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长老的手段确实高明, 竟然连我的化身都能收服,为你所用,你能做到这一步, 也确实出乎了我的预料。”
熟悉的如同噩梦一般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
明明应该被封印在墓碑中的罗仇魔, 穿着沉黑铁甲的高大身形出现在她的面前, 如同一道无法磨灭的阴影,他的声音平静无波道。
“小江长老还有什么没有拿出来的手段吗?”
江载月此刻别说是藏着后手了, 她头痛欲裂,一下子扣掉罗仇魔时十数个精神值给她造成的反噬太大, 她现在能够勉强站稳身形, 没有直接摆烂躺在地上,已经是最后一点尊严的体现了。
江载月一开口,甚至都能感觉到喉咙中涌上的浓郁血腥味道。
放下了最后一点求胜的执念,她无比坦然道,“没有了。”
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少女清黑的瞳眸无比纯粹地看向罗仇魔, 不带丝毫仇恨的意味,只是纯粹地疑惑道。
“所以罗长老能不能让我死得明白一点——我明明将你的真身收进了墓碑里,为什么你还能再度出现在这里?”
江载月脑子飞速运转着, 不像表面上那么云淡风轻。罗仇魔的答案, 也决定了她逃跑的后路是否还有用。
罗仇魔沉声反问道, “小江长老觉得,我是什么?”
罗仇魔问他是什么?
现在的流程已经进行到,她要低头喊罗仇魔一声“宗主”的环节了吗?
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
江载月准备开口,脑中却陡然闪过一道灵光。
罗仇魔的意思难道不是想让她改口喊宗主, 而是对她刚刚提出的那个问题的回答?
罗仇魔其实是——墓碑!
他的真身就是他的魔陨之地,所以即便她看似把罗仇魔真身关进墓碑中,只要魔陨之地还有一座墓碑在外,罗仇魔就永远可以逃脱出来。
换言而之,罗仇魔就是不死不灭的魔陨之地本身,他也等同于是一个降临程度极高的天魔,
从她把他当成是一个敌人对待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输了,除非她真的有完全吞下罗仇魔所有墓碑的实力,不然用任何异魔对付罗仇魔,都是白费功夫。
怪不得罗仇魔会说,除非宗主出手,她根本没有赢的可能。
“小江长老,这么快就想明白了?”
江载月终于放弃了最后一丝垂死挣扎的可能,她还想要动用精神值,可原本已经减弱的晕眩后遗症再度凶猛席卷而来,她的身形微微不稳,突然间感觉到脖颈上微微的异样。
在刚刚的攻击中,她也动用了宗主留给她的腕足,腕环上的裂纹此刻越来越多,失去了最后一点蕴藏在其中的力量,她不过轻轻用力,它们就彻底碎裂开来,掉落在地,摔裂成一地齑粉。
或许这也暗示了她接下来的结局。
江载月看着那曾经陪伴了她十数日的腕环碎末,想通了罗仇魔如此笃定他最终会获胜的原因的那一刻,她也终于明白,即便她真的能逃出观星宗,也不可能逃脱罗仇魔的追捕。
罗仇魔,已经是和宗主同一层次的,世间活着的天魔。
她现在只能算是一个伪天魔,如果放在游戏里,她现在的情况就相当于是越级打怪,好不容易用尽所有手段地打掉了跳出来的boss,自己也只剩下一点血条,以为终于能通关的时候,消失的boss再度带着无数个同等攻击力的复制体跳出来,好整以暇地告诉她,她得同时打败他们全部,才算是真正地赢过他。
果然,现实不是游戏,boss不会永远只维持着比她高一层的战力等着她挑战。
虽然知道她跑出观星宗,也会被罗仇魔抓回来当给他增加精神值的工具人,可是在最糟糕的时刻,江载月的心情格外平静,她还想再垂死挣扎一下。
她的一条触手悄无声息地顺着镜山,探入了应承华告诉她的魔陨之地的凡间开口。
可或许是要毫不留情地碾碎她最后一点希望,罗仇魔的手探入了虚空中,一只手攥出了她的触手,另一只手扼住了还在挣扎的应承华脖颈。
“我原本是想留着这个口子,对付吴守山的。”
罗仇魔的阴影完全笼罩着少女的身形,“没想到最后一头闯进来的,会是小江长老,倒也不算全然无用。”
冰冷的骨头被完全拧断的声音响起,应承华一瞬间失去了全部挣扎的生息,他在罗仇魔手上,完全变成一具完全由人皮包裹,血肉跳动的墓碑,最后扔到了江载月的面前,如同是杀鸡儆猴中中用来示威的死物。
江载月久久注视着那座没有被冰冷死白皮肤覆盖的墓碑,实在难以和她记忆中的那个俊秀凡朝太子对应上。
罗仇魔森冷的语气逐渐透出了不耐烦的威逼意味。
“小江长老,还不肯服输吗?”
罗仇魔话音刚落,一道同样温吞缓慢的声音从苍穹之上响起。
“月月……我不想……再看着了……”
白发的宗主雕像从天穹落下,出现在她的面前,他苍白冰冷的面容,纯白的瞳眸还是只能看出隐约的轮廓,脸上原本因吞噬的神魂过大出现的裂痕,也没有完全恢复。
宗主的唇角紧绷着,他身上的气息不似往日一般温吞而无害,如同千里霜雪覆盖,生机寂灭的冷峭寒峰,在这股低沉气势下,江载月的呼吸微微凝固住。
然而等反应过来面前的还是宗主雕像后,江载月感觉口中弥漫的血腥味道更加浓重了。
宗主还没有真正苏醒,宗主雕像怎么又跑出来了?
他如果真和罗仇魔干起来,罗仇魔岂不是真能当场把他和真身一锅端了,那她最后不是连最后一点翻牌的可能都没有了?
然而事已至此,江载月只能抱着罗仇魔或许还能再上一次当的侥幸心理,慢慢抬起头,惊喜交加地看向宗主。
“宗主,你不是说——你不想看宗门大比吗?”
江载月调动着全部眼神的演技,暗示宗主雕像在罗仇魔面前配合她的表演。
然而之前还表现得格外镇定自若的宗主雕像,这一次的反应速度似乎更慢了些。
“月月……眼睛……怎么了?”
他捧着江载月的脸,专心致志地看着她的瞳眸,就连站在他们不远处的最大威胁罗仇魔都完全无视掉了。
江载月提着一颗心,久久没有等到罗仇魔过大的反应,甚至还顺利地收回了自己刚刚被抓住的触手后,她的心中又冒出了些许希望。
难道宗主这样无视人的演技,才能最大程度地骗过罗仇魔?
然而罗仇魔的声音不过片刻后,再度低沉响起,他嘶哑的声音中压抑着一丝小心的试探的意味。
“宗主,这次宗门大比,我已经赢了,既然如此……”
宗主背对着他,男人的目光仍然专注地落在江载月的眼睛上,他的雪白腕足如同轻轻扫过水面的绒羽,试探性地触碰着江载月的眼睛。
江载月没有感觉到多少痛楚,反而有种眼睛被什么东西挠动的酸痒感觉。
“宗主,我的,眼睛,没什么大问题……”
担心打断了宗主雕像的表演,江载月连回答都格外轻声而缓慢。
宗主雕像终于放开了她的脸,他仿佛是这时才注意到了罗仇魔的存在一般,纯白瞳眸慢慢地落到了罗仇魔的身上。
宗主雕像的声音仍然有些慢吞吞,甚至比和江载月相处时更迟滞了几分。
“不,你没有……赢……”
江载月察觉到了宗主雕像声音的不同寻常,她脑中忍不住涌现出一个恐怖的想法。
该不会是宗主雕像为了帮她对付罗仇魔,还吞下了更多本体的神魂吧?!
然而接下来更恐怖的是,宗主慢吞吞地继续道。
“我……也是……月月的,你……赢过……我,才……是……赢下……大比……”
江载月:……很好,罗仇魔都没有开口,宗主就自己莽上去了。这下真的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她尝试着再度调动精神值,却感觉到神魂中一阵比针扎更强烈的刺痛。
等江载月的神智再度清醒了一点时,宗主的雪白腕足在不知何时抱起她,将她稳稳地送入了云池宫中。
江载月下意识地抓住了一条雪白腕足,脑中陡然涌现出了一个念头。
这或许,是她和宗主最后一次见面。
她张了张口,几乎想要劝祝烛星放弃这场大比,即便是放弃宗主之位,只要能留下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但此刻,她亦然明白,战和退的主动权,已经不在宗主手中了。
到了这一步,她只能相信祝烛星,相信他不是毫无意义地送死,相信——他还有哪怕只是一线赢的可能……
或许,她还有能帮上他的最后一点机会。
江载月从储物法器里拿出了调养神魂的丹药,她只探出一条触手留意外界的战局,大半心神全部投入到了温养自身的神魂中。
罗仇魔自然也察觉到了宗主这不同寻常的迟滞与送江载月离开的举动,他心中某种原本刻意压下的念头,也越发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