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林况的声音!
贺群青心头一震!
这一刹那间, 贺群青身上僵硬,拳头冰凉,只因认出林况的同时, 他也意识到,如今的林况,竟然在用这么绝望、濒临崩溃的语气求救!
之前哪怕最难的时候——哪怕林况濒死之际、甚至恐慌症发作时,林况都还能硬着头皮嘴硬下去,如今声音里却隐含极大的恐惧, 好像林况整个人的意志也快要在某种非人的折磨下崩塌了一般。
贺群青本能与蒋提白对视, 发觉后者神色早已不自觉陷入阴沉,恐怕蒋提白现在和自己是同样的想法与感受。
贺群青无法忍耐,快速收回目光,身体前倾, 大步迈出, 短短几秒来到门前, 他慌忙去抓挂在门边的钥匙。
“林况!林况?你怎么样?”贺群青快速将钥匙往锁眼里送。
身后蒋提白倚靠着的沙发重重响了一声,紧跟着脚步声响起来, 很快停在了贺群青身边。
贺群青担忧林况, 面前锁眼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堵住,钥匙只能插.进去一半,拔.出来又簌簌落下褐色的不明陈年污渍。
好在堵塞的渣滓很快被清理干净,钥匙孔顺利插.进钥匙,不然他少不得又要砸一遍门。
而门的另一边,竟然也再度传出了林况的声音——
“贺肖……之前, 之前对不起……”林况的声音极其虚弱,“我听说……你跟着我进来了。”
“……”贺群青手下一顿,听明白了才继续动作, “当时你跑什么?”
门里传来悉索声,仿佛林况在调整姿势,当他再开口时,声音竟变得几分阴郁:“……那个女人……她就该死。我宁可不出去,也不让她出去!”
蒋提白:“哦,原来是这样。”
林况停顿一秒:“……呃,不是……老大,我的意思是她太危险了,不是我,不是我不想出去。老大,我要出去,快救我出去……这次我真的……真的有点害怕,老大救我,我想出去……我……我不想死!”
“死什么,”蒋提白一万分冷静、甚至极为平和地回应:“你要那么容易死,早死了不知道多少遍了,马上给你开。”说完,他一推贺群青,“我来开,你站远点。”
贺群青知道蒋提白听不到哨音,对门里人的身份,多少留有警惕,于是手不松开钥匙,道:“还是你躲远点。”
蒋提白忍不住瞪他,“你什么时候能听我一回?”话音都没落下,蒋提白态度又变了,眉头一舒,对着贺群青露出一个笑容。
贺群青被这一笑放松警惕,还以为蒋提白突然想到什么和林况有关的信息,冷不丁手下一痛,是蒋提白用和笑容截然相反的手劲把他大力赶开了。
蒋提白捏住仍留有贺群青体温的钥匙,手腕一用力,捏着钥匙的手心朝一侧果断地翻转,陈旧锁孔中传出重响,开锁的声音立即清晰地传进门前两人的耳朵里——
咔……
……
……咔哒。
……
吱嘎————
贺群青眉头不由自主皱起来,因为听到那清晰至极、充满了锈迹的开门声,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门终于开了,露出一条缝隙。
贺群青眼里全是那逐渐张开的漆黑门缝。
他看到光照进门里,门缝底下按着一只手——虽然沾满凝固的血迹,但长得十分眼熟,分明就是林况的手——这时,贺群青浑身一松,心里不说高兴是不可能的。
可也正是这放下心的一瞬间,贺群青更加意识到了不对,心中违和感更强了。
等等……
为什么蒋提白不继续开门了?
门缝始终是门缝,丝毫没有扩大——蒋提白的手一直停留在相同的角度,贺群青细看,心中一突,因为蒋提白手腕分明用力到青筋暴起,竟然像是在和门对抗一样。
再抬眼看向门里,贺群青心中刚升起的高兴瞬间被戳破。
门缝里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充满恨意地大睁,犹如被外面光线刺得流泪,那眼底也通红,竟然积起了水渍,同时,一个充满恐惧、又无比愤怒的声音朝他们低吼——
“快跑!”
什么?!
“老大!!贺肖!!”
本来按在门缝下那只血淋淋的手猛然挣出门缝,五指大张,仿佛试图抓住门外的蒋提白。
可门缝实在太窄,那手无论再用力,也只能卡在削瘦的手腕处。
而门外的蒋提白抓着门把,整个人依旧僵立不动。
咣!!
小门震颤,是林况用整个身体撞上门,那门缝却好像固定了宽度一样,无法再打开分毫。
这让贺群青清楚地意识到,林况用恐惧的眼神瞪着的地方,不是门外的他们,而是他们的……身后!
贺群青快速转身,可身后,分明是空无一人!
“贺——肖——”蒋提白咬牙切齿、显得颇为挣扎的声音响了起来。
贺群青头皮发麻,突然发现蒋提白的声音,此时传到他耳中,竟然变得无比缓慢!
自己还是正常的!
贺群青大力抓住蒋提白开门的手臂,可那手就像和门融为一体,无法分离,甚至好像蒋提白本身都在和他对抗,已经打开的门始终纹丝不动!
蒋提白的声音也给了贺群青提醒——是从那钥匙声响起开始,一切声音就已经在放缓。
贺群青本以为事态已经糟糕到了极点,直到下一秒——他耳边一空,所有声音,包括林况撞门的声音,都伴随一阵高频的嗡鸣,直至完全消失了!
他的双耳顷刻间失聪,只能恍惚“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这种感觉实际上似曾相识,在前一天,宣扬组开出高危的彩门时,周围空气也给他了相近的感觉,在这异常的一刻,所有声音都离奇地消失了。
而他也明白蒋提白为什么一动不动了,这一瞬间,贺群青浑身上下,像突然石化一样,连一根指头,也不能弯曲分毫,一只手只能牢牢黏在蒋提白那只开门的手臂上!
身体不由自己,不等贺群青内心升起更多慌张,他被放慢的感受竟然顷刻间又开上快车道——死寂的空气被粗暴地挤压,浑身血液仿佛在一刹那间一齐涌入头部,他呼吸凝滞,两眼发胀,视野逐渐星星点点,陷入黑晕。
贺群青脑袋乱哄哄,那血液嗡嗡冲击耳膜的声响,逐渐连成一片,起初像是几个人在他耳边说话,后来越来越多,竟好像有数不清的人,开始对着他窃窃私语,那些语言有的陌生,有的熟悉,有些字眼瞬间突出重围,杀进他脑海,歇斯底里地叫嚷起来,更多则是含混不清的嘀咕,在他耳边萦绕不休。
这些窃窃私语、这些指责和劝告,都是在说不允许他打开门,不允许他放出门里的活人,更不允许他还活着,唯有一种“允许”,就是允许他留下来——允许他留下来,和它们永远地在一起!
贺群青好像一个逐渐被填满的气球,而外界空空荡荡、充满恶意的房间里,有无数的人,化成一只企图捏爆他的大手,攥着他的身体,试图要压碎他。
别说了……
停下……
那不可能。
住口——
绵密的哨音中,贺群青眼中浮现出血丝,抓着蒋提白的手无形中越来越用力。
蒋提白双耳虽然听不到任何声音,身体也不能动弹,但剧痛传来,他目光降下,落在了自己被贺群青死死抓着的小臂上,下一秒,蒋提白余光感觉到了另一种异样——
是震动。
墙上的门,竟然又诡异地一齐震动起来!
甚至那震动随着被他观察到,也传到了他面前的门上,他攥着门把,小臂被门影响,剧烈地颤动起来……蒋提白缓缓抬起眼珠,视线勉强看向一旁,看向他身边的人!
短短时间内,贺肖发际大汗淋漓,两眼赤红,瞳仁毫无焦距地盯着眼前空气,眉心却狠狠皱在一起。
蒋提白身体紧绷到了极限,尤其是随着贺肖嘴巴一动,蒋提白目光唰地落了过去,就见那涨红得宛如刚吐过血一样的柔软唇瓣,缓缓张开,露出里面紧紧咬住的牙关——
终于,贺肖紧皱的眉心戾气凝聚,那齿关也微微张开,贺肖咬牙说了一句什么。
蒋提白紧紧盯着,读懂了这一句唇语,可贺肖是在说:“都……闭嘴”?
……
……
顽抗下,贺群青耳边陌生“人”的声音逐渐远去,他的听觉一点点地恢复了正常。
甚至,他听到了林况焦急万分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对着他喊:“去战利品室……”
贺肖眼前忽然一黑。
……
……
一阵凉风从脚下吹来,贺群青骤然睁开眼,感觉自己浑身重量,似乎集中在一只脚上。
“贺肖!”
蒋提白的声音毫无征兆在背后响起,而他的语气明显有些不对。
贺群青还没完全清醒,不知道蒋提白声音哪里不对,偏偏这时,他身体已经在向前倾斜,贺群青本能一低头,看到自己的一只脚,踩在黯淡无光的空气里——自己一条腿竟然保持迈出的姿势,眼看踩空,身体将要向不知名的地方坠落!
一只手恶狠狠地抓住了他的后衣领,猛然向后一拽!!
贺群青咳嗽着倒退回来。
堪称狠毒地抓着他衣领的手,也立即松开,换成了抓着他的肩头,将他快速一拨,转过身来面对手的主人。
贺群青这时已经彻底清醒了,看看面前脸色难看至极的蒋提白,再看不远处地面上那个深深的洞——是毫无遮挡、没了电梯的电梯井,心跳这才逐渐加快,后怕疯狂涌上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