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载月这时又想起了方师兄的事情, 她将打晕的方师兄拉到易无事面前。
“庙主可以帮我看一看,这位是真人,还是庙内的还生像所化吗?”
易无事看了一眼, 微不可觉地顿了顿,方才皱眉道。
“你和他什么关系?在哪里遇到他的?”
感觉到易无事似乎有几分刨根究底的意思, 江载月简短地说了说自己与方石投的交情。
“……是活人。不过他的情况有几分蹊跷, 可能是在无事庙内停留太久,他受到的异魔侵染还没有那么简单清除干净。你最好将他交给我, 过个几日再来接人。”
易无事的回答没有任何异常,然而看着昏迷过去的方师兄, 江载月还是有一刻迟疑。
不过一想到易无事就不可能无缘无故害一个与他毫不相关的弟子, 她最后还是将晕倒的方石投交给了他。
“那就辛苦庙主了。”
此行虽然有些波折,却也算顺利地达到了她的目的。
江载月这时才想起刚刚宗主为了找到易庙主,险些把整座无事庙都拆了的行动。
“刚刚宗主的还生像不慎闹出了些许动静,庙主应该不会责罚他吧?”
虽然感觉易庙主也不像是能管得住宗主还生像的样子,但以防万一, 江载月的问话还是客气了几分。
易无事的口吻则有些不客气了。
“你看我像是能责罚它的样子吗?宗主……”
易无事顿了顿, 没有再说下去。
“总之,那些还生像还需要几天才能恢复正常,它们不能离开此地, 有宗主还生像在上面守着, 虽然进入不了我这层房间, 但我也不方便从这里离开,你带我去找庙内的甘流生,我正好和它商议如何让这些还生像尽快恢复原样。”
因为宗主雕像在上面堵着,所以易庙主无法从这里离开吗?
这听起来似乎有些倒反天罡,制造了那么多尊雕像的易庙主, 竟然还会害怕一尊雕像?即便这尊是宗主的雕像,听起来也实在有些丢人了。
不过江载月没敢将她心里的活动摆在面上,她正准备将镜山的山道向易无事开放。
然而看着快步走来的易无事,她身体里某种预警的信号陡然格外强烈地响起。
不对劲……
有什么她没察觉到的地方,在疯狂预警她事情不太对劲?
江载月下意识收回了她即将触碰到易庙主的镜山山道。
易无事皱了皱眉,有几分不满地看向她。
“你在做什么?”
江载月仔仔细细地回想着她进入无事庙之后地所见所闻,虽然想不到是哪里出了问题,但不妨碍她表演出突然想到什么要紧之事的犹豫神色,问向易无事,
“庙主,宗主的还生像还在等我,我可以和它打一声招呼吗?”
易无事肃色告诫她。
“不要相信还生像的话语。它们只是……想让你放下戒备。”
江载月感觉脑海中原本模糊的不对劲之处,一点点变得清晰。
“甘流生”似乎说过,易庙主不喜欢还生像这个名字,她之前见易庙主的时候,也确实没有听说过这个称呼,可是这次见到易无事,他总是称呼雕像为还生像。
仅仅是这一点证据,似乎还不太够充分,但已经足够她提起全部的警惕。
“让我放下戒备,然后呢?它们会想攻击我吗?”
少女的思绪仿佛漫无目的地飘散着,有些担忧,甚至过于钻牛角尖地担忧起了其他的问题。
然而易无事在还生像这件事上,似乎并不想与她过多解释。
“不同的还生像,可能会有不同的影响……”
易无事的话语越发含糊,江载月一边不住地点着头,仿佛是认真刻苦的学生一般听着师长的教诲,一边悄无声息地伸长透明触手,在不碰到通道墙壁的情况下,快速向上层伸展。
终于,冰凉又坚固的腕足,果断地抓住了她探出通道口的触手。
果然,宗主一直乖乖守在她进去的通道外面,那么现在只要她将宗主拉进来……
然而易无事的神色陡然一变,他冷沉下脸看向她。
“你在做什么?”
顶上陡然传来一声声猛烈的震动,大块的藤壶与泥沙掉落下来,周围的地板与墙面被宗主在外面暴力拆迁的举动撞出了丝丝裂痕。
这一层的藤壶迷宫,显然已经支撑不了太久。
江载月故作茫然道,“我什么都没做啊。”
然而一看易无事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看上去连一句废话都不想和她多说的果断,她心中一闪而过一道遗憾的念头。
看来易庙主是真的有手段,注意到上方的动静。
不过看易无事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动用外力强行逼迫她打开镜山,或者直接胁迫她的举动,江载月对自己的出手多了几分信心。
她虽然没有想过那么快就会对上一位长老……或者说疑似长老级别的对手,但是有过斗法的经验,她清楚自己的透明触手认真起来的威力,即便易无事比她强大得太多,她也可以在一瞬间收回试探的触手,立刻出去和宗主汇合。
可当她的透明触手疾速刺入易无事的身体,像是一柄刀刺入了柔嫩的豆腐中,看着根本没有丝毫挣扎,就瞬间倒下,没有丝毫挣扎的易庙主,江载月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他跟卢阁主报的是同一个假死培训班,是吧?
一捅就死,是不是有点太过不尊重她的智商了?
如果按照上次对付卢阁主的经验,这里死去的肯定是易无事的假身,易无事的真身肯定还在哪里活蹦乱跳着。
然而一想到被带走的方石投,江载月操纵着透明触手将易无事的“尸身”翻了一遍。
方师兄呢?
刚刚他怎么把方师兄带走的?
就在她想要问黑淮沧有没有看到易庙主逃跑的方向时,顶上的黑色腕足终于撞碎沿途所有坚固的藤壶,在一片沙石崩塌声中,快速落到她的身边。
果然,不管是哪个宗主,都是这么靠谱。
“受……伤?”
似乎闻到了空气中弥漫开的血味,黑色腕足快速裹住她的身体,原本冰冷而坚固的腕足此刻更像是一道道野蛮增长的牢笼铁筋,想要禁锢住她每一寸的血肉。
而在确定了血味的来源后,祂更是直接抓住了她的透明触手。
“我没有受伤,”江载月不敢耽搁,她连忙问道。
“宗主,你知道易庙主逃去哪里了吗?我的师兄刚刚被他带走了,您能先找一下他吗?”
在确认了透明触手上沾染的不是少女的血后,祂身上的暴躁冷沉气息才消淡了几分。
黑色腕足继续向周围蔓延着,如同冲刷着礁石的海浪,就在江载月已经想到了最坏的那种结果时,祂不知是从哪里挖出一颗土豆一般,将血人般的方石投拖到了她的面前。
“石……壳里……没死……”
察觉到方石投的气息还算平稳,只是身上又多出了十几道伤口,江载月终于能松了一口气。
在剧烈的痛楚刺激下,方石投微微睁开的眼睛,还带着些许不知自己身处何处的迷茫。
“师妹……刚刚,发生了什么……?”
江载月没敢直接和方石投说,她刚刚差点把他的小命送走的事情。
“师兄,出去之后我再和你解释。”
她重新看一下黑色腕足,“宗主,你抓住易庙主了吗?”
在一片堪称废墟的藤壶石板中,黑色腕足不知又从哪里拖来十几尊还生像。
“易……庙主?”
宗主的还生像,还是找不到易无事?
那她刚刚见到的那个“易庙主”,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和真正的易庙主,又有什么联系?
江载月脑海中的疑惑越来越多,然而眼看方石投清醒没多久,气息又一点点虚弱了下去,完全陷入晕厥的样子,或许呆在无事庙的时间过久,会对方师兄的身体造成越发不好的影响。
她正想将方石投带入镜山中,然而可能是刚刚易无事给她造成的深厚阴影,一想到要将外人带入镜山,江载月手头的动作突然有些许迟疑。
……等等,刚刚的“易庙主”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带走方石投,那方石投消失的这段时间,他真的没有在方师兄身上动什么手脚吗?
“……走?”
黑色腕足自然地缠绕上她的腰身,如同曾做过成百上千次一般,冰凉的腕足最后又轻轻搭在了她的头上。
宗主的还生像也想和她一起走?
可如果短暂消失了一段时间的方师兄有问题,那么宗主的还生像就没有任何问题吗?
可能是刚刚差点被骗的缘故,江载月此刻甚至对刚刚救回了方石投的宗主雕像,都产生了一丝怀疑。
不对,宗主的还生像如果想逼迫她,没必要用这么迂回的手段。
可她还是不放心带着方石投进入镜山,更不放心让宗主雕像打破无事庙,直接带走她和方石投一起出去。
江载月冷静下来,意识到破局的关键,还是得找出真正的易庙主。
可问题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上,即便真的找到了易庙主,她又如何确定找到的会是真正的易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