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载月惊异地看了庄霄一眼。
“你还想到借刀杀人了?原来你也没有看着那么傻呀。”
庄霄脸上的沉稳姿色维持了不到片刻, 就马上破功。
“我本来就不傻!而且……谁说让你直接动手杀人了,你……你不是那什么观星宗的长老吗?”
庄霄压低着声音,鬼鬼祟祟道, “你把那几个堵门的人腿打瘸了,说不定我哥就突然想通, 跟着你从秘境里出来了呢?”
江载月感觉庄霄还是想把她忽悠成他们家的打手。
不过反正这是在庄长老的坟碑里, 即便她不出手,跟庄家对立的那群王家人, 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她费不了多少力气, 也不必担心王家人的打击报复。
江载月爽快道, “好啊,那我先把他们的腿打断了再走。”
然而她应下得格外干脆,最先提议的庄霄却打了退堂鼓。
“等等!要不……还是算了吧,”庄霄犹犹豫豫道,“看在他们家死了人的份上, 死者为大, 我就不和他们计较了。”
庄霄说着,忍不住飞快看了江载月一眼,“还有……你, 你要是没有别的要事, 也别这么急着回去, 不然你要是走了,我爹娘以为你是被我气走的,又要来教训我怎么办?”
江载月盯着他飘忽不定的眼神,忍不住笑着道。
“比起受一次被你家里人教训的罚,你更想我留下来后, 你天天受罪?”
庄霄顿时感觉自己前不久被敲过的额头一凉,他警惕地捂住头后退两步,声厉色荏地强撑着道。
“你……你要是再敢用石头敲我,我就要喊人了!这次有我哥作证,你可诬陷不了我了。”
江载月刚想开口,门外陡然传来了更为嘈杂叫骂的呼喊声。
他们出去一看,只见庄家人的脸色都格外凝重。
原来是城中又有几十人出现了白疹之症,如今人人自危,王家人眼看情形不对,已经抬着棺材回到了府中。而那几十个染上白疹的病人,又被多家医馆拒之门外。兜兜转转之下,有些病人家眷甚至又找到了庄家府宅上。
庄父庄母的神色都格外凝重,他们至今都没有商量出一副对症的药方,而因为有着王家老爷这个喝药暴毙的先例,庄父如今甚至连配药都有些犹豫。
但毕竟求上门来的是住在近处的邻居,他们也不好拒绝,最后还是抓了几副温和调养的药送了出去。
只是这次病症来势汹汹,他们心中也不免多添了几分担忧。庄父庄母已经开始吩咐下人尽快处理药材,准备应对接下来万一继续爆发蔓延的病灾。
庄家人忙得脚不着地,江载月此时反倒不急着离开了。
她正好趁着这个时间在城中各处巡查了一遍,发现白疹症状的传播速度远远超出她的想象,有些上一刻还在街上玩耍的孩童,下一刻脖颈上就覆盖上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白疹,孩童痛得哇哇大哭,没过多久就一头栽倒到了地上。
而比孩童的发病情况更糟糕的人,在城中竟然也不算少见,城中的哭嚎呼喊,声音越来越大。
而这种一大片一大片的人群染病的情境实在太让人触目惊心,简直不像是一种病症,江载月脑海中莫名冒出一个想象……这些白疹飞快出现在人身上的样子,就像是一堆乌压压飞到庄稼上,飞快啃噬的蝗虫。
江载月下意识用灵气裹住自己身体的每一寸,瞬间就有了现在就离开坟墓的念头。
然而想到还在宅中忙碌的庄家人,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飞快回到庄家宅院中。
她直接找上庄曲,“城中已经有很多人染病了,我觉得这里已经不太安全。我可以带你们出城,你们要跟着我走吗?”
如果放在现实里,江载月肯定要考虑一下庄家人是不是也染上了这种病症,只是没有立刻发作,带出去之后会不会传染其他人之类的问题,可此处只是庄长老的坟碑,就连其他庄家人都只是庄长老的幻象,她也就没有了太大的心理负担。
说不定把庄家人都带出城,庄长老就忽然自己想通,愿意跟着她从坟碑里出去了呢。
江载月这般乐观地想着,庄曲却慢慢地摇了摇头。
他看着江载月的眼睛,沉黑的眼眸如同孤掷一注道。
“江姑娘,多谢你的好意,但我们家人世代扎根在这座城中,不可能在这等危难之时轻易离开。而且,江姑娘也说了,这里只是我的幻境,那么只要我想让城中的人都平安熬过疫病,他们最后都会安然无恙的,对吗?”
江载月迟疑了一下,她倒是没有操纵坟碑按照自己的心意发展的经验,不过想到自己的第二层坟碑里的经历,她还是点了点头道。
“我在我的幻境中,过得还是很顺利的。”
江载月突然灵光一闪,“现在的这场病症,说不定是庄长老的机缘所在呢。等庄长老找到了自己的机缘,这场病症就结束了。”
庄曲急迫问道,“什么机缘?”
江载月思索之下,只能迟疑地给出一个答案。
“可能是,异魔?我见过庄长老的异魔,有点像是树根一样,有很长的根须,还能让人变成田仆……”
“什么田仆?”
不远处的庄霄陡然凑了过来,探头探脑地好奇问道。
然而这次庄曲没有了之前对他的宽容之色,他冷脸道。
“药磨完了吗?还有时间在这里胡闹。”
“我没有胡闹,”庄霄立刻显现出了警惕之色,“兄长,你不会真的要瞒着我们偷偷去死吧?”
“我不是……罢了……”
在庄霄胡搅蛮缠着,如果不让他旁听,他就去告诉爹娘的威胁下,庄曲最后也只能默许庄霄在一旁听着。
只是庄霄活跃得比他哥更关心此事,在接连问了好几个“田仆是什么”“异魔是什么”“异魔从哪里来”的一系列问题后,江载月勉强按下心来解释一番。
庄霄的精神陡然振奋了起来。
“这种仙术……异魔好厉害啊。我真的不能学吗?”
江载月终于忍无可忍,她默默地拿出墓碑,在手中轻轻晃了晃。
庄霄终于回忆起了被打的痛苦,他立刻收起没必要的好奇心,开始认真分析道。
“如果兄长的异魔是在城中疫病爆发时出现的,那么异魔源头是不是藏在那些根须特别长,很像树须的药草里?”
庄霄爆发出了一百二十分分的积极性,主动要求帮他的兄长一起翻找药草,尽快恢复异魔。
然而看着两人如此认真的样子,江载月心中却隐隐浮现出些许担忧。
城中这场来势汹汹的疫病,真的是庄长老为了自身尽快恢复异魔而构想出来的吗?
不过这里只是庄长老的坟碑,一切都会按照庄长老的心意进行,后果再糟糕,应该也不会糟糕到哪里去吧。
然而他们翻找药草还没多久,门外就响起了格外喧嚷的,掺杂着哭喊的拍门声。
江载月站在屋顶一看,突然有些明白了“王家长老最后都没有了人的模样”是怎样的一幅场景。
每个哭喊拍门的人脸上手上,所有暴露在外的地方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白疹,就连张开的嘴里,也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仿佛白色珊瑚般的针疹。他们如同恶鬼般哭嚎着,祈求庄家人给他们看病施药。
庄家人可能也曾遇到过这种情况,他们往口鼻蒙上白布,仆人往院墙按上梯子,隔着墙让病人坐下,烧着热水,再兑上熬得黑漆漆的汤药,一桶桶放到院墙外。
就连原本还在急着寻找神异草药的庄曲和庄霄,此刻都开始继续熬药。
原本屋外还在吵嚷的病人顿时安分了下来,他们不再急着撞门,而是开始抢着那些桶中的汤药,汤药发苦发酸得吓人,许多人喝了一口几乎就想要立刻吐出来,又给了后来者抢到汤药的间隙,虽然有人喝的多,有人喝的少,但至少人人都能喝上了一口热汤药。
原本混乱的局面终于稳定了下来,庄家人方才劝说着那些汇聚过来的病人,他们至今都还没有找到对症的药,请大家先回家中修养,等找到了真正的治病之方,一定会再度通知他们。
有些人病痛缠身,冷静下来后将这番话听了进去,已经准备慢慢回家休养,有些人私底下却在议论道,庄父是个治死过人的庸医,他开的药或许也不一定有用,说不定闯进其他医馆,还能找到治好这怪病的良方。
慢慢的,聚集过来的众人准备上去,一道高昂的哭喊声,却在此时爆发了出来。
“庸医!你这个庸医!我的孩子刚刚喝了你家的药,没过一会儿就咽气了!你是不是往药里加了毒,要活生生害死我们?”
一家人抱着一个悄无声息的孩童尸体,跪地哭嚎着。
原本准备上去的众人顿时哗然一片。
“药里有毒?”
人群中又有一道嘶哑声响,在此时响起。
“我们都得了病,庄家人手上为什么没有那种怪疹?他们肯定是藏着治病方子,想故意藏着卖高价,还想要害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