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灵等那到脚步声道身边了,才转过头来,“你比我迟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让我好等,快说怎么补偿我……”
话音顿住,因为来的是她全然未曾料到的二人,是朝璟和祝千欢。
朝璟对她颔首,道,此番学宫安排,他们一同出行。
羲灵自然是不愿与他同行,他身后的祝千欢,在羲灵目光投过来时,避开了与她的对视,将脸颊侧开。
羲灵做好了再见面,与她冷脸相待,针锋相对的的局面,可祝千欢却避着她,大概是觉得苍琼那番事,她也脸上无光,无地自容。
但这二人的到来,便决定了她这次出行,路上要处处受他们的限制。
正这时,一道身影从仙宫门后出现,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一直黑色的公猫。
羲灵走到谢玄玉身边,踮脚与他耳语,道:“他们说要我们一起去西洲,这到底怎么回事?”
谢玄玉目光抬起,扫了那二人一眼:“学宫让他们与你我同行,不用在意他们,我们走自己的。”
羲灵耸耸肩,“好吧。”
掌管出行的灵卫,出声提醒他们,出行的龙舟已经备好。
羲灵道:“不用麻烦了,我和谢玄玉不坐龙舟,御剑过去便可。”
朝璟笑道:“善善说的是,此番是去西洲平叛乱之事,做龙舟在路上太过招眼,未到便先暴露了踪迹,我与千欢本也打算御剑西行,天色尚早,我们趁早出发。”
话音落,朝璟召唤出灵剑,祝千欢也紧随其后。
谢玄玉也唤出了剑,羲灵一个跃身,先他一步跳上了他的剑,转过首来,道:“清晨风大,我和你御一把剑吧?”
说罢,羲灵让出他的位置,点点下巴,示意谢玄玉上来。
猫公抬头,谢玄玉还没答应呢,她就这般理所应当跳上了上去。但这四人中随意两个拉出来,都是关系极其微妙,还没有上路,猫公感觉到一股暗潮涌动。
羲灵道:“快来。”
她实在不想在御剑上花费太多精力,再说这几日自己当小鹦鹉时,没少对他撒娇,现在使唤他一下,也没什么吧?
谢玄玉上了剑,出发不久,羲灵从后拍拍他肩膀,走近了些,靠在他耳后小声:“路上走快一点,到下一个隘口,我们就甩开他们。”
她的身前靠着他的后背,温浅的呼吸从后拂来,几绺碎发飘飞打在他耳根边,令谢玄玉想到了她小做鹦鹉时也是这般用翅膀抱住他,温言细语。
她见他仿佛充耳未闻,道:“你听到了嘛?”
剑因为她的动作而不稳晃动,猫公本来立在羲灵脚下,吓得跳进羲灵怀里。
朝璟落后半丈远,余光始终观察着这二人。但见羲灵一只手腕随意地搭在谢玄玉肩膀上,贴着他耳畔说了些什么,唇角弧度越来越深。
谢玄玉并非好相与之人,对学宫中大多数事物都是漠然的态度,唯独和羲灵近来走得近些,如此行为,显然二人平素已经习惯这般亲密。
羲灵拍了拍谢玄玉的肩膀,谢玄玉眉眼似乎浮起一丝无奈,伸手,接过她掌心托来的猫公,羲灵道:“你自己的猫自己抱着,太肥了,我抱不动。”
在朝璟身侧,祝千欢顺着朝璟的目光,见他一直在看那二人,不言。
羲灵被身后那两道灼灼目光看得实在不自在,这种想摆脱又摆脱不了的感觉格外煎熬,又贴着谢玄玉后颈,低声道:“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谢玄玉顺着她心意,加快了速度,果然她不再闹腾,不想下一刻,她的双手从后伸来,抱住了他的腰身。
谢玄玉的身子一下僵住。
耳根后,是她的浅浅的呼吸,一下一下如无形的水潮拂来。
羲灵道:“你帮我挡着一下风,朝璟在盯着我,你知道的,我不想与他再有些什么。”
谢玄玉微微侧过脸颊,仿佛有意避开她,他明明不自然极了,还故作无事人一般,声音慵懒:“知道了。”
羲灵唇角微微上扬,将头靠在他肩背上,鼻尖若有若无萦绕着他身上的气息,是极其好闻的清竹香气,清冽温和,却不过于刺鼻。
海面风大,他今日一身玄黑衣袍,上绣着龙纹纹路,随着长风摇晃,闪着细细光芒,右侧革带上缀着一串玉石串,色泽晶莹,碰撞间声音极其清脆。
谢玄玉握住她拨弄他玉坠的手,轻声道:“不要乱动。”
羲灵不以为然,反将指尖穿入他的指尖,扣住他的手,盯着他有些发热的耳根,软着声音,道:“你让我靠一靠呀。”
果然不管是她做鸟还是做人,谢玄玉都极其吃她撒娇这一套。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其实也有迹可循,在朝云王城,她拉着他进入人群跳舞,扑入他的怀中,靠在他胸膛上,是第一次听到了他忽而加重的心跳声。
后来的她虽然主动,却也是摆着架子,太过自矜,他哪有这般大的反应?
他的耳根似乎是他敏感的地方,自己对着那里多说了几句话,他喉结上下反复滚动了几次,压着什么晦暗的情愫。
羲灵偷偷观察着他。
他怀里的猫公抬起头,瞧见少女眼中闪过光芒。
羲灵踮起脚,唇贴上他的脖颈,另一只手指尖拨弄着他腰间的匕首玉珏,“谢玄玉,我靠着你休息一下,你到了地方喊我。”
他们渐行渐远,朝璟被甩在了身后,身影远去,直到消失不见。
目的地在西洲最北,从这里过去,要赶一天一夜的路,傍晚时分,天穹阴晴不定,尽头有积云,前方似有一场风暴雪。
二人在海边一块石壁边停下休整。
谢玄玉让猫公和羲灵在此处等着,他去寻点吃食来,羲灵在石壁边,点亮了火堆,抬头见乌黑的天穹上划过两道流星般光芒。
猫公道:“那是谁?”
羲灵心中不妙的预感强烈,眉心直跳,待那二人的身影靠近了,果然印证了她的猜想,正是朝璟和祝千欢。
朝璟落到地面,收起了长剑,笑着上前来,“方才我与千欢差点跟丢了你们,想来快入夜,前方又有风暴雪,不适合赶路,你们定然在这里休整。”
这里近海岸,海岸上矗立着高大的石柱,是昔日海浪留下的侵蚀地貌,密密麻麻耸立着,能遮挡寒风,再往前,地表便延伸进了一处枯木林里,那里萧索昏暗,气场不合,显然不适合再踏足入内。
这里,便是最好的休息之地。
朝璟始终带着笑意,见她不愿搭理自己,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与祝千欢到一旁地方,点燃了篝火。
羲灵靠着石壁,百无聊赖拨弄着玉简。
猫公俯趴在石头边,小心翼翼观察着她,想到在羲灵的手札中,她说自己每日只能维持六个时辰的人身,算算时辰,也差不多要变成小鹦鹉,今夜她要怎么圆谎?
在猫公摇着尾巴时,见朝璟又走了过来,猫公莫名心生警惕。
朝璟臂弯中抱着一件披风,到了羲灵身边,弯下腰却是将披风给羲灵披上,羲灵愣愣抬起头来。
朝璟的面庞笼在温暖的光亮中,道:“夜里有风雪,你伤势未曾好,先将这披风披着。”
羲灵道:“你来找我,不怕千欢师姐对你有意见吗?”
朝璟与她的目光短暂接触,他与两位上神之女最近走得极其近,此事仙宫人尽皆知,她这般问,必然是在意这个。
朝璟轻声道:“此番我来西洲,是因为知晓你会来,你有伤在身,我放心不下你,便想与你一同,能及时照应你。”
羲灵看着面前人那双春水般柔和的眼睛,放在裙面上的手,轻轻攥紧裙摆。
陪她吗?他从前与祝千欢走得近,是想拉拢了祝千欢背后两位上神,得到他们的助力,那现在他来找自己,恰恰是在苍琼被剥夺神格、失去神力后,那或许是祝千欢对他也失去了利用价值。
朝璟道:“善善,待这次任务结束,我想和你一同去朝云王城。”
见羲灵张开口要说些什么,朝璟柔声道:“我知道你不愿意,但哪怕你不愿,我也是要去的,这段时日,我一直找机会为凤鸟族在父神面前说话,包括你前次去羽民国,夺走羽民国宝印之事,父神虽然对你的举动有所不满,但最后也是轻飘飘揭过了,是我在其中周转。”
“是你?”
“是我,我没有在父神身边自小长大,不与父神亲近,但也是想尽办法为凤鸟族谋划。按照父神的行事风格,这事他就算放下,也至少要找个别的事稍许发难凤鸟族,善善你不是不明白。”
羲灵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这岂能是朝璟左右的?如今动荡的时局,神主选择不与凤鸟族对上,才为最明智之举。这中间或许真有他的周转,但想来也不会有多大的影响。
朝璟蹲下身,“我没想你现在就原谅我,有些事我们慢慢来,至于这次任务结束后,你是否愿意让我陪你回王城,不着急,你有一路的时间好好想想。”
朝璟见她抬起手,似要解开披风,手覆上去,压住她的手。
羲灵余光瞥见一抹衣角,来人的靴子闯入视野中,抬起头来,夜空下他的衣袍猎猎作响,腰间的玉坠也随风乱飘,是谢玄玉回来了。
猫公跑到他身边,接过谢玄玉手中那几条被木棍扎穿的鱼儿,放到篝火上。
谢玄玉自然也看到了,朝璟搭在羲灵手背上的手。
朝璟对上他的目光,简单颔首示意,“那我便不打扰善善休息了。”
人走了,那件披风还留着,仍旧罩在羲灵的身上。
猫公给谢玄玉使眼色,“对了,你这次出来,也带了御寒的衣物是吧?我有点冷了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