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昨夜悄悄停歇,林雨生醒来时帐篷里只有他自己。
他吓了一跳,连忙起来查看自己的两个背包,还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拉开帐篷,季迹正捧着个漱口杯刷牙,见林雨生出来,便模糊不清地和他打招呼,“早啊。”
林雨生点点头,他没有洗漱用品,干巴巴站着有些局促。
“喏。”季迹递给他一张棉柔巾,“拿这个打湿水洗洗脸吧。”
林雨生接过棉柔巾,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同时也有几分愧疚。季迹明明是个善良的人,自己刚才有一瞬间居然也怀疑了他。
洗完脸,林雨生发现桥洞底下的流浪汉们少了大半,只剩下几床被子躺在地上。
“出去找吃的去了。”季迹给他解惑,“毕竟我们这行,有上顿没下顿的。”
林雨生更加愧疚,昨晚上他还吃了季迹的一个面包,对于流浪者来说食物本就珍贵,“我……我今天去找工作,找到了的话,我就给你买吃的来。”
季迹笑着把牙刷放好,然后用手掌在地上搓了搓,再把脏手往脸上蹭了蹭,把原本干净的脸弄得黑黢黢的。
“你……”林雨生感到不可思议,“这是干嘛呀?”
“哦,”季迹拍拍手,云淡风轻地说:“一些职业伪装,对了,把你的情况说来我听听,我给你想想你去哪一块找工作容易成功。”
那简直太好不过,林雨生立马巴拉巴拉跟季迹说了一堆,只见季迹的眉头越皱越紧,林雨生的声音也慢慢变小了,带着些沮丧,“我这个情况,在这里不好找工作吧?”
“害,是有点……”季迹沉吟片刻,说:“只能慢慢找,你急用钱的话只能先去找那种临时的活儿,帮人家卸货什么的,工资一天一结,包个午餐。要么你和我干一样的工作,能将就填饱肚子。”
“你做的什么工作呀?”
“捡垃圾。”
……
到不是林雨生看不起捡垃圾的,只是他想找仲阳夏,还是要找到一个相对稳定一些的工作会好一些。
有了季迹的指导,林雨生总算不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他精准地找到了第一份临时工作,帮人卸了一货车的啤酒,得到了两百块。
两张轻飘飘的纸币捏在手里,已经是傍晚时分,林雨生浑身又酸又痛地坐在地上休息,他的背包还在桥洞底下,季迹说在找到住所之前都可以和他挤一挤。
季迹真是大好人。
林雨生吃了桶泡面,又花五十块买了些面包回去给季迹。
*
时间一晃就过去大半个月,找工作的事儿一直没有什么进展,临时工作一天有一天无,连租个房子都成为奢望。林雨生还是跟着季迹挤在桥洞里,两个人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
季迹拿林雨生给的药膏擦脚踝,他简直太爱这个药膏了,自从有了这个药膏,每天抹一点,就再也没有被蚊子咬过。
“你为什么非得留在z市啊?”季迹把盖子拧好,把罐子在手里上下抛了两次,“我觉得这儿也没什么好的。”
林雨生闻言微怔,压在心底很久的惆怅逐渐涌上心头,他叹了口气,慢慢地把自己和仲阳夏的事儿告诉了季迹。
“啧啧,”季迹听完连连摇头,“你喜欢男人啊……但对方明显不喜欢你啊,不然怎么会把你丢在路上。”
“况且按照你们之间发生的这些事儿,我感觉你俩没什么可能,你还不如就此放弃,别再找他了。z市那么大,找人哪有那么容易,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其实这些道理林雨生何尝不懂,但是他还是不死心。
“能遇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太难了,我想竭尽全力,我总觉得我们还是有可能的……如果就这么散了,我不甘心。”林雨生说,“我还是想再见他一面,再努力一下。”
季迹听完沉默许久,深深叹了一口气,“行吧,为爱冲锋的勇士,告诉我你那个男人的名字,我得空也帮你留意留意。”
“仲阳夏,”林雨生报出名字时,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他叫仲阳夏!”
“你说他叫什么?!”季迹一下子蹦起来,神情变得很是严肃,“仲阳夏?”
林雨生茫然地点头,“对呀,怎,怎么了?”
季迹快速地踱步,不小心踩到隔壁躺地上的哥们儿的脚,挨了声骂,又走回了林雨生面前,严肃地说:“别找他了,你们不合适,你喜欢他没有好结果。”
林雨生敏锐地捕捉到季迹话里有话,连忙追问:“你认识他?”
季迹摇头,“不算认识,听说过。”
“你告诉我吧!”林雨生激动地站起来握住季迹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激动,“好季迹,我真的很想他,你告诉我吧。”
季迹为难地沉默了许久许久,才从兜里掏出一支皱皱巴巴的烟咬在嘴里点燃,他望向林雨生,看清林雨生眼底的渴求,面色复杂地摇了摇头。
“仲家,在z市商圈谁不知道。”季迹说:“东升国际集团,曾经z市一众外贸公司里的龙头,那可是风光无限的存在,董事长仲明和夫人张晓婷都是不得了的人物,白手起家,手腕毒辣,家里那是顶顶有钱的。”
林雨生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仲阳夏爸妈居然这么厉害。
“他俩只有一个独子,就是你口中的仲阳夏,那也是个出了名的主儿。”季迹啧了一声,“十几岁起,抽烟喝酒打架,怎么疯怎么来,他爸为了给他摆平这些事儿都不知砸进去多少钱。以前有人专门建了个八卦这些z市大佬家事的微信群,仲阳夏的大名三天两头就在里头出现。”
季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听人说他脾气就像炮仗,动不动就炸,疯起来连他爸都敢动手,反正没什么好名声。他爸估计也是受不了,后来给他打包丢国外读书去了。”
从季迹口中说出来的仲阳夏令林雨生有些陌生,仿佛和荷花塘那个喜欢吃炸荷花笑着骂林雨生傻逼的人根本不是同一个。
仲家的辉煌,是林雨生连想象都难以触及的领域。
“可是就在几个月前,”季迹神秘兮兮地挡着嘴说:“仲家倒台了。”
“什么?”林雨生前倾着脖子,不可置信地问:“怎么会?”
“怎么不会?”季迹坐直了身体,摇头晃脑地掰着手指头数:“集资诈骗、行贿受贿、非法经营……哇我都数不清,反正一切能捞钱的事儿他俩口子都敢干,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干坏事早晚有报应,随着他俩被抓,东升也就完蛋了。”
“那他们……会被判多久啊?”林雨生心头被压上了一块石头,堵得难受,眉眼垮了下来,没想到仲阳夏家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具体细节,但依我看,就算赔光家底,他们也得在牢里度过几十年了。”
季迹看他的样子,叹了口气,“仲阳夏既然没被抓,说明他不知道也没参与他爸妈那些脏事儿,只不过么,从高高在上的富二代,一下变成普通人了。”
“我也不是说他家里倒台了不建议你找他,而是他这个人就跟你不合适,雨生。”季迹难得苦口婆心地劝,“你想,你们俩从小生长的环境,经历,方方面面都完全不同,他那德行也不像什么好人,你对他执着个啥啊?”
“可是,”林雨生皱着眉毛,苦巴巴地,“你这么一说,我更想他了,他现在一定很需要人陪,他什么都没有了呀……”
恋爱脑无可救药。
季迹恨铁不成钢地直拍手掌,“你……哎!”
“对不起,季迹。”林雨生揉搓着自己的衣服下摆,认真地看着季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很感谢你,可是……我阿妈说,爱一个人,就是要不顾一切地拥有他,所以我还是想再拼一拼。”
“你就是头牛。”季迹如此评价,“一头又倔又傻的牛。”
林雨生嘿嘿干笑,把自己包里的最后一个小红罐送给了季迹,“最后一罐了,等我找到稳定的工作,有钱买药材,我还给你做。不要嫌弃我,我在这里只有你一个朋友。”
季迹捏着小药罐,静静地立在原地两秒,随后轻敲了一下林雨生的头,“得了,你认我做大哥,我帮你找男人。”
作者有话说:
小林:我大哥真是好人啊
其他流浪汉:不儿,大家都是流浪汉怎么兄弟你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