和他们一起去市里吃了饭,买了一身价值不菲的运动服和跑鞋,但是拒绝和他们一起在市里住酒店,而是直接打了辆直奔大院的出租车,喊路荣行陪他去吃麻辣烫。
路荣行放学和他在校门口分开,他的自行车还是关捷骑回来的,知道张一叶心情不好,去取自行车的时候听见关捷问起你们要去哪,都没有告诉他是要去吃,只是和张一叶一人一辆车骑到了店里。
上桌之后前半场吃的都挺好的,中途张一叶加了点辣椒酱,忽然就被辣哭了。
他哭起来比较外向,完全没有避着摊主的意思,大概是心里太堵,照顾不到形象了。
店里的人纷纷看过来,个别热心的还将店里的劣质卷纸推过来,问他怎么了,路荣行面不改色地替他圆了一句“谢谢,没什么事,就是辣椒揉到眼睛里面去了。”
但是动了感情的痛哭很容易看出来,对方明显没信,路荣行冲他们摆了摆手,意思是请他们不要过问,店里的人相互交换着眼神,接着就真的没有问了。
张一叶哭得深沉而吵闹,非但没有注意到这些,反而先发制人,擤鼻涕的动静大到影响他人的食欲,好在食客们比较宽容,只是看了他几眼,没有多加指责。
路荣行也没劝他,只是单手搂着他的肩膀,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银耳汤。
他虽然很会写作文,但劝人不行,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让张一叶别哭,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这些都太苍白了,而且缺乏论据,路荣行隐约感觉什么事情都该有一个过程,人总会走到不会再为某件事痛哭的那一天,但那天绝对不是一开始。
张一叶就在旁边哭,他之前是无所谓不是装的,现在之所以苦涩,大概是一步踏入新的人生阶段,一时还没能适应过来。
其实他妈新找的那个男人对自己挺和善的,但是张一叶看见他们俩站在一起,还是有种很碍眼的感觉,也许多看几眼也就习惯了,但等他看多了再说吧。
这一天他就是莫名其妙地难受、闷堵,过了会儿他收拾掉眼泪,又变得不正经起来,笑里带哭地拎起啤酒瓶就要吹“我有时候很羡慕你,你爸爸说实话也挺忙的,但他和你妈感情照样好,不像我爸一忙,他俩就掰了。来,咱俩干一个,敬你有一个美满的家庭。”
路荣行手头只有银耳汤,端起来跟他碰了一下,等张一叶灌到鼻孔朝天,喝完了撒气似的将瓶底怼在了桌上,这才慢慢地开了口“你以后也会有的,跟我一样,虽然没有和血缘上的父母住在一起,但也挺好的。”
平时张一叶起码能喝4瓶,今天他只喝了一瓶就感觉自己好像昏头了,因为他有点听不懂路荣行的意思,他迷茫而颠倒地说“不是,什么不是和血缘上的父母住在一起,你、你现在不就是跟你爸妈住在一起的吗?”
说着他脑子里冒出了一种可能,那就是路荣行是汪杨夫妇捡来的娃,但这猜测跟被宠上天的路荣行有点不匹配,张一叶被惊得悲伤别说逆流成河,连小溪都流不出来地混乱道“路荣行我跟你讲,我今天脆弱得就像脆脆鲨,一点惊吓都受不得,你莫吓我。”
“那不吓你,”路荣行很好说话,“我叫关捷来给你讲笑话,怎么样?”
“他能讲个锤子,”张一叶注意力被转开,情绪在慢慢好转,这会儿已经能嫌弃别人了,“他不把自己笑死就是好的了,你别转移话题,你……啥意思解释一下,不然我今天晚上睡不着了。”
路荣行没有瞒他的意思,交代的挺坦荡,因为已经释怀了“我是我妈亲生的,但我爸不是我血缘上的上一代,你现在跟我一样了,好好努力,美满的家庭在等你。”
这比捡来的虽然要好一点,但也是个堪称石破天惊的消息,张一叶愣了半晌,方才的羡慕荡然无存,只剩下感激以及一环又一环的疑问。
他谢谢路荣行愿意告诉他这些,这打消了他内心有关于不公平的落差,甚至微妙地对兄弟产生了一些同情,因为他经历这些的时候比自己要小,而常识普遍认为人类越小越无助。
但另一方面,张一叶难以控制地产生了八卦心理,他想问路荣行的亲爸是谁、他们家为什么以及是怎么重组的、知道事实的瞬间他又是什么感觉……好在理智在线,猎奇只在他的脑内翻滚,没有化成语言问出来。
倒是路荣行自己不避讳,反过来面面俱到地叮嘱张一叶“我爸妈不知道我知道,你在我家别乱说话。”
张一叶越发稀奇“那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奶跟你说的?”
他奶奶是全世界最心软的老太太,这种可能伤他的话只会往棺材里带,路荣行懒得跟他说,因为解释起来就是一长串。
这是路荣行在他姥爷那边发现的,他每年暑假都会过去,老爷子也在体制内,台里的同事、小辈都住在周围。
路荣行9岁那年,直接在小区里碰到了那位,不得不说基因在遗传上的霸道性,两人长得太像了,像到那位纠缠了他好一阵子,跑到他姥爷家里问他的出生年月,被老头用拐杖打了出去。
虽然姥爷直接盖章这人脑子有病,但相似的长相摆在面前,由不得路荣行不信,他用了好几个春秋来拼凑事实和消化胡思乱想,并且还成功地瞒过了朝夕相处的父母。
小学张一叶就说他显老,只有天知道他是生来就如此,还是因为提前学会了沉默。
反正除开那两年有些失眠,路荣行觉得自己还是响应提名,过得挺荣幸的,他不容置喙地把话茬掐断了“忘了,别问了。”
张一叶简直想打他,在心里呐喊这么深刻的事怎么可能会忘!你他妈又不是关捷?
然而这点想念,对于大院里正在跟他爸妈一起看梅花烙的关捷来说,十分不值一嚏。
这个周六,关捷如愿地去堤上湖边野了一圈。
路荣行不知道抽什么勤快筋,竟然主动问他去不去郊游搞烧烤,这种邀请以稀为贵,关捷连个生的鸡大腿都没有就先答应了。
路荣行有一套小的烧烤架,关捷从家里的坛子里挖了一袋子炭,两人加上张一叶,先在菜园里霍霍了一通,黄瓜、韭菜、茄子、白菜,只要看得见地都弄了一点。
3人接着又去集市的冷柜店里买肉,老板只肯论袋卖,他们买不了那么多,只好转战烧烤摊,用成品的价格买别人的生肉。
买完了关捷在路上恍然大悟“”为什么我们直接不买熟的?待会儿稍微加一下热了就能吃了。”
张一叶跟着一句“我草”“是诶,我们三是傻子吧?”
路荣行清醒地道出了真相“就你是傻子,买熟的肯定火还没升起来,肉就没了。”
关捷背靠背地坐在后面,没什么反驳的勇气。
三人骑了半个多小时的车,停在了广阔的大河边,作为月来河的母亲,退潮后的大河岸沿很宽,越靠近水边河沙就越细,不过为了防止流沙,他们选了个离河边很远的地方,手忙脚乱地开始了生火作业。
有烧烤经验的人都知道,在炭全部变红之前,架子上烤什么就会胡什么,可惜他们3个都只有吃现成的经验,火刚升起来没多久就迫不及待地上了菜,然后将鸡翅膀烤成了火炬,韭菜折腾得像几百年没洗的拖把,唯独几个里面还是冷的馒头片勉强可以下咽。
路荣行刚开始不肯吃,但成品一批糊过一批,他大概是绝望了,蹲在垃圾袋那儿用小刀削烤糊的热狗。
这场烤得不怎么样的盛宴原本是为了给张一叶散心,但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蹲在旁边非议他“弟弟,你说你路哥这么讲究,以后是不是只能娶个女机器人一起过日子?哇,那画面……”
关捷吃的两边嘴角上都挂着黑渣,闻言本来想说“呸”,张嘴却成了“哈哈哈哈反正不会娶你,你不要说他。”
张一叶就要说“你管我说不说,你又不是他屏蔽的关键字。”
关捷刚要说我不是我也要说,赶上路荣行削完了糊掉的地方,抬头回了张一叶一句“神经病。”
尽管糊得乱七八糟,在数量的积累下3人也吃饱了,关捷弄来了一点水,在沙地上创作了3个丑到爆炸的泥人,烧烤架子因为太复杂,超出了他的收工极限。
路荣行不知道张一叶感觉好点了没有,但后者的放松并不是假的。
周末总是短暂的,转眼关捷又回了学校,在以一周为循环的日子里,夏日的余温慢慢消尽,天气变得凉爽起来,树叶发黄并开始飘落,给初一的劳动力们增加了不小的工作量。
107的小便斗之前都是冯晓松在洗,后来他大概是洗累了,接班的人就变成了关捷,因为他的床铺离厕所比较近,臭味最先扩散到他这里。不过连洗了几周之后,关捷心里也不太平衡,将刷子往水池底下一塞,他也不洗了。
比成绩他是比不过,但比邋遢关捷觉得自己应该不会输。
然而人外有人,没几天他就见识到了一个真正的邋遢之王。
那是10月份的最后一个星期四,套上了校服外套的关捷正在树林里打扫卫生,然后一个浑身是屎的人伴着同学们的惊叫出现在附近,并且不知道怎么回事,放着一个大组的其他人不追,只对他穷追不舍。
关捷吓得裤子都快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