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76章(1 / 1)藤鹿山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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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大郎随着他们未曾避讳自己的话,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未曾等他们盘问,便一五一十将自己见到阿牛的地方都说了出来。

“我可不敢有半句撒谎,我是从赤水底下捡到的!你们知晓赤水?咱们北边儿最长的一条江, 江水急湍, 两岸多悬崖峭壁,上游更是常年征战!我捡到他时他浑身都是伤,对了!还穿着鹿皮靴!流了好多血, 若非我们家救治了他, 他只怕当晚就去了!你们若不信,我带你们去看看便知!哎呦,如此算来我还是你们家的恩人, 你们家倒是好本事,待恩人便是这般无情无义……”

“究竟是什么, 我们自会调查清楚,你少说废话!”两名护卫一左一右押着傅大哥,见他嘴里唠叨不休,便是怒目一瞪狠狠吼道。

傅大哥连忙止住了声儿。

他眸光凝着屏风后面,方才仓促一瞥傅大郎便觉得来人很像。

是了,那般风神俊朗气度不凡,逼得人都不敢直视,他这辈子还能见到几个?傅大郎挣扎着想要越过屏风过去仔细看看,却被人死死压着, 动弹不得分毫。

只能在外边央求道:“大人!不知您还记不记得我?您那日与您妹妹落难, 是我给您妹妹、不……是给那位夫人瞧过脚伤!您与他们解释清楚, 我并非什么恶人,我真是来给阿牛寻家的!”

所有人也不知何故,忽然间方才还热络的气氛, 都变得静悄悄的。

都不吭声了。

傅大郎后背凉飕飕的,四周一瞧,方才还乌泱泱的暗室,竟不知为何,一个个都暗自退了出去。

如今除了压着自己的二人外,竟只屏风外站着一个护卫。

那护卫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环首刀上,无论自己说着什么,都是一张冷脸。

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的爷失而复得,没死,他们不应当是欢喜才是?

怎么看着不大像……

一息,两息。

屏风另一边,那位爷自进来后,便是冷寂无声。

暗室墙壁上的烛火昏黄,随着天窗外涌入的细风左右摇曳。

傅大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是了,普通人家为了两亩薄田都能争的你死我活,他们这种世家只怕是过犹不及。

阿牛的家人并不希望他还活着?

怕他回来同他们抢夺财产??

傅大郎越想越是心中寒冷,越是心中不忿!

只觉得这些世家令人作呕,一个个瞧着倒是人模人样,光风霁月,只骨子里都烂完了!连骨肉至亲都比不得那些莫须有的金银权势不成?

忽见屏风后烛影微动,傅大郎一下子回过神来。

却见那人站起身一步步朝外走出来。

那是一双近乎洞彻一切的眼神,居高临下宛如凝望蝼蚁,只肖一眼,就叫傅大郎情绪消散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惶恐不安。

他给阿牛不忿?不忿什么?

自己如今也不过是个性命在人一念之间的蝼蚁罢了,自己知晓这等秘辛之事,能不能平安活过今夜,都说不定。

“大人,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我也不过是个报信的……”

梁昀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到看不出一丝一毫情绪波动。

他已经不再看他,径直转向一旁的护卫,“叫这位先生领着,去看看是不是三爷。”

……

时光匆匆入了八月。

夏日的尾巴里,笼罩在四处的灼热终于散去。

老夫人自从上回病倒后,断断续续好几个月也不见好,如今又是病下,且还一回比一会严重。

日日各种补药熬着,身子也不见好。

虽然府上众人都不说,可心里却都有数。

儿孙,媳妇儿们守在她床前日日尽孝。

便是连穆国公府前几日去庄子上避暑的几位年轻媳妇儿、姑娘们听闻,也纷纷乘车赶了回来。

盈时与萧琼玉,霞月郡主和两位姑娘回了穆国公府,她们要往老夫人处侍候,却没人叫盈时跟过去。

“你这都八个月了,方才马车上颠簸我都害怕你不舒服,如今赶紧回你院子了歇着去吧。”萧琼玉说。

“你去了老夫人瞧见更是着急,放心吧,老夫人那儿有我们看着呢。”霞月道。

盈时如今身子重,等闲也不会到处乱跑,便也不再与几人客气,叫丫鬟们搀扶着回了昼锦园。

她去到时,却见章平立在门前。

盈时一怔,“你主子在呢?”

章平朝着里头点点头。

盈时心说好啊,十来日都没见到他人影,原以为是朝中有什么大事儿呢。

原来是在自己屋子里睡觉啊?好端端的不去老夫人跟前伺候,跑来自己屋子里睡什么睡?

盈时心里有些闷气,她扶着腰就要走进去,章平见她这副模样连忙上来解释:“公爷前些时日忙的紧,折腾的彻夜不休,才睡下……”

盈时迈入的脚尖一顿,“忙的紧,折腾的彻夜不休不该是去睡书房么?”

章平听出来她语气不是很好,跟在她身后小声说:“三少夫人顺着些爷吧,爷这几日旧疾犯了,身子不好,不能受气……”

盈时一听他旧疾犯了身子不好,便也忘了生闷气,很是着急推开门入内,远远便见一个身影在床榻上合衣平躺着。

他的睡姿同他这个人一般,古板,端正。似乎是拿着尺子测量过一般,规规整整平躺在床榻中央。

窗外正是暮色四合,落日熔金之际。

园中浓密枝叶遮掩着碎阳,内室沉香朦胧,门窗静掩。

点点的碎阳透过窗纱,落在他的眉眼上。

长而英挺的眉,鼻高挺唇轻薄。

侧看犹如山峦的鼻峰山根,犹如刀削石凿一般的力挺。

梁昀看起来是真不舒服,睡梦中眉心也是深深蹙着,眼皮紧闭。本来就不够红润的唇,如今更是一片惨白的颜色。

怎么几日不见,憔悴成这样?

他病了怎么不与自己说一声……

盈时缓缓弯腰下去,伸处手,指腹轻轻触摸上他的前额。

梁昀睡眠极轻,几乎是那只温热的手掌触碰上自己时,他倏然间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狭长,冷漠的眼。眼下乌青,眼底充满了猩红的血丝。

也只是在看到盈时后,眼中的冰冷才渐渐散去。

盈时被他忽如其来的苏醒吓了一跳,她看着他很不正常的赤红的眼眸,心里慌慌的:“你要不要紧?”

见她不曾掩饰的紧张神色,梁昀略牵起唇,轻轻嗯了一声:“只是头有些疼,这两天已经好些了,不要紧。”

头疼?好端端的怎么会头疼呢?

对了,章平不是说他犯旧疾了么?

盈时跟他这么久,竟不知他还有什么旧疾。到底是怎么回事?

盈时丝毫没有被他安慰到,她反倒是翁声问:“好端端的为何头疼?我看你脸色很难看,大夫都是怎么说的?”

梁昀依旧是安慰她:“都看过了,说是没事,多休养罢了。”

“那……那你继续睡觉吧,我给你揉揉头好不好,也许揉揉就不疼了。”盈时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梁昀看着她衣裙底下圆鼓鼓的肚子,低声说:“你身子重,不要累着了。”

“没事的。”盈时只是怀孕,又不是残疾了。

再说,这些时日都是他一直照顾着自己,如今他病了,自己总该做些什么。

她执拗的朝着床榻边坐下,俯下身给他轻轻揉起额角,并且叫他闭上眼睛。

且过一会儿就要眼巴巴的问他一句:“现在有没有舒服一些?”

梁昀依着她的话,阖上眼皮:“舒服了,不疼了,那我能睁开眼了么?”

盈时忍不住笑了一声,准许他睁开眼。

而后认真的望着他,眼中狐疑:“他们说你有旧疾,你不止是头疼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昀看她古怪却极为认真的神色,他知晓今日若是不说清楚只怕她要刨根究底,只能抿着唇,捡着能说的解释:“你见过的。我以前的伤伤的严重,便落下了几分隐疾。右手用不了太大的力气,阴雨寒冷天尤甚。不过这些年我也习惯用左手……”

盈时一怔。

是啊,她想起来她见过的那道伤疤了。

那些二人同床共枕的日子里,他极少在她面前赤身裸体,哪怕是后来二人渐渐熟悉了,有了越矩的触碰和动作,可他在对自己赤,裸身体这事上根本放不开。

昏暗的床幔里,她偶尔会瞥见他身上那道狰狞的伤口,那道几乎从他的左肩贯至右臂的伤口。纵使过去很多年,伤口也渐渐愈合,可那道狰狞的刀疤却依旧没有消下去。

她其实是想问他的,每回想要细看他身上的伤疤,想要抚摸上去时,梁昀总会阻止她。

显然他不喜欢朝着旁人提及这些。

盈时便再也没将注意力放在上面过,倒也不是为了别的,谁在行房时还有心情将注意力放到旁的上边?

他虽脾气古怪,本领却是极好,且又擅于学习,听取建议。

每回总能叫浑浑噩噩,很快颠的什么东南西北都忘了。

也只是现在,二人间多了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随着她肚子越来越大,二人都彻底清心寡欲起来。

也是这种时候,他默许了的情况下,她才能认认真真看起他的旧伤。

梁昀任由盈时将他的衣袖卷起来。

那道痕迹极深,狰狞的伤口像是一支蜿蜒盘曲的蜈蚣,梁昀觉得很丑,很恶心。

他看着她难掩惶恐的眸光,按住她的手,“若是害怕就别看了……”

盈时却是摇头。

她抽回自己的手,在他眸光注视下轻轻抚摸上去,抚着手底下那道狰狞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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