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09章(1 / 1)藤鹿山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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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缠身?他竟不知她害怕自己至此。

梁冀欲勾唇苦笑, 却发现面颊僵硬的连笑也挤不出来。

二十二岁的梁冀,遇事只会歇斯底里。

可如今的梁冀性子却是沉稳至极,波澜不惊。

原来, 痛苦与磨砺真能改变一个人。能将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打断一身傲骨, 剥离所有情感, 重新捏成了一个他。

梁冀目光沉下,语调波澜不惊:“大哥不想知晓那我便也不再说。可事关战事, 我却仍要告诉大哥。”

梁昀望着他平淡无波的脸,眉心微微攒起。

“大哥近来对我颇多怀疑,怀疑我为何会在魏博没传出一点消息前就深入振武?我为何能取信为人谨慎的节度使,与他称兄道弟?我又为何会如此轻易潜入节度使府,杀了睡梦中的孙郢?”

梁冀停顿须臾:“这些于寻常人来说任何一条都可谓难于登天,可对我来说, 这一切不过是一段段梦境, 我信了罢了……我起先自然不信, 可后面发生很多事都一模一样。我知晓孙远照本会死在今年的三月里, 我才会提前去救下他叫他对我深信不疑。且我还知振武落到孙郢手里, 孙郢会死心塌地投向魏博,日后会成为魏博分裂河东最厉害的一柄刀。到时候河东四面环敌,若想对抗魏博冲出桎梏,大哥应当知晓河东为此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随着他的话一句句落下,梁昀面色慢慢阴沉。

若是旁人,只会以为眼前是患了失心疯才能说出如此言语。

可——梁昀在振武自有消息网。

他知晓, 梁冀说的字字不差。

自己的探子将书信一封封亲手交到他手里,他素来有阅后即焚的习惯,梁冀是如何知晓?

看着梁昀骤变的脸,梁冀缓缓道:“我不仅知晓这些, 我还知晓些尚未发生之事。不过只可惜……记忆中的我知晓的并不太多。不过便知是一两条若能妥当运用,也够他们吃一壶。”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梁昀转着手中的扳指,目光沉下,显然并未全信他的话。

这番话,在世人看来,不亚于鬼神之谈。

梁冀苦笑,自他拾起记忆那一刻始,他不仅不觉欣喜反倒更添绝望。

他渐渐猜测到这辈子一切转变都是她亲自选择。

她或许与他一样。

他无法再自欺欺人,他甚至不敢以真面目见她。

“我虽年幼,却不敢忘杀父之仇。然凭我一己之力对抗魏博难如登天。大哥,魏博靠着北胡,如今北胡王庭内斗早已无力襄助魏博,我们不能继续拖下去。”

……

这一夜,梁昀如往常一般宵旰忧劳。

与一众部下商议许久,将原先的所有作战计划尽数打散,直到夜深才商谈得当,结束了去。

外头天色昏暗,四处静悄悄的可怕,仿佛深藏着一场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

梁昀穿着一身鸦青常服,眉眼笼罩着昏光里的冷意。

他抬起脚往屋内走近时,瞧见屋内仍燃着一盏微弱的灯。

盈时趴在案上,睡得很香,开门声也未惊醒她。

她沐浴过,屋内潮湿不减,香气难消。空气中隐隐带着她身上惯用的熏香。

丝丝缕缕清甜的气息。

她褪去了外衣,里头仅着单薄的袄裙,将身段衬的更加婀娜纤细,婴儿般莹润剔透的肌肤,珍珠一般暗中生辉。

二人太久未见。

足足三个月又五日。

因时局动乱,她被迫着承担起了许多责任。

家中娇儿尚小,又正是调皮的时候,却只能依赖她一人。

显然,自己既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亦不是一个好父亲。

梁昀就着角落里微弱的烛光,近乎出神一遍遍凝视着她安睡的眉眼。

雾眉蝉鬓,睫毛很卷。

眼睫蝶翼一般往圆圆的眼窝处耷拉着,婴孩般润泽红粉的唇瓣饱满欲滴,脸颊更是睡出两团粉云。

她澡洗的很是匆忙,甚至连耳坠也忘摘下。

收回思绪,梁昀垂首为她摘下耳坠。

取下了耳坠,她粉红的耳垂处充血通红,叫他又忍不住拿指腹揉了又揉。

盈时难受的动了动身子,泛着水意的眸光微微探起来,看见是他,明明困得睁不开眼,还是立刻伸手朝他怀里扑了过来。

梁昀连忙往前走了两步,迎面将还没下榻的她抱在怀里。

“大人,晚膳送过来了。”隔着门扉,恰巧屋外仆妇们低声通禀。

梁昀命她们送进来。

塌上小几上很快摆满了各式小碟,与两海碗的汤面。

平州地处北境,百姓都不惯吃米饭,多是用些面食。

梁昀往日吃食上并不讲究,送来什么便吃什么,秉承着一个不浪费。

熬煮的色泽金黄的鸡汤,鸡肉骨头都炖的散开。面是平州人惯吃的手擀面,面条粗细不一,吸满了鸡汤泛着淡淡的浅黄。

再配上一叠当地独有的红油辣子,瞧着便叫人十分有食欲。

这些时日盈时一路未曾歇息,身子都要被马车颠簸散架了,可她为了不拖慢进程从来不吭一句。

如今的她只恨不能抱着枕头睡上个三天三夜。

甚至她被梁昀抱着时也是困顿的手脚发软,坐不直身子。整个人都瘫在他怀里闭着眼。

可盈时又是一只贪吃的猫儿,梁昀将她抱的离佳肴近了,果真她困顿中还不忘吸吸鼻子,被香味惹馋的舔了舔唇。

许是上辈子身子坏了,什么都吃不得,这辈子没旁的爱好,就是嘴馋的紧。

她人还没彻底醒过来,已经眼巴巴看着那一大碗的面条,咽咽口水,嘴里还问他:“是什么东西?好不好吃?”

梁昀眸底皆是笑意。

往日俊朗又克制的郎君,也只面对她才会如此笑意盈盈。

梁昀给这个姑娘递去筷子。

盈时接过他的筷子,将头凑去海碗面前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她先是浅浅尝了一口汤,似乎又觉得差了一些味道,而后试着将那叠闻起来十分香的红油全倒去面碗里。

很快红油便和鸡汤混融在一起。

盈时夹了一筷子面条,张开嘴吸溜吸溜进嘴里。

染了辣意的面条,更加烫的厉害,她仓促的咽下,连连伸出舌头哈气。

梁昀无奈地说她:“你放的太多。”

“好辣好辣!”盈时果然受不了这种辣,可又被那种格外刺激的感觉吸引,梁昀给她倒茶时她连连摆手,忍不住又吸溜一口,鼻头已经升起了一层薄汗。

盈时被辣的眼冒白花,唇色通红。

她总像是有着两幅皮囊的妖精,有花朵盛开到极致的靡丽。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间又有着总也长不大的娇憨。

梁昀见她这样怕辣,便将另一碗未曾动过的面给她吃,自己转头去吃她那一碗。

谁知这个从没吃过辣的男人,本领还不如盈时。

梁昀且只吃了一口,便立刻深深蹙起眉头。皙白的面颊升起大片殷红,将手边的茶水喝了个干干净净。

盈时瞧着他与以往判若两色的脸皮,明明还是那个人,甚至还是那副稳重端正的模样,可脸上这般红像是被蒸熟了一般!

她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

梁昀淡淡看向她。

盈时立刻求饶,说:“啊不笑了不笑了,都是我的错。我跟你再换过来,我觉得辣的还蛮好吃的……”

梁昀没继续与她争,她也是真能接受新鲜玩意儿,吃完时唇瓣都红肿了一圈,擦着脸上的汗水却偏偏一副意犹未尽。

吃完面,梁昀又给她倒了一杯茶水,他抬起手,将手放在她手背上温柔地摩挲,良久才对她道:“在这里休息两日,我差人送你回河东。”

盈时原本还眉开眼笑乖巧喝着茶水解辣的乖巧模样,听了这话当即忍不住耷拉下眉眼。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察觉到她情绪低落。

他捉住她粉白的手,“这些日子融儿只怕想你的紧,他快要满岁了,我不能回去,你早些回去陪着他好么?”

梁昀定定看着她,笨拙的以为她喜欢融儿,拿着融儿去哄着她。

盈时却始终低垂着眼睫不说话。

梁昀叹息一声,忍不住将她抱于自己膝上。

她不在身边的这些日子里,梁昀日夜脑海中对她都有千言万语。可偏偏见到她只会一句:“我们这样只是暂时的,等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好么?”

他更舍不得她,可他要确保她的绝对安全。

他比盈时高上好些,盈时只有坐在他腿上,才终于可以平视他。

她离他极近,几乎鼻尖与鼻尖搭在一起。

盈时含着鼻音,摇头:“可他不想我了,我却想你。”

短短一句话,却叫梁昀瞳孔一缩。

融儿想我,可我却想你。

我回去叫融儿欢喜,可我却离开了你,便不能继续欢喜。

梁昀的克制冷静因这一句话坍塌的无影无踪。

算来,梁昀长这么大,从未得到过偏爱,甚至是明目张胆的喜爱。

他是长子,注定要严格教养,注定不能溺爱,自小他的行为举止不可出一丝差错。长辈们对他格外严厉,甚至是冷漠。

他年幼时每一个深夜里,时常羡慕起舜功。

他羡慕舜功有母亲做的华丽衣裳,羡慕舜功逃课后所有人也不会对他失望,甚至还会帮他打掩护,羡慕他有长辈明目张胆的偏爱。他甚至羡慕舜功不喜欢的东西敢说出来,喜欢的东西也敢去追求。

自己就不一样了。

他从不能做出一丝一毫的不好,否则……所有人对他的都是失望。

可现在,有这样一位姑娘告诉他,在她心目中,自己甚至比他们的孩子还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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