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42章 伤口(1 / 1)藤鹿山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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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晌午时命人熬了药膳, 吩咐手下的陈嬷嬷给梁昀送过来,又语重心长叮嘱身侧的嬷嬷:“顺道去瞧瞧那两个婢子。”

她孙子是什么秉性她清楚,若是那般容易就能叫他同意, 也不可能这么些年了房里都没一个女人。

只怕要费一番波折, 不过她也不急,慢慢来便是。

陈嬷嬷得了老夫人的吩咐,冒着雨往主院里赶过去。

她辈分高, 原是随着老夫人一同嫁进梁府的陪嫁丫鬟。在这穆国公府伺候了四十多年, 更是陪着老夫人一路从孙媳妇儿做到儿媳妇儿,再当上当家主母、老夫人。

莫说是梁府的孙媳妇儿辈的,便是韦夫人与萧夫人对着陈嬷嬷都要客气尊称一声嬷嬷。

雨幕如织, 陈嬷嬷一行人来了主院外,大老远依稀瞧见一个素白的身影撑伞跑过来, 那娘子见到她们却是避了一道弯,往另一侧角门走了出去。

陈嬷嬷老眼昏花并未看清来人,反倒是身后的婢女眼尖瞧见了,朝陈嬷嬷道:“好像是三少夫人……”

三夫人?

三夫人怎么来了公爷院子里?

见到她们又为何要避开?

这般一句话,说者无心,却是听者有意。

陈嬷嬷眼皮打颤,心里暗道不妙。她去主院里寻来几个小厮打听,都说三少夫人是随着婢女来送汤药的,没一会儿功夫就走了。

没一会儿功夫就走了?那方才她们看见的是谁?陈嬷嬷心又是重新提了起来。

她又寻上午自己亲自送来的那两个婢女问话, 盘问起二人今日进程来:“可有近身伺候公爷?”

谁料那两个婢女一听到这番问话却都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摇着头说还没见到公爷的面就惹恼了公爷。

“公爷叫我们出去候着, 不准我们进屋子去,主院里的管事也来骂我们,说要将我们送回去……”

本就是未经人事的丫头, 哪里见过今日这番架势?一个个委屈的不行,哽咽着哭着,只哭的陈嬷嬷额头突突的跳。

她何尝不知这是强人所难?

可怜自己主子精明一世,如今轮到孙子这处却是犯起糊涂来。哪有趁着孙子犯病便着急塞女人抱重孙的道理?

说出去只怕要叫旁人笑话了……

可是又怎能怪,老夫人唯一儿子的骨血,如今唯留公爷一人了。老夫人如今是走进了死胡同,满心满眼只想着要重孙,旁人说什么劝什么她也听不进去。

盼着公爷体谅一回老夫人的苦心才是。

“公爷如今还在里头歇息?”陈嬷嬷只着急追问。

“公爷不在屋里,也不知去了何处,管事不准我们跟着……”

陈嬷嬷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

盈时撑着伞,冒着风雨宛如身后有恶狼追赶着一般,一口气也不带停歇的快步走回了昼锦园。

院子里如今又多了四个丫头仆妇,人多了也没以往那般僻静。

当略显面生的脸孔朝着盈时请安时,盈时微微颔首,连忙侧着脸避过她们,一溜烟回了自己屋子里头。

“娘子方才是去了哪儿?我与香姚转身就寻不见您……”

盈时惊魂未定,隔着胸腔都能听到自己心跳声,扑通扑通——

她缓缓朝着软榻坐下来,惶恐不已。

盈时唯恐自己面上哪处不自然叫她们瞧见了心中怀疑。更觉得自己衣裙上沾满了他的气息,时时有一种那人如影随形的错觉。

她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起来,面色故作轻松地笑:“去甬道旁边看风景多看了一会儿,回来时就见你们走的没影。好了别说了,我身上沾了好些雨水,赶紧备水我要沐浴……”

盈时身体娇弱,众人可是有目共睹。

一听她沾了雨水,唯恐又像上回那般染了风寒,再没人敢再耽搁下去。

等两个婢女走了,盈时像是整个人被抽干了所有精气。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转身走去铜镜前,颤抖的手拔去发髻上一根又一根的玛瑙珠簪,银簪头,海棠细钗。

她唯恐那几个发现自己发髻同去时不一样,到时真是解释不清。

失去了满头簪子的固定,少女乌发如瀑布一般倾泻下来。

铜镜中的少女青丝如瀑,五官精致,双腮嫣红,唇瓣更是娇艳欲滴,唇肉饱满鲜红的像是吸饱了水分一般。

盈时见了不由得惊出一口气,连忙拿着手边的瓷杯冰镇着滚烫的唇瓣。

好在,好在上面没用伤痕……

上面没有,可是舌肉上疼的厉害。

盈时又想起他将自己抵在门框上,她连忙一点点拨开脖颈上的头发,就着铜镜微微偏头打量起自己后颈,盈时顿时两眼一黑。

果不其然,她后颈处早已遮掩不住的,成片的红痕。

盈时眼泪一下子就蔓了上来,她努力吸了吸鼻子控制住情绪,重新用头发掩盖住脖颈,一时半会儿着急的不知该怎么办的好……

这几日……自己该怎么见人?

躲着说也病了会不会太奇怪?

盈时糊弄过去要给自己搓背洗头的桂娘,自己仓促洗完澡,连晚饭也没吃钻去幔帐里将自己浑身裹的严严实实。

可接下来一整晚却都是左翻右滚,折腾了一整夜都安睡不了。

翌日一早,她顶着一对黑眼圈才起床,便听闻院子里闹腾一片。

桂娘面带羡慕走进来,声音却是隐藏不住的心酸,“方才前院传来消息,二少夫人好福气,昨儿夜半说是不舒坦请了郎中过去,这么一诊治就诊治出有了身孕。天还没亮墨宝园里那些丫头们就四处传,整个府邸都知晓了。”

盈时早就知晓萧琼玉有孕的事儿了,是以她并没太大的情绪起伏,奈何在瞧见桂娘神情失落时,她却是不受控制的心中一酸。

她知晓桂娘心酸什么,无非是在心酸自己罢了。

可不是么,自己一辈子也没能有孩子,日后即使能成功过继,那也终归不是自己亲生的。前世不显,那是因为前世府邸没人有孩子,都是老鳖望蛋……如今呢?这般成日杵在眼前的,盈时心态依旧能维持平静,那是因为她知晓未来的事儿,所以她事不关己罢了。

可桂娘呢?

盈时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桂娘常常在耳畔的话。她说盈时太孤单了,没有亲兄弟,没有亲姐妹,像她这般血缘无靠的人就应该多生些孩子,越多越好。

孩子多了,丢失的亲情自然就以另一种方式回来了。

以往桂娘每回去寺庙上香总要给盈时算一卦,算她往后婚姻子嗣。

只是说来也好笑,每个庙里算出来的结果都是不准的,且相差甚远。

桂娘每回都捡着最好的签文说事儿,将不好的签文偷偷忘了。

是以,盈时记忆中,属于自己的签文永远都是上上签。

她的未来,算的永远都是万事如意,婚姻美满,儿孙满堂。

可偏偏如今,现实像是一个笑话……

甚至桂娘连盈时以后孩子的小袄子小靴子都准备了,却只能看着旁的娘子怀孕生子,心里能欢喜才怪呢。

盈时朝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忽然间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混蛋。

她总想要叫桂娘过上好日子,过上舒心的日子。可自己却从不明白真正叫桂娘欢喜舒心的日子是什么样的……

盈时原本想要告病躲躲人的,如今萧琼玉的喜事,她倒是不好告病了。

她走去容寿堂的一路上回忆着前世的具体时段,萧琼玉到底有没有平安熬过她前世小产的时段,盈时并不知晓……

总之,就走一步看一步罢。

梁直若是个聪明的,如今关头上也知晓要怎么做了。

如今她该担心的是自己才是。

……

萧琼玉有身孕的事儿府中格外重视。

老夫人连日紧绷的心情在得知这个好消息之时,也是忍不住欢喜起来。

甚至她亲自差人去萧琼玉院里免了她日后请安,又给她院子里拨了两个精通医术的嬷嬷过去。

可萧琼玉素来规矩的人,并未因为才怀孕就恃宠而骄,仍是来给老夫人请安,不过这回却多了一个梁直陪着她。

年轻力壮的男人恢复总是很快,前日满脸还肿的不成样子,今日已经消肿的差不多了,只面上还留些红痕,不过瞧着也算清朗。

老夫人看见梁直,格外叮嘱他:“知晓你往日脾气,如今可不准惹你媳妇儿生气。”

梁直心里隐隐升起对这段时日疏离妻子的愧疚,他承诺的尤为认真:“祖母放心,孙子如今哪里还敢惹她生气。”

盈时特意挑了一身雪青对襟立领的晕锦春衫前去请安。

她踏入的那一刹,总觉得老夫人眸光往自己身上打了个转。

盈时眼皮一跳,心道果真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做了亏心事才这般如履如临,看谁都不像是好人,谁看自己都觉得她是在怀疑……

盈时跟在韦夫人身后先去恭喜了一番萧琼玉梁直夫妻。

老夫人想来是欢喜的,连气色都比往日瞧着红润了些。她叫萧琼玉往身边坐着,叹道:“老太爷去得早没来得及瞧见重孙辈,你这胎可一定要好好保重。无拘男女,生出来祖母都重重有赏。”

萧琼玉不怎么会说讨巧的话,她心中虽有些感动,却也更加忧虑。

想来这便是她最怕面对的一种场景吧。

上一回亦是如此,满府都是隆重,长辈的欢喜,如流水一般的补品,结果却是叫众人失望不已。若是再来一次,她们会不会对自己心生怨言……

萧琼玉想的越多,手心都生出一层薄汗来。

若说得到这个消息最欢喜的自然是萧夫人。

萧夫人红光满面地道:“果真是隔辈亲,媳妇儿当年怀了大姐儿老二老四三个,可没一回有这等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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