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14章(1 / 1)藤鹿山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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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邑, 平州两场接踵而来的胜仗,顷刻间如春风般迅速传至各处,举国皆知。

街头巷尾, 便是连那三岁小儿都能说的头头是道, 坊间说书先生说的那叫一个唾沫横飞。

消息传至京城, 少帝更是一改往日和稀泥摆烂的态度,圣主临朝, 竟力排众议亲自颁下圣旨。

一封又封斥责徐氏满门,逆臣贼子的圣旨接踵而至。

少帝年岁渐长,不像少时全然倚靠重臣,太后之手,如今已有了自己的决断义气。

“徐氏本贼匪之流,犯上作乱, 荼毒生灵, 实乃天理难容!其恶行不可不诛。朕严令, 遣中军前往镇压此等逆乱天下之臣!勿使漏网, 以绝后患!”

果不其然, 圣旨颁下,满朝文武皆齐聚朝堂。一众世家大族皆是心中波澜起伏。

各府皆在暗自权衡,更是谨小慎微,步步为营。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门阀世族,此时早是各怀心思。

一个并无实权的天子,一番旨意自然也不见有几分震慑, 可也总是好过于无。

众人心中暗自思忖,看来这天下局势终是要有所变动了。

没瞧见么,连朝廷都坐不住了。否则坐视河东继续下去,得尽人心, 皇宫只怕也能重新改个姓了。

以往诸多豪族门阀是碍于魏博之威名,毕竟谁都知晓连赫赫有名的梁家曾经都在魏博头上吃过好几次亏。

后来连朝廷都管不得,不敢管,甚至还屡屡给了魏博封地,纵容其势力继续增长,他们眼馋魏博权势,更是忌惮其麾下数万牙兵,只想着坐山观虎斗。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不想如今见河东竟如此神勇,两场战役便将魏博打得元气大伤,不复过往威名。

如今眼瞧魏博牙兵一连战败,甚至两场战役死了七万精锐,眼瞧河东白白得了一个平州,都是眼红不已。

若是再不出手,等时局一定,河东振武几个若将魏博瓜分了个干净,属于他们的可就什么都没了。

于是乎,朝堂之上人人表忠心,言语间皆是要将那魏博逆贼早日除之而后快。

时光流转,转瞬便到了年尾。

朝廷一番又一番议论,最终京城传来圣旨,任命梁昀统领大军奔赴河洛,又命中军前往支援抗敌。

河洛,那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中原腹地。

离京畿最近,土地最肥沃的一片国土,如今却被魏博人占去了快十年。

一个王朝,京畿往外竟是贼人之地,如此可笑至极。

昔年河洛之地,也算因他之故,这一次,梁昀无论如何,必须要亲自去。

……

四处冰天霜地,万山载雪。

天气越发寒凉,铁蹄时常脚下打滑。

一片雪雾阴霾之下,梁昀紧紧盯着地图,将赶来的梁冀重新赶回去:“平州宁州鱼目混杂,你务必盯紧了北胡,我怕此次出征,他们会趁机兴兵。”

梁冀注视着眼前这个年岁并不比他大的兄长,他问道:“你是怕我会如上一次那般冒进?大哥,我也是我父亲的儿子,我也要收复河洛!”

梁昀看了他一眼,告诉他道:“梁秉在,你便不行。”

梁冀似乎是笑了笑,“大哥觉得,我就这么不如梁秉?”

梁昀漠了漠,没说话。

梁冀戴上头盔,似乎心中阴郁,转身离开大营。

临走前,梁昀看了一眼梁冀,提醒他道:“雪夜别跑马了,歇息一夜立刻回去。”

梁昀如何也不会想到,这竟成了他与梁冀说的最后一句话。

……

日子一天天过去,河洛箭拔弩张,北地虽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梁冀天还没亮,就如同往日一般,亲自登赴城墙之上巡查。

天寒地冻,天地间仿佛被一层巨大的白色帷幕所笼罩,白茫茫一片。往日里那熟悉的山川、田野,此刻都被这厚厚的积雪掩埋,静谧得有些诡异。

梁冀却隐隐察觉,这日有什么与以往不一样。

仔细感受,隐隐是地下震动。

原先他只以为是幻听,直到梁冀伏身下去,拿着耳朵贴着地面。他神情顷刻间变得冷肃。

举目远眺,隔着重重白雾,只见远方尘烟滚滚。

一群乌泱泱的灰黑之色,如乌云般迅速逼近,那气势,仿佛要将这天地都踏碎。

待烟尘渐渐靠近,梁冀才看清,竟是乌泱泱的一群北胡骑兵。

寒意涌上,迎面的风刮得梁冀手脚冰凉。

他快速越过城楼,朝着守军厉声道:“快!北胡偷袭!赶紧关闭城门!叫所有守将都起来!!”

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格外响亮。

士兵们被他这一吼惊醒,如梦初醒般慌乱行动起来。

众人七手八脚地拉动绳索,巨大的城门缓缓合拢,发出一阵慢悠悠,沉闷的声响。

梁冀看着城门一点点关闭,面色仍旧没好看几分。

他几步冲下城墙,朝着后营奔去,立即写信,朝着麾下道:“速速前往河洛报信!”

如今他还看不出来那就是蠢了!

北胡如此兴师动众,怎只会为区区两座人烟稀少的小城而来?还闹出如此的阵仗?

只怕是徐绪鹰!只怕是徐绪鹰又暗中同北胡勾结,请北胡的兵来支援河洛的!

这些兵,都是冲着河洛去的!

这世间哪有不要钱的东西?

当年徐贼吞下河洛,便暗中许了胡人许多好处,甚至将最北的城池都给了北胡。

那如今这回,如此多兵马支援,徐绪鹰又许了什么好处给北胡?莫不是继续割让土地?

梁冀眸中几欲充血。如此无耻卑贱的老贼!

上辈子发生的那些他压根没记忆,后来他倒是知晓北胡早就四分五裂根本烂泥扶不上墙——可他竟忘了,如今还远远不是上辈子的时间点!

若非他告诉兄长那些,他甚至拍着胸脯承诺北胡如今自顾无暇!

梁冀神色一变,嘴里忍不住骂了一句。

操!

令兵领命,飞身上马,扬尘而去。

梁冀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却也知晓多地联军进军河洛,北地州府各处如今都是兵力空虚,多地告急。

且如此天寒之际,车马行路缓慢。

等回援只怕是来不及……

英雄末路,困兽之斗。

……

越来越大的风雪,天地界限模糊不清。

肆虐的北风,呼啸着卷来一场场前赴后继的暴风雪。

几乎同一刻,河洛战争打响。

宁州,亦然。

残阳如血,朔风凛冽。

远处尘烟滚滚,北胡军队如潮水般涌来。

梁昀麾下有六千将士,加上振武的人马也足足有一万之众。一万人若是以往守一座城池足够了,可今日面对如此大规模来势汹汹地北胡兵马,一切都很是荒谬。

一夜间,城门就被撞破好几道口子。

一轮轮的攻势着实太猛,无数士兵拿着自己的身躯堵上,被撕破的口子愈演愈烈。

有些部将们满身血污的冲了过来,对梁冀劝说道:“将军,太多了,太多人了……我们人手根本不够……我会率领您突破重围!先闯出去!”

梁冀抬头望了望澄碧如洗的碧蓝苍穹,他道:“此话休要再提!与部下同生共死是本将应当做的。”

“护送城中百姓先行离开,我等务必战至最后一刻!”

众将听闻,眼中酸涨,心中感慨。

昔年这位梁家三爷出征未久,却误中敌军奸计,全军覆没。他倒是回来了,当年护送他的亲卫却尸骨无存。那些都是河东的将士,且还多有他们熟识的——是以这些年众人嘴上虽不说,心中没有不抱怨的。

可这一路以来,眼前这位年轻的将军竟是一改先前作风,事必躬亲,行事果决,隐隐有其兄长之风。

如今更是眼神坚定,面对尤如蝗虫过境的北胡,毫无惧色……

梁冀的镇定自若,感染了一众将领,甚至小小一方宁城之中,竟有许多百姓不愿离城,自发加入。

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平州百姓,此处地处大乾最北境,天寒地冻气候恶劣种不出粮食,又因常年动乱,男女老少都有打猎的本事,有些猎户更是自带弓箭支援城中守卫。

一时间,随着胡人喊杀声震天,城内一轮又一轮箭如雨下。

北胡兵马不可置信,区区一座小城怎会有如此精锐的守将,原以为一日间便可轻松攻下。

可谁知,竟是一日又一日。

一轮一轮的战争,足足被消耗了四日。

第四日,摇摇欲坠的城门终于不堪重负,轰隆一声轰然倒塌。

“杀!快杀!一个都别留下!”

无数手持弯刀的北胡兵马争先恐后的挤入。

守将们拿着自己的身躯去抵挡。

前边的倒下,后边的跟上。

白雪皑皑的土地不出片刻,便全都是赤色,粘稠的血。

梁冀身先士卒,手持长枪,站在了最前方。

他的枪法凌厉,每刺出一枪,都有滚滚的热血涌出,有胡人应声倒地。

一个又一个。

重甲也有被刺破的时候,身上越来越沉重,而疲惫。

渐渐地,他的眼前竟走马观花的闪过一切,闪过那张雪白的面孔。

……

曾经的梁冀,恨不能像一个英雄一般死去。

上辈子的每一日,他都想着,为什么要活下来,那场战争自己死了就好了。

上辈子傅繁朝他怨怼咒骂,骂他恩将仇报。

咒骂自己背叛了她,背叛了他们的感情。

可梁冀知晓,从来都没有所谓的感情。

其实上辈子,第五年开始,他就早早有了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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