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载月:?
庄长老这是神志还没有清醒呢?
“庄长老, 庄长老,你还记得我吗?”
庄曲霄终于从那美梦一般的幻觉中清醒了过来,他微微垂眸, 脸上终于恢复了完全清醒时的冰冷肃静之色。
“……宗主。”
而看着屋中的乱象,他也很快回忆起了自己失控时做的事情。
“多谢宗主出手。不过如果我感知没有出错, 宗主刚刚喂给了我三颗清心丹, 三颗丹药的丹效应该不足以支撑我完全清醒,宗主还动用了什么手段吗?”
没想到庄长老反应如此敏锐, 竟然一下就捕捉到了她给他加精神值的异常。
江载月也没有隐瞒的打算,庄长老还是可以信任的, 而且以她现在的实力, 她也不害怕庄长老可能起什么小心思。
“这是我的一种异魔能力,可以减轻异魔对他人神智的侵蚀程度,只是不能频繁动用。”
江载月简单地说了一下使用精神值的代价,而她也做好了如何应对庄长老开口增加他自己精神值的准备。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庄曲霄沉默了片刻后, 面色更为冷肃地开口道。
“这种能力对他人是福, 对宗主来说却是一件祸事。日后若非必要,宗主还是不要对他人动用这种能力。”
江载月应了一声,随口道, “我相信庄长老, 除了宗主以外, 我也只告诉过庄长老,我的这种异魔能力。”
当然,薛寒璧,姬明乾这两个已经在她心中被开除人籍,江载月说出这句话也不带半点心虚的。
庄曲霄的神情却有些错愕, 这是他离开墓碑以后,少见地流露出如此波动巨大的情绪。
他深深地看着江载月,肃冷的面容此刻满是郑重之色。
“……宗主放心,我不会将这处绝密之事泄露给他人。我……”
庄曲霄顿了顿,他低声承诺道。
“我也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江载月点了点头,她这时才想起她来找庄长老的要事。
而听说灵虫骨巢发生了动乱,灵虫的生长,连带着清心丹的炼制都可能受到影响,庄曲霄沉吟了片刻。
“我先和宗主去看一看灵虫如今的状况,再下定论吧。”
他们重新来到了灵虫骨巢中,灵虫的状况确实称不上乐观。卢容衍试图将灵虫以及薛寒璧身上的佘临青面孔分离,却发觉这只会加速寄宿生灵的死亡。
薛寒璧的气息已经格外微弱,佘临青的眼眸也紧闭着,都陷入了昏迷之中。
江载月看着佘临青脸上的精神值,陡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佘临青还拥有精神值,那是不是说明现在的他至少在精神值层面还没有变成一个完整体的异魔,还拥有变回一个修者的可能?
那么如果她给佘临青的精神值加点,会发生什么?
想到这里,江载月也跟着这么做了。而随着佘临青的精神值不断升高,薛寒璧脸上覆盖着的佘临青面容,陡然睁开了双眼,而佘临青的面孔也如同融化的胶水一般,继续往薛寒璧的面容上覆盖着,甚至有占据薛寒璧本来那张脸的可能。
江载月陡然停下手,不是因为她在这时候可怜起了薛寒璧,连带着宽恕了姬明乾,而是她忍不住想到,薛寒璧的这具身体肯定不是姬明乾的真身,那么等佘临青的面容覆盖薛寒璧的面孔后,这具身体醒来的会是佘临青还是薛寒璧?
如果是佘临青,姬明乾之后不会又造出一个身体,又偷偷摸摸来靠近她吧?
不过她对姬明乾已经有了防备,姬明乾即便再以什么面容靠近,她也能看出他毫无精神值的异常身份。
只不过以防万一,江载月还是扒拉开了薛寒璧的眼睛,她对着薛寒璧松散的瞳眸,轻声喊出了一个无比熟悉又格外厌倦的名字。
“姬明乾。”
薛寒璧的瞳眸猛然颤抖着,仿佛被少女的声音唤醒了深埋于记忆中的本能。
曾经在他怀抱中巧笑嫣然的少女,似乎和他眼前冷淡地望着他的少女面容,在此刻完全重合。
“月……娘……”
他喊出了那个无比熟悉,仿佛是刻进他血肉中的名字,修长的指骨用力地向她伸出,想要触碰那张在他每个梦境中出现,令他魂牵梦萦,却在他拥抱上的那一刻化为冰冷虚无的面容。
“跟我……回去……”
少女身上仿佛披上了一层红纱,她清黑明亮的瞳眸望着他,就如同曾经温柔钟情地望着她命定中的夫婿。
红纱……红纱……
薛寒璧的脑中陡然被一道重锤猛然重击着。
他想起来了,他都想起来了——
少女身上的那袭红色衣裙,不是为了嫁他而披上的嫁衣。
她已经……已经嫁给了他人为妻。
而他只能站在那群肮脏污秽的虫子中,眼睁睁地看着她穿上那袭他无数个幻梦中才会出现的喜服,站在魔宗宗主身边,雪白清丽的面容上带着他无比熟悉又陌生的明亮笑意,与那人在无数宾客的簇拥中喝下同心酒。
她怎么……怎么能这么对我?!
她明明说过,她是钟情于他的仙人之妻,她还说过,她倾慕……
薛寒璧浑浑噩噩的脑中又陡然浮现出少女冷面嗤笑后,如同灵鹤般一跃而下的轻松身形。
对了,骗他的,她说过,这都是骗他的……
不过,没关系……
在用术法偷窥道侣大典上的每一幕的时候,薛寒璧就安慰自己。
她既然能骗住他十数年,那么在道侣大典上的表现,肯定也是骗过所有人的。他最了解江载月不过了,那个无心无情之人,怎会因为这不到一年的相处,就会爱上他人,甚至到了甘愿嫁给他人的地步?
她不爱他没有关系,她骗了他这么多年也无妨,她肯定还骗了那个所谓的魔宗宗主,骗了在场的所有宾客。她一定不是真心实意嫁与那人为妻,所以没关系,只要那个魔宗宗主飞升,只要他还能以弟子的身份留在她的身边,他就一定还有让她真正喜欢上他的机会。
不喜欢原本的姬明乾吗?没关系,他已经彻头彻尾变成了与姬明乾不一样的人。
他甘愿低头做她的弟子,甘愿以百倍千倍的痛楚诞生出月珠,换取她哪怕一瞬间的目光注视,他白甘愿待在这肮脏恶心的虫巢之中,忍受这所谓的历练……就为了等到那个机会,那个她会重新倚靠在他身上,永远留在他身边的时刻……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他哪里露出了破绽?哪里让她识破了他原本的身份?!
自知伪装的身份被拆穿,他再无以薛寒璧的身份留在江载月身边,祈求少女垂怜的那一丝可能,薛寒璧完全撕破了最后一丝伪装。
他没有被佘临青面容覆盖的瞳眸如同恶鬼般死死盯着江载月,脸上暴露在外的通红血肉与青紫经脉因为过于用力而痉挛颤抖着。
没关系,他还有下一次,还有无数次再接近少女,完成他原本计划的可能,只要他能够补全他这次露出的破绽。下一次,再下一次……他还有让江载月爱上他的机会。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薛寒璧声音微微挑高了几分,这是姬明乾熟悉的发声习惯。
“月娘,告诉我,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正因为知道薛寒璧的身体不可能在少女面前继续活下,薛寒璧无比迫切地几乎将每一刻当成自己的最后一刻,他的眼睛因为情绪激动而狰狞凸起。
“月娘,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你一定不是心甘情愿成婚的,你也是被逼迫的对不对?没关系,我知道你还爱我,你才能认出我……”
薛寒璧喃喃自语着,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
江载月早就料到她揭穿姬明乾的身份,姬明乾不会心虚,只会在她面前暴露出更肆无忌惮的一面,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都死到临头了姬明乾还能这么冥顽不灵。
她冷声道,“我为什么能够认出你,是因为你从神魂里散发出的恶心味道。不管披上什么人皮,我都能闻出那股恶心味道,所以我从一开始就认出了你,没有揭穿你,只是想看你能演到什么地步。”
看着姬明乾一瞬间放大的瞳孔,江载月轻描淡写地补上最后一击。
“还有,我是心甘情愿和宗主结为道侣的。你也不配和宗主相提并论。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可能会喜欢你。”
薛寒璧的脸上在一瞬间爆发出极其怨毒的扭曲之色。
不!他不相信!这是假的!她说的一定都是假的!她休想能够摆脱他!
无数颗月珠在一瞬间从他的血肉中朝少女喷溅而出,姬明乾在这一刻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让江载月尝到他品尝过的这股百倍千倍的恨意与痛苦!他无数个日夜中都想把她变成被他的血肉与骨头磨碎包裹的月珠,他以世间最极致恨意打磨而出的月珠,也会让她感受到同他一样的……
江载月的触手一动,然而还没等她真正动手,她和薛寒璧中间的卢容衍就接住了大半的月珠,少部分溅射向远处的月珠也被庄曲霄的树须接住。
卢容衍瓷器碎片拼凑而成的面容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他只是认真地将那些月珠收入瓶中。
“或许这种异魔还能作为丹药原料。”
庄曲霄跟着把月珠递给卢容衍的同时,低声问江载月。
“宗主,需要我动手杀了他吗?”
“不需要,”江载月平静道,“他的这具化身或许还能派得上别的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