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97章 豺狼进村(1 / 1)八条看雪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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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九叶开口要与滕狐同行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一路上会这样安静。

不同于在船坞里的争锋相对,他们自从出发后便几乎没有开口讲过话。不论她在路上如何与旁人交谈,对方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只阴沉着一张脸,像是一尊旁人看不见的瘟神,只恶心她一人。

起先在船上时倒也没什么,她心下揣着村子的事,对方不开口她也懒得搭理,可下船走上小路后,四周瞬间静下来,天气越发闷热,蝉鸣在密林中回响,四周只闻两人赶路时的喘气声,听着让人疲惫而烦躁。

为了尽快回村,她没走桃林那边的老路,而是选了另一条近路。所谓近路就是名副其实的“九叶道”,除她之外几乎无人踏足,草将本就不明显的路迹掩了一半,连绵雨水积在草根处,远远望去仿佛稻田,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蹚过,那滕狐显然没走过这等烂路,起先还能跟着,之后便越落越远。

秦九叶擦擦汗,回头看一眼被落在身后、闷头赶路的人,终于忍不住提醒道。

“裤腿子扎紧些。灌了水进去,走久了山路,脚底板要磨出泡来。”

滕狐脚下不停、压根不想搭理她,没走几步却险些在湿泥地上滑个跟头。

这要是摔断了腿,她不光今晚赶不到村子,只怕还得将这祖宗送回去。

秦九叶想罢,将手里新折的竹杖递了过去。

“竹杖要不要?算你十文钱。”

滕狐视若无物,继续向前走去,一身白晃晃的衣裳后面印着几道泥印子,看起来好不狼狈。

眼见对方落难吃瘪,秦九叶沉郁一路的心情突然便好转起来,冒雨赶路的乌糟情绪都散了一半,当下凑上前、故作惊讶地叹道。

“传闻白鬼伞滕狐不是早已练就百毒不侵之身?你这血里都流着毒,蚊虫不都该绕着你走吗?怎地这脑门上三个大包……”

滕狐终于忍无可忍,站定脚步看向她。

“你若再聒噪,我便只能先将你毒哑了。”

“我也是好心提点你,你还是省下力气用来走路、莫要想着同我斗嘴。”秦九叶收敛了些,想了想还是干脆说道,“我带你同路,就同随身带着驱蚊的毒草没有分别。一般的江湖宵小远远望见了你,自然不敢上前。我可省去许多麻烦,到了地方后你也能得到成色不错的毒引,两全其美的事,你若一定要怄气我也没办法。”

她话音还未落,便听对方一阵冷笑。

“你当我同那段小洲一样蠢?你非要将我带上,是怕若我留在船坞会对那小白脸下手。”

秦九叶彻底收了调笑的神情,盯着对方的眼睛短促道。

“你可以不跟来。”

下一刻,对方已伸手抓住了她的竹杖。

秦九叶不再多说什么,也没松手、就这么拉着竹杖向前走去。

然而她不想说话,对方倒是来了劲,似乎是觉着抓到了她的痛处,声音阴恻恻地在她背后响起。

“你帮他解了晴风散?”

眼前这女子论出身没出身、论辈分没辈分,但从那邱家兄弟和青刀弟子的反应不难看出,他们对她回护得很。

邱家兄弟到底图个什么他想不明白,那青刀弟子出身天下第一庄,为何会这般死心塌地跟着她却不难猜测,加之他也算半个医者,又怎会不知晴风散的细节?

眼见对方不肯罢休,秦九叶明白,对方是在明知故问,就是想看她反应。

若是换做她刚知晓晴风散的时候,她说不定真会惊慌失措,只可惜她已面对过朱覆雪和狄墨那样可怕的敌人,眼前这三白眼狐狸便有些令她提不起精神了,当下便反问道。

“晴风散很了不起吗?你这般在意,莫不是碰过壁、栽过跟头?”

那滕狐闻言果然一顿。

但他绝不能容忍自己在一个村姑面前失了颜面,当下冷哼道。

“区区晴风散之毒,我在三年前便已解了。”

白鬼伞名声在外,又是用毒高手,能解晴风散倒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

但此时的秦九叶偏不想顺了对方的意,听罢当即故作惊讶地问道。

“哦?我怎地不知?滕狐先生为何没有大告天下?莫不是惧怕那天下第一庄的势力?毕竟看你眼下为这秘方追名逐利的样子,可不像是事成之后会深藏功与名之人。”

她毫不掩饰话中讥讽之意,那厢滕狐听后却罕见地沉默片刻,半晌才冷冷说道。

“因为没有意义。人只会对和自己利益相关的事感兴趣、对自身危机的解除感恩戴德。若未身处其中,就算你是这天下的救世主,于他们而言也没什么意义。”

因为先入为主的某种印象,秦九叶显然没有料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答案,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

滕狐的这番言论无疑是偏执的,但奇怪的是,她竟能够理解一二。而这或许是因为她也同为医者的缘故。

这世间染上清风散之人毕竟只是少数,这少数人又只出身天下第一庄。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他们一生也不会知道晴风散的存在,又怎会因有人解了晴风散而心怀感恩呢?一名医者倾尽全部心血、冒着生命风险做出的解药,最后甚至连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都算不上,这便是滕狐口中的“没有意义”。

她沉默不语,对方的声音再次响起。

“晴风散算不得什么千年难遇的奇毒,但能解晴风散,也算有几分本事。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对他那样的人来说,就算解了晴风散也没什么用。”

对方话一出口,秦九叶下意识便觉得对方贼心不死,仍想着试探虚实,当下便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回道。

“你再纠结此事,我便要怀疑你其实是自己中了晴风散又沉溺其中。”

滕狐古怪地笑了两声,开口时声音中夹杂着赶路时的喘气声。

“眼下只你我二人,你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你可知晓,逃出天下第一庄的人没有上百也有数十,而这数十人最终不是被剿杀在外,就是自己滚回了庄子。你可知是为何?”

因为他们终究无法像普通人那样生活。

就算没有晴风散,狄墨也早已将他们的心智牢牢抓在手中。他将他们打造成怪物,而山庄是唯一能够收留他们的地方。

“因为他们无家可归。”秦九叶狠狠拉了一把手中竹杖,装作听不见身后那踉跄的脚步声,用一种淡淡的语气说道,“但无家可归并不是他们的错,设身处地想一想,你也未必能做得比他们更好。”

竹杖上的力度一顿,随即开始同她较起劲来。

“这世上没有如果,我又何须设身处地?白鬼伞滕狐的名声是我一人闯出,除了师父授我一身本领,其他人与我何干?”

相处了这些时日,秦九叶早已不会像最初那样被对方的种种言论震惊,她懒得“对狐弹琴”,擦了擦脸上的汗后突然话音一转。

“你既然这般瞧不上我,又为何答应与我同行?野馥子确实难得,但也不是什么百家必争之物。除非……”她故意停顿片刻,随即若有所思地叹道,“……除非这是你师父先前提起过的东西。现下想想,你这以毒攻毒的思路应当也是他老人家提点过的,我猜得没错吧?”

试探的阵营对换,女子瞬间反守为攻,滕狐喘着粗气沉默片刻后才出声道。

“你不必在我这里探听消息,若非我师父亲口告诉我,要想破解秘方、得到全部真相,必须找到你们几个、得到你们手中信息,我又岂会任由自己在这同你们虚耗时间?”

对方话音落地,秦九叶倒是有几分若有所思。

她不知道左鹚是否当真留下过那样的嘱托,毕竟时隔已久,隔着一代人的信任又能留存多少呢?但站在滕狐的角度来看,那样一个自私自利之人若非师命在身,确实不必同他们搅合在一起。

如此说来,左鹚所言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你可是在怨你师父?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这般对你?”

女子戏谑发问,滕狐当即恶狠狠地回道。

“师父决断自有道理,岂是你能挑拨质疑的?”

秦九叶啧啧嘴,显然已经习惯了对方难听带刺的语气,慢悠悠开口道。

“你不知道为什么,我倒是能猜到一二。你师父让你来找我们,大概是因为他太过了解你,知晓你天资虽高,但格局狭隘、做事太功利,未必有动力肯将这件事进行到底。”

竹杖那头的声音依旧又臭又硬。

“完成师父遗愿,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我是遵师命、立师门,你又是为了什么?不要说你是出于好心,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好心人。”

为什么呢?她当然有自己的私心,只是这私心不能说与眼前人听罢了。

“这是你自己的想法,你师父显然不这么想。他信任他那几位朋友,胜过信任自己的徒弟,所以才让你无论如何也要同黑月后人聚首。”秦九叶说到此处顿了顿,瞥一眼身后那鼻孔朝天的“天之骄子”,“你师父眼神不错,看人看得还是挺准的。”

在泥水中挣扎的“天之骄子”猛挥衣袖,气势仍不减半分。

“破解秘方的人只能是我,而我是师父的徒弟,世人会将他的名字刻上石碑、写进史书,而我也将位列其中。”

这话听着像是疯子才说得出口,眼前的人也确实是个疯子。正常人都不会和一个疯子一般见识,但秦九叶看着对方那不可一世的样子,实在忍不住心里那股子蠢蠢欲动,憋了许久的话当即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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