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脏了的纸揉成一团，穆瑾玥扬手一抛，准确扔进垃圾桶，漫不经心道：“不过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想让我给你们儿子偿命？”

“因为你就是个祸害，”穆英平冷眼看着她：“害死一个弟弟还不够，你难道还想害死两个吗！我说最后一遍，若是你再敢让宸儿去见那个疯女人，我就把你赶出穆家！”

“把我赶出穆家？”穆瑾玥嗤笑，“你怕不是忘了，我那个前校友，今年还未成年呢，你说，我要是把她肚子里的姐妹留下来，宸天地产的股票会不会跌停？”

“你！”穆英平怒目圆睁，眼底却划过一丝慌乱。

是他冲动了，只想让穆瑾玥乖乖听话，却自己将把柄送上去了。

稳了稳心神，他坐下，压抑着怒火，尽量心平气和的说：“你有我的把柄，我有你的弱点，不如我们谁也别干涉谁，相安无事的相处，如何？”

“弱点？”穆瑾玥重复了一遍，像是觉得好笑，“你抓住我什么弱点了？”

“你总不希望那些被你帮过的女人，都步她的后尘吧？”

穆英平说的胸有成竹，胜券在握一般。

穆瑾玥看了他一眼，眸光深邃幽暗。

确实，就连她都不得不承认，穆英平装起来，能轻而易举的骗去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女生。

成熟，稳重，多金，英俊，虽然年纪稍大，但是身上种有同龄小屁孩没有的、来自成年男人的魅力。

“随你啊，”穆瑾玥低头扒拉着果盘里的圣女果，灯光下，指尖白皙近乎透明，语气是全然的不在意，“受不住诱惑，是她们自己的问题，我又不是她们亲娘，还要教做人不成？”

穆英平愣了一下，这回是真的不确定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从未看清过这个女儿。

“行了，”穆瑾玥有些不耐烦了，站起身，“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不是在征询意见，她就像是通知一声，说完就兀自离开了。

徒留穆英平坐在那儿，脸色阵青阵白。

走出包厢几米远，穆瑾玥脚步才慢下来，一时间竟是有些茫然。

她说的毫不在意，事实上，心里却已经乱了。

所以不能久留，会露出破绽。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觉得心头一悸，如芒在背。

穆瑾玥眉头一拧，没转身，而是侧眸，看了眼两边光滑反光的墙瓷。

果不其然，两个身穿保安服装的男人正在迅速靠近，眼神犀利，盯着她就像盯着猎物一样，其中一个人还拿出对讲机，小声说了些什么。

穆瑾玥勾了勾唇，弧度有些冷，脚步加快。

高级会所，哪怕是可疑人员也不会大张旗鼓的追赶，毕竟能进来的人，非富即贵，惊扰了谁都担待不起。

对方刚才呼引同伴，只怕不出十分钟，她的位置就会被包围。

她走得快了，身后的人也似有所察觉，跟着加速。

穆瑾玥拐了个弯，瞄准了一个人少的监控死角，原是准备在那解决这两个人，换身乔装，却不料，旁边包厢忽然被人推开，继而一只手拽着她的手腕，猛然用力。

她只思考了一秒，便卸了力道，任由自己被拉进去。

不过穆瑾玥不傻，马上抬起另一只手捂住口鼻，手腕回折用着巧劲儿，在进入包厢的第一时间就挣脱开来，灵敏后退，后背贴在门上。

“呵。”一声不带情绪的笑，声线清朗悦耳。

穆瑾玥定睛看去，微蹙了下眉，又很快舒展开。

“秦开阳。”

穆瑾玥上一次在酒吧见到他的时候，就有直觉，他并不是一个像看起来那么温和的人。

这不，第二次见面，就暴露本性了。

秦开阳扯了扯嘴角，靠在墙边，微挑的眼尾漾出一抹带着邪肆的笑意。

“你是偷偷混进来的？”

穆瑾玥垂下眼睫，没说话。

他也不在意，又道：“做个交易吧。”

这回穆瑾玥有反应了，“什么交易？”

秦开阳语气不疾不徐：“我可以帮你摆脱那些保安，但是你得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他说着，微微眯了眯眼，看起来多了几分危险。

头顶的灯光明亮却柔和，照亮了整个包厢，穆瑾玥能清晰的看见他眼底覆着的浅浅阴霾和戾气。

她沉默了两秒，笑道：“摆不摆脱什么的，没所谓了，反正已经被老板抓住了。”姿态随意，隐约透着些散漫。

像是浑然不在意，自带一股傲气。

秦开阳的眼眸比窗外夜色还冷沉：“你知道上一个这么跟我说话的人，现在在哪么？”

穆瑾玥：“……”这威胁，好吓人啊。

她清了清嗓，气定神闲：“你知道上一个这么中二的人，是我几岁遇见的么？”

大抵是没人用“中二”这个形容词来形容过他，秦开阳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

“中二……”他重复了一遍，忽然扯着嘴角轻笑了一声，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算了，我心情好，你不想说也可以，我们换个交易方式。”

穆瑾玥有些无语。

这家伙，可以再喜怒无常一点儿么？

他继续自说自话：“既然你都来了，那就在这里待到天亮再走吧。”

“天亮？”穆瑾玥看他的眼神有点像看神经病了，“在这里？”后三个字咬得很重，她表情有些微妙。

“秦氏会所，”秦开阳解释，“不是这个包厢。”

知道自己想茬了，穆瑾玥也没尴尬，而是略一思索，点头说道：“行。”

秦开阳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离开包厢了。

也不担心他反悔么？这么信任他？

好笑的摇了摇头，秦开阳拨通经理电话下了指令。

秦开阳的想法，穆瑾玥并不清楚。

她不是不怕，而是有恃无恐，毕竟就算是她自己想办法，同样能离开，只是更麻烦一些，还极有可能会扯到胳膊的伤口。

她也没问为什么，交易就是各取所需，她想少个麻烦，结果能达到预期，就足够了。

这是她一直以来、根深蒂固的思想。

会所负一层，是酒吧。

镭射灯斑斓绚丽，干冰机像是不知疲惫，喷得整个舞池烟雾经久不散，朦胧视线，暧昧氤氲。

“小姑娘，这个酒真的很烈，你确定能喝？”调酒师依着顾客的要求调了一杯酒，要递给她的时候却开始有点迟疑了，“你跟我说实话，今年成年了么？”

隔了张玻璃镂空雕花的桌子，穆瑾玥左手撑着下巴，目光看向舞池，似笑非笑，“你觉得呢？”

饶是周围一片喧嚣，她身上依旧透着三分薄凉，像是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调酒师握着手里的酒杯，细细端详她：“我还真看不出来。”

他自认见过不少人，看人也挺准的，但眼前这个小姑娘……

他甚至看不出来她到底多大。

生得貌美非常，五官依稀能看出青涩，偏偏眼神深沉淡漠的像是看透了世间百态，有一种不属于年轻人的薄凉。

穆瑾玥收回目光，伸手接过酒杯，抿了一口，“差一点。”

调酒师下意识问：“什么？”

“龙舌兰，”穆瑾玥一口饮尽，把酒杯推回去：“差那半盎司，你要是不给我补回来，”她微微一笑，桃花眼潋滟迷人，恶作剧一般的语气，“不给我补，我就要投诉你了。”

调酒师一怔，失笑摇头，还是又帮她调了一杯。

等他再想起来年纪的问题，穆瑾玥已经在喝第四杯了。

“诶，”调酒师有些愣，“你这……”

话没说完，旁边伸过来一只手，直接把穆瑾玥端着的酒杯拿走。

手主人的动作很快，再加上穆瑾玥多喝了两杯，反应慢了半拍，酒杯被人抢走了才抬头。

舞台上的光正好从身边的方向打过来，穆瑾玥眯了眯眼睛，诧异了。

“你怎么在这？”

来人端着她的酒杯，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眉头紧蹙，目光在她脸上绕了一圈，没应声，而是看向调酒师，冷声问道：“她喝了多少？”

调酒师：“……这是第四杯。”

对方满脸冷戾，眼神像化不开的冰雪，虽然看起来年纪小，但依旧渗人，调酒师有点怵，正好旁边新来了两位客人，他便作势离开。

穆瑾玥嘴角噙了一抹玩味的笑，“你把调酒师吓走了，是准备自己给我调酒？”

傅彦在她旁边坐下，语气很严肃，“未成年不能喝酒。”

“未成年不能干的事情，我干的多了。”

她单手撑着下巴，神色懒倦，目光迷离，璀璨的灯光打在妆容精致妩媚的脸上，更添了一分惊心动魄的魅力。

傅彦舔了舔发干的嘴角，下意识就把手里的酒杯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穆瑾玥斜睨了一眼，两人都坐着，以她的高度和角度，只能看见傅彦扯松了一点的领带，和滚动的喉结。

“你穿的这么正式，也是来干未成年不能做的事？”

最后一口酒一下子就哽在了喉咙里，傅彦呛得连连咳嗽，抽了两张纸擦嘴，脸都黑了：“想什么呢！”

“我说什么了？”穆瑾玥无辜地冲他眨了眨眼，“我就是问你，是不是为了来酒吧才穿得成熟，又没说别的，是你自己想多了。”

她三言两语，直接把锅甩回来了，傅彦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我只是来见个人而已，不是来玩的。”

见个人？

穆瑾玥张了张嘴，险些脱口而出，问他来见谁。

酒精没能侵蚀她的理智，却让她某些神经更兴奋了。

穆瑾玥垂眸，长睫挡住了视线，也隔离了闪烁的频闪灯，让她脑子清醒不少。

她没问，傅彦却自己说了。

“你也认识，圣迦的秦开阳。”

穆瑾玥一愣，下意识重复了一遍：“秦开阳？”

“嗯。”傅彦招来服务生应了声，招来服务员说了些什么。

穆瑾玥没仔细听，而是微微拧眉沉思。

原本，对于秦开阳让她在这里待到天亮的原因，穆瑾玥是不好奇的，反正她的目的达到就够了，而且，她也确实不知道去哪。

不想回那个家，也不想让白赫昀他们担心。

可她现在总觉得，秦开阳是有什么目的。

至于是什么目的……想不出来。

早知道就不喝那么急了。

穆瑾玥晃了下脑袋，问他：“你跟秦开阳见完面，为什么来酒吧了？”

“想来就来了。”

“真的？”

“不然呢？”傅彦挑了下眉，腔调微扬，嘴角的笑有些坏，“难道你想听我说，是来找你的？”

穆瑾玥皱眉，脑子略微混沌，一时半会儿思维反应还有些慢，绕不过圈子来。

她正要接着问，眼角余光瞥见有人走过来，下意识闭嘴。

是刚才的服务员，端了个托盘走近，微微俯身，把托盘上的东西拿下来，摆在两人面前。

一杯水，一杯酸奶，还有一杯……枸杞茶。

穆瑾玥眨了眨眼，又眨了眨，怀疑自己看错了。

可那杯枸杞茶依旧在，还是热的，冒着烟的那种。

“这……”她依次指了指三个杯子，“你要的？”

傅彦应了声，先把酸奶推了过去。

“先喝酸奶压压酒，”

“不要，”穆瑾玥摇头，“这是你点的，你自己喝。”

她一边说，还一边小幅度地往旁边挪了挪，嫌弃的意思表现的很明显。

倒不是说讨厌酸奶，相反，她还挺喜欢的。

可是……

在酒吧喝酸奶？还点热枸杞？这是什么骚操作？

养生迪么？

穆瑾玥胡思乱想着，绷紧的神经在不知不觉间便缓缓放松下来，那一直被压抑的微醺感也跟着逐渐清晰。

小姑娘脸都皱成了一团，傅彦忍不住笑了笑，抬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哄着一样的说：“乖一点，别任性。”

“谁任性了？”穆瑾玥不满的拍掉他的手，瞪着他，眼底染着酒气，氤氲朦胧，该是酒气上头，目光都有些涣散了却不自知，“你是不是因为想和枸杞，想蹦养生迪，怕被人嘲笑，才要拉一个跟你一起犯蠢的？”

傅彦：“……”果然是个小没良心的。

“不是。”他说：“枸杞茶叶是给你点的，我只想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