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 雨下得大了,原本方霓和陈娅并没?有准备买伞,后?来不得不在路边买了一把伞。
伞面不大, 两个女孩并肩笑?着朝门口走来。
方霓将伞收起,抬手替她掸去肩上的水痕,上了台阶。
“也没?什么好逛的,刚来那?时候新鲜, 逛两天也就没?意思了……”两人?说笑?着上楼。
门推开, 方霓诧异地发现屋子里很安静, 客厅桌面上还?摆着一杯冷却的茶。
“有客人?吗?”她笑?着弯腰脱鞋子。
没?有回音。
程先生?夫妻都很热情,往常都会回应一二的。
方霓觉得奇怪, 猜测他们可能是出去了,刚要起身钥匙从口袋里掉出, “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她伸手去捡, 手还?未触及, 一双锃亮的黑皮鞋已经不紧不慢地将钥匙串踩住。
这是一双成年男人?的脚,西裤质料极好,自然?地微微垂贴着鞋面。
方霓心里陡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绷了老半晌,才抬起头。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预感?,真正直面看到来人?, 她还?是紧张地缩了缩手指, 钥匙也不要了, 呆呆地蹲在那?边。
谈稷站在阴影里, 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
方霓心里的害怕压过苦涩,一颗心已经急聚跳动起来,下意识往后?退去, 不慎跌坐在地上。
谈稷一言不发,弯腰替她拾起钥匙,递过来。
方霓没?有伸手去接,仍愣愣地坐在那?边,眼皮不断在跳。
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但是无?处可逃,僵硬地好似忘记了脖子能转动。
陈娅从后?面进来:“霓霓,你怎么……有客人??”
她也看到了谈稷,还?有谈稷身边的陈泰。
方霓如梦初醒,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她不愿让旁人?看笑?话,扯了丝笑?容,低声道:“没?什么,一个朋友。”
陈娅也意识到气氛不对劲:“那?你们聊,我回房了。”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方霓蠢蠢欲动,目光瞟向身后?还?留有一丝缝隙的房门。
陈泰手臂一伸替她关上了。
轻微的震动声,方霓一颗心又坠落下去,没?了逃跑的余地。
“坐。”谈稷将她的钥匙丢到茶几上,在刚才的位置坐下。
方霓犹豫了会儿才过去,在距离他半米远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茶冷了,陈泰,你去泡两杯。”谈稷吩咐。
知道他是支开自己,陈泰识趣地应一声离开了。
两人?隔着一张茶几坐着,她垂眸不语,两只?手轻轻握成拳头搁在膝盖上,很倔强抵触的模样。
谈稷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倒映着她的模样,就那?样平静地望着她,也不见生?气迹象,更?像是一种审度。
方霓却觉得更?加紧张,拳头松了又攥紧,攥紧了又松开,不断反复,连呼吸都有些滞塞。
她有想过被他发现的情景,以他的关系网络和能力,也许找到她只?是迟早的事,不过那?也是很久以后?了。
到时候,木已成舟,也许他也早就和钟清卓喜结连理,没?那?个闲工夫来跟她计较。
她觉得他不愿放手无?非是执念,时间可以抚平一切。
到时候再见,彼此应该也放下了。
而且,难道他真的不愿意娶钟清卓吗?也许他只?是需要一个台阶。
她的存在才是羁绊,她一旦走了,没?准他就有了恰当的理由顺势而为,这样不伤体面的分开,对大家都好。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方霓深吸一口气,有点无?奈:“你何必呢?”
谈稷此前一直看着她,没?有说一句话,至此才捻一根烟,指腹深深地嵌入烟蒂中。
却没?点。
他不是来问责的,想跟她谈一谈:“为什么要走?”
方霓一开始不愿意聊这个,可在他长久的凝视中终于败下阵来:“不太?合适,我觉得很痛苦。”
谈稷皱眉,深邃的眸子望着她,似乎不能理解:“你觉得跟我在一起痛苦?”
她木然?地点头:“我们差距太?大了,你家里人?也不会接受我的。跟你在一起,就像知道自己得了病的病人?,等着躺下的那?一天,你懂那?种感?觉吗?你明白?那?种没?有希望的感?觉吗?你知道我每次跟你身边人?在一起时的感?觉吗?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很难受。”
谈稷沉默,老半晌才嘶哑地开口:“你应该跟我说的。”
“跟你说又怎么样,你那?么忙,你总不能时时刻刻都照顾着我的想法吧。你有那?么多精力吗?你能保证,你永远都那么有耐心吗?不止你累,我也累。本身就不兼容的两个人?,何必呢?”
没有人能永远迁就另一个人。
性格这种东西,很难改变。
而且她也不想他为了她跟他家里人?闹成那?样,他树敌颇多,那?样那?次是自掘坟墓。
没?有家族托底,他这样的人?其实很容易栽跟头然?后?万劫不复。
他又是那?种性格,到时候谁知道他会不会反过来埋怨自己。
“我已经想清楚了,这次交流半年,这半年里我们不要再见了,彼此都冷静一下。你回去后?想清楚,时间久了就能忘了我了,我也没?那?么好。”
谈稷盯着她看了许久,看得方霓难以维持,终究是别?过了脸。
她心里的小船在波浪中翻涌,好似马上就要倾翻。
她咬住唇,好像在生?着一场大病一样,忽冷忽热,连知觉都有些麻木了,更?不敢抬头去看他。
半晌,谈稷说:“你无?非是因为我家里的缘故,觉得我不足以信任是吗?我可以证明自己……”
“你要证明什么?我真的不想你为了我这样!”
“是不想,还?是没?那?么爱?”谈稷嗤笑?出声,眼底似淬了冰,“这都是你的说辞吧。归根究底,你没?有那?么爱,是我一厢情愿。”
方霓被他逼到悬崖边,不知道要说什么:“如果你这样认为的话,你就这样认为好了。”
“方霓,你再说一遍。”他平静地望着她,眼神紧紧的。
“我要跟你分手。”
“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他仍旧平静,眼神却玄黑无?底,幽沉到好似山雨欲来。
就那?么平静又直直地盯着她。
“我说我没?那?么喜欢你,跟你在一起还?要承受那?么大的压力,所以我想跟你分手,听明白?了吗?!”她也被激起了意气,义愤难平地望着他。
她想起了那?些委屈的过往,无?处诉说的苦闷,以及没?有未来的绝望和压抑。
谈稷比她想象中要平静,点了点头,丢了那?烟走到她面前。
方霓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
他却只?是轻轻地将手搭在她身后?的沙发上,俯下身,略眯着锋锐的眸子盯着她:“方霓,你好得很,我真是重新认识了你。”
空气凝滞到无?法流转,仿佛时间也在这一刻停止了。
方霓沉默地坐在那?边,任由他冷峻的目光在自己面上徘徊。
她一句话都没?辩解,似乎觉得,他误会她也无?所谓,她唯一的诉求就是要分手。
到了如此田地,谈稷觉得自己再死缠烂打实在是没?意思了,他也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以想到要分开,心里就难以割舍。
为什么难以割舍?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认识三?年了,他对她倾注的情感?太?难挽回了。等他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成为他过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无?论好坏,都难以舍弃。
舍弃她是对自己的否定。
他不想让自己后?悔,哪怕是颠覆过去的准则,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他就该坏一点该狠一点,就该霸道一点。
可是她的眼神如此坚定,好像兜头凉水浇下来,让他清醒。
真的没?有意思,没?意思得很。
一段关系沦落到这种田地,已经穷途末路。
回到北京,天气已经进入最?寒冷的时候。
屋子里很空荡,头顶的白?炽灯挥洒下冷漠的光芒,清晰如白?昼,让人?在晦暗的天色下无?所遁形。
方霓蹲在地上整理自己的行李,把一些没?有拿走的东西都细致整理好。
她整理得很慢,跌跌撞撞的,似乎是想要快一点,但手忙脚乱的拿起一些可能就疏漏了一些。
有时候越想快一点就越快不起来。
“不跟我要点儿什么?白?跟我这几年了。”他也没?拦,就这么看着她小小的身子吃力地拖着行李箱,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方霓至此太?抬起头来看着他,目光很平和,那?种深切的痛苦似乎已经随风散去,不愿意再计较了。
此后?一别?两欢,各自安好。
她说:“你保重。”
谈稷紧紧地盯着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擦肩而过时他倏忽握住她的手腕,方霓背着身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她颤抖着抬起手,尔后?坚定地拂开了他。
那?个冬天,她是自己一个人?过的,去看了小姨蔺静秋。
对于她的到来,蔺静秋当然?没?什么好脸色,嘟嘟囔囔着帮她整理东西,嘴里一通数落,不过看得出她很高兴,觉得方霓这个不长脑子的姑娘终于想通了。
“我过两天还?是会搬走,住的地方已经找好了,就在你这儿暂住两天。”方霓不忍打击她,又有些害怕地缩缩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