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解释道:“蝗灾来了。”
“蝗灾真的来了?我相公他们还在田地里。”女子脸色一变,当下是出不去了。她相公不是一个傻子,应当会找地方自己躲起来。
郑山辞让县衙发了告示又让镇长跟里正组织乡民避灾,但蝗虫来得太快,田地里还有许多小麦没割完,全家的男人都拿着镰刀去割小麦去了。没想到蝗灾来得这么快,早知道他们晚上该点着蜡烛也该去田地里把小麦收割了。
“郑大人,丁大人,里正你们先喝杯茶压压惊,家里只有大麦茶,让你们见笑了。”
郑山辞:“没事。还是我们打扰你们了。”
在角落里还有两个小崽崽的眨巴着眼睛,一个孩子用手扒拉着厨房的墙,目不转睛的盯着郑山辞。
郑山辞端着碗正要喝茶时,虫子嗡嗡作响的声音变大了,屋子里变得昏黑起来,窗纸上都是蝗虫。女子被吓到了,没想到蝗灾这么厉害。郑山辞觉得自己好像就在一个虫卵里,周围都是蝗虫,他的头皮发麻。他看向窗户,仔细一些甚至能看见蝗虫腿上的细小绒毛倒映在窗纸上。
女子带着两个小孩去他们的房间,正堂里留下三个男人。
气氛沉闷,耳边都是虫子爬动的声音。里正额头上渗了汗,拿着茶碗喝茶,他抬起头一看窗纸上的蝗虫,心中发抖。
“不瞒郑大人说,老朽当里正也有二十年了,这二十年还从未遇见过蝗灾,不过这看过一次就难以忘记了。”里正心惊肉跳。
郑山辞:“我在新奉县以前的县志上看到以前新奉县发生过蝗灾,看描述蝗灾的规模应当不大,我看这次比县志描写的更厉害。”
三个人在一起还能打个伴,郑山辞一边喝茶一边有些担心虞澜意了。京城里来的侯门少爷哪里见过这样架势,估计也是吓得够呛。
还有人在田地上就近找别人的房子借一借躲起来,不然这蝗虫飞到身上,全身爬咬难受得紧。有几个汉子本来还在田地上收割小麦,等蝗虫飞过来乌漆麻黑的一片,看着就吓人。他们还没来及躲进民户里,等他们进去后,身上都是蝗虫,让人帮忙把蝗虫打下来踩死。
郑山辞看着窗纸,是一点光隙都看不见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天色渐渐暗下来。蝗虫是夜伏昼出,一个时辰已经快要到傍晚了,蝗虫的数目减少了。
外面传来敲门声,女子从里面走出来,听见声音,“是我公公婆婆,还有相公他们回来了。”
女子打开门把他们放进去,他们看见郑山辞又是一惊,忙不迭见礼。
郑山辞问,“免了,外边的情况怎么样?”
“我们回来的时候路过田地,小麦有有大半都遭了罪,就算是损失轻的,上面也有蝗虫啃食过的痕迹。”汉子叹气,手臂上还有蝗虫啃咬过的痕迹,“要说这蝗虫,我们庄稼人也是知道。可现在这蝗虫了不得,别说是啃咬庄稼了,连人都不放过。”
郑山辞一看汉子那手臂喊渗了血,他说道,“家里有酒的,先用酒洗一洗。”
女子忙应声。
郑山辞他们一行人告辞了,走出屋子,大路上还有蝗虫在地上爬。郑山辞先回县衙,衙门内也有蝗虫,江主簿看见郑山辞就像有了主心骨一样,忙迎上去。
“郑大人,您可算回来了。今年这个蝗灾了不得啊,我看天上的蝗虫这么多,应该不止是我们这话一个县里有,估计整个青州都生了蝗灾。”江主簿跟在郑山辞身后。
蝗灾是小规模的还好,能尽快解决了。这规模一旦扩大就不好解决了,郑山辞随意一瞥就能看见蝗虫。他办公的地方是拾掇干净的,屋子里还有药香味,艾草的味道最明显,其余的药香味分辨不出来。
“去找医馆多配一些防虫药,让鸡鸭来把蝗虫吃了,另外让朱典史派衙役们去打蝗虫,绿色的给鸡鸭吃,蝗虫的表面变成黄黑相间,或是变成黑色了,直接打死。”
蝗虫分为土蝗跟飞蝗,一般造成蝗灾的是飞蝗。蝗虫呈现绿色,但一旦它们聚集在一起,它们身上的信息素会促使体内合成两种有毒物质,苯乙腈和氢氰酸。苯乙腈含有浓烈的味道会驱赶天敌,氢氰酸是有毒物质,对天敌构成严重威胁。这时候的蝗虫,天敌也不敢吃。
回到家里,郑山辞看见侍从们拿着木板在地上打蝗虫,打完就用扫帚扫走,郑清音在一旁还让几个小丫鬟给院子里洒防虫药。
“二哥,你回来了。”郑清音看见郑山辞回来了,心中一喜。
“家里的人怎么样?”郑山辞见郑清音这么可靠的样子,欣慰的笑起来。
“大哥从食肆回来陪着大嫂,也没什么人吃饭了。二嫂在屋子里。当时蝗虫来的时候,我跟二嫂在一起的,二哥,你去看看二嫂吧。”
郑山辞去看虞澜意,这门还是关着的。郑山辞推开门进去,虞澜意坐在软榻上,手里拿了一个吃了一半的苹果。
“怎么心不在焉的?”
虞澜意看见郑山辞回来了,把手里的苹果放下,伸出手去搂郑山辞的脖颈。
“这蝗虫太可怕了。”虞澜意脑海里回想起那样的场景,浑身一抖。
他来到新奉县后不仅变得怕鬼起来,现在也怕虫了,看见绿色的虫子就怕,然后郑山辞告诉他。
“其实蝗虫还有黑色的。”
虞澜意瞪了郑山辞一眼。
“外边怎么样?”虞澜意是不敢出门的。
“清音在差人打蝗虫,幸好蝗灾发生的时候,你没在外边而是在屋子里,黄黑相间或是黑色的蝗虫,对这两种颜色的蝗虫不要掉以轻心。”郑山辞安抚的拍了拍虞澜意的后背。
虞澜意靠在郑山辞怀里,“你不在我身边,害怕。”
“不怕,把窗户钉死,让侍从在屋子里多洒些防虫药,我在外边也担心着你。”郑山辞抱紧虞澜意,“看见你没事,心才落下来。明天我要去县衙,可能还要去田地里,不能在家跟你在一起,但我心里一直有你。”
“知道了,我要体谅你嘛。”虞澜意戳了戳郑山辞的脸,他说,“我听清音说蝗虫是吃粮食的,它们把粮食吃了,那其他人吃什么。你是县令,就是要去办事的。”
虞澜意回家时,跟虞夫郎抱怨过郑山辞太忙了。虞夫郎只是笑了笑跟他说,他忙是为了底下的百姓的好。
这次的蝗虫这么多,郑山辞应该去处理这件事,他只是想跟郑山辞撒娇。
他是贤夫。
郑山辞说,“谢谢你理解我。”
虞澜意轻打了一下郑山辞,“说什么客气话,我是你夫郎,怎地会不理解你。我要喝燕窝,你喂我。”
郑山辞笑着应下,从桌子上拿了燕窝过来喂给虞澜意吃。
虞澜意在看见郑山辞时,心里就痛快多了。郑山辞把燕窝给虞澜意喂完了,他抱着虞澜意说,“我想以后给你挣一个诰命。”
虞澜意一愣,他还没想那么远。这会儿就说到诰命了。好吧,听了郑山辞的话,虞澜意也期待起来。大燕想要自己的母亲跟妻子获得诰命,首先官员本身要是五品以上的官员,或者是为朝廷立下大功人。
郑山辞现在是正七品县令,要成为正五品官员,还有四个官阶。京城中那么多高阶官员,能让家中老母跟妻子获得陛下赏赐的诰命的人寥寥无几。
若是郑山辞真给他请封了一个诰命,不管是什么品阶,虞澜意要笑开花。本来虞澜意是没注意诰命的,但转念一想,要是真有了,京城里的人还不要羡慕死他。
让他们说郑山辞没本事。
“你自己说的。”虞澜意开心起来。
“我自己说的。”郑山辞亲了一下虞澜意。
虞澜意想到马上就能跟郑山辞回京了,他不禁笑弯了眼。
翌日郑山辞没在的,虞澜意看见窗边又有几个黑影,他起床气噌的一下就火冒三丈,拿着自己的拖鞋,走到外边打。
今天的蝗虫少一些,虞澜意看着也不怎么害怕了。他害怕的是密密麻麻的一群,看着渗得慌,头都要晕了。
屋子跟外面都是药香味,院子里还在熏艾草。金云端了早膳过来,看见虞澜意拿着拖鞋打死了几只蝗虫,他瞠目结舌。
“少爷,大人说这几天各自回房关着门吃饭好一些,少爷您先吃饭吧。”
金云害怕。
虞澜意把拖鞋一放去净手后来喝粥。
“这粥怎地一股怪味。”
“厨房说放了安神的药材熬制出来的。”
虞澜意捏着鼻子喝粥,他喝完后,找一条发带把头发绑起来,嘀嘀咕咕的说,“要不是蝗虫太脏了,我一个拳头就能砸死几只。”
金云收拾碗筷,想到那个场景,内心一阵发寒。
他出门带着金云一起去酒肆查账,金云撑着一把伞给虞澜意遮阳。街上县衙雇了人把街上的蝗虫清扫干净,虞澜意瞅了几眼,还真有黑黄相间跟全黑的蝗虫。街上太多虫子的尸体,一股子怪味。
他飞快走到酒肆,掌柜的愁眉苦脸的。
“东家我们放在仓库的酒米被蝗虫吃了,以后酿酒还要很多米,若是相邻的几个县遭殃了,我们只能去别处买米,这样我们的成本也会增加。要降低成本的话,只能给酒涨价。”
虞澜意一愣,这是他头一次认识到这样的天灾跟他的营生息息相关。
他看向街上的铺子,他以前熟悉的包子铺子跟馄饨铺子都没开张,估计是怕蝗虫飞到锅里了,百姓们现今也不敢在外面吃,要吃只能关着门吃饭,有的食肆就是关着门吃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