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20章 秋后算账(1 / 1)八条看雪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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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又到了送药的时辰。

烟气缭绕的药庐中,煎药大娘神秘兮兮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沉默。

“你们说,小卅不会是跑了吧?”

她话一出口,四周瞬间炸了锅。

“早知如此,你便不该告诉他秦姑娘出去的事,还说什么一早就偷偷溜去了渡口,听着像是要不辞而别,小卅听了自然坐不住,这才跑出去了。”

“你怎知道他跑出去同秦姑娘有关?说不准是公子派了新的任务……”

“他已同意为公子试药,公子怎会派他出去?分明就是被那秦姑娘拐跑了。要我说,汤先生就该一早将人看好了,这年轻人大都心性不定,何况这种非常时刻。”

“这怎么能怪汤先生?明明是公子亲自应允的。试药不是什么好差事,搞不好小命都要没了,公子答应他也只是临终关怀罢了。”

“可既然已经试药,结局如何难道不是已经注定了吗?就算真的逃了出去又能如何……”

药釜沸腾不止,众人争论不休,谁也没注意院中多了个人。

“熊婶,我又来麻烦你了。”

女子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沉湎辩论中的众人瞬间像被捏住了嘴巴的鸭子,半晌才转过头来。

“秦姑娘怎么来了?”

秦九叶轻咳两声,面上挂着礼貌的微笑。

“这山中早晚都凉,衣衫没带够,昨夜有些受了风寒,想着能否劳烦熊婶拿两套旧衣裳给我?”

熊婶一愣,下意识搓了搓手。

“好说好说,只是我这身形比姑娘壮实不少,怕是会不合身……”

若是她穿当然不合身,但她来这里借衣裳显然不只是为了自己要穿。

“无妨,我习惯穿得宽松些。”

秦九叶又咳了两声,炉火旁的阿婆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趁着熊婶转身去拿衣裳的工夫、离近了些问道。

“秦姑娘这是……去戏水了?”

女子面色如常,笑着摆了摆手道。

“婆婆说笑了,入秋了水凉得很,何况我还有正事要做的,哪有空玩水呢?”

众人没说话,目光不约而同转向地上那行湿漉漉的脚印,又望向女子还在滴水的发梢。

下一刻,熊婶抱着两套衣衫从帘子后走来,动作有些磨磨蹭蹭,几件衣裳拿得是磕磕绊绊,其余人的目光便趁机在那女子的脸上转来转去,试图看出点什么。

但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衣衫将将递给秦九叶的一刻,熊婶的目光在她脑袋上一晃而过却又停住,半晌才终于伸出一根手指迟疑着开口道。

“秦姑娘头上……好像有根水草。”

秦九叶接过衣衫的手一顿,嘴角的笑似乎有瞬间的凝滞,但她很快便云淡风轻地抬手将头发上的东西摘了下来、在手中团成一团扔到一旁。

“许是捞鱼时沾上的。多谢熊婶,过几日等我离开的时候,自会将衣裳浆洗干净还来药庐。”

东西到手,女子片刻也不停留,当即行礼离去。

药庐所有人的目光就追随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直到有人清了清嗓子道。

“秦姑娘回来了,那小卅应当也回来了。这是好事啊。”

他的声音有些迟疑,显然自己也不能肯定所谓“好事”的定义。

“你怎知晓他们两人是一同回来的?”

有人闻言质疑,当下被顶了回来。

“愚蠢,她方才不是要了两套衣衫吗?”

“你是说他们二人都落水了?这又是为何?总不会是小卅纠缠不休,结果撞上了这秦姑娘同旁人幽会……”

联想到昨夜种种,这猜测似乎有理,众人又是一惊,各自忧思陷入沉默。

不论是那断玉君还是天下第一庄都不是个好惹的主啊,不会一怒之下将那小卅淹死了吧?毕竟那位小哥最是怕水,先前出任务坐船都要离船头船尾远远的。

终于,熊婶的目光落在一旁等着送出的药上,大手一挥、一锤定音道。

“哪个有胆色?待去一探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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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声渐深,偏僻院子里的那棵大树已经开始凋落,厚厚的落叶堆积在院子中,每踩上去一步都吱嘎作响。

女子踏入空荡荡的院中,太阳在她身后,影子在她面前。

除了她自己的影子,还有旁人的影子。

她走几步,后面那影子便跟几步。

又一阵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莫名令人烦躁。

秦九叶猛地停住脚步,就要调转脚步离开的一刻,那影子瞬间从身后贴近了她、抬手拽住了她的衣角。

被风吹得半干的衣衫在他指尖轻颤,他虽已从那条河里走出来,转眼又被焦虑吞没。

“阿姊……还要我吗?”

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会接受他吗?

他不确定这个答案,一时的激情燥热褪去,面容上的伪装落下,他的心又凉了下来,甚至不敢让她看到自己的面容。

但一切都是徒劳的。女子飞快挣开了他的手、转过身来,反手拉住了他躲闪的身形、强迫他抬起头,力度大得有几分惩罚的意味。

“既然怕我不要你,为何还要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因为他以为……他可能永远也见不到她了。既然她看不到,他变成什么样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抿着嘴唇沉默着,似乎已经准备好继续这样抗争下去,对方却松了手。

“你若不想说话,或是后悔与我相认,我便装作不认识你。我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也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江湖中来,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我与那公子琰见过面、聊过后就会离开,到时候你就不必烦恼了……”

“不可以。”他摇摇晃晃往前凑了凑,却仍不敢抬头看她,“不要走好不好?不要再抛下我了……”

“抛下你?”秦九叶气极反笑,嘴唇子都要哆嗦起来,“到底是谁抛下谁?到底是谁一走了之?若非我找上门来,你怕是巴不得见不到我才好……”

她只恨自己嗓门不够大,不能将这些铁一般的事实宣告天下,可下一瞬瞥见对方整个人像是完全失去了颜色,她又觉得自己哪怕再多说半句狠话,他就会当即化作一团灰飘散在空中。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不是怕水吗?为什么要追来?”

“因为……你在前面。”

因为她在前面,所以他才能鼓起勇气、跳入那冰冷湍急的河水中,在无边无际的地狱里努力向前、向前……直到触到她的那一瞬间。

他的声音很低,却似一道飞矢,瞬间射穿了她层层防备、好不容易筑起来的心墙。

这世间怎会有人这般善于蛊惑人心?还是她学艺不精,竟不知江湖奇门之术已精进至此,可以隔空扰人心神?

邱陵说得没错,这小子确实是个祸害。

秦九叶内心一阵交战、还未分出胜负,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少年的身体竟直直倒在了她身上,烫得像是方从灶膛里扒出的灰。

许是因为体内暗疾发作,又许是因为落水后受了这秋日风寒,迟来的高热席卷而来,瞬间将人击垮,秦九叶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当初的洗竹山,累死累活才将人扔在屋内床榻上。

先前在水中实在狼狈,她并没有来得及好好打量对方,眼下得空细瞧,心下不由得一紧。少年唇色似乎更加苍白,眼窝也凹了进去,面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不止如此,眼下那湿透的衣衫下隐约可见透出的血迹,从他左肩氤氲而出,顺着手臂蔓延而下,逐渐染红了半边衣衫。

每次都是如此,在她气到不行的时候,他便做出这样一幅半死不活的可怜样来。

“我看大侠的金刚不坏之身还需锤炼啊。年轻人、勤勉些才好,早日修成神功,哪里还需要我这个郎中啊?!”

她嘴上阴阳怪气地骂着,手上一刻也不敢耽搁,上前便要将对方身上那件湿透的薄衫扒下来,方才碰到一点,少年便似被针扎了般浑身一紧,左手飞快揪住衣襟的布料。

衣襟几乎要被他攥出水来,他轻颤着缩成一团,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像是捕兽笼中受伤的小兽在呜咽。

“不行……不要看……”

不要看?不要看什么?他什么德行她早就看光了好吗?

“好,我不看。乖,先松手。”

她连哄带骗地掰开他的手指,余光瞥见对方那张欲拒还迎、凄凄惨惨的小脸,只觉得自己救死扶伤的光辉形象都变了质,成了耽于男色、强人所难的禽兽。

禽兽就禽兽吧。反正没第三个人看到,应当不会影响到果然居的生意。

秦九叶如是说服自己,三两下便将对方身上的湿衣扒了下来,目光落在那副躯体上的瞬间,原本动作飞快的手顿时停了下来。

她是见过他的身体的,当初离开果然居的时候,他可不是这副模样。

他们相遇的时候,他身上便有许多陈年旧伤,赏剑大会过后又添几处重伤,但因为秘方的缘故愈合得很快,之后在她的精心调理下几乎痊愈。但眼下那些好不容易被她抚平的肌肤又破裂开来,新伤叠了旧伤,青青紫紫的一片,最新一处刀伤离心窍不过寸余,愈合的血肉还没来得及完全闭合,绽开的皮肉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开合着,看得人浑身难受。

风从门窗缝隙中钻进来,带着伤的皮肤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床榻上的人又开始打冷颤了。秦九叶抿唇不语,利落地为那少年换上干燥的衣衫,一手飞快切脉、一手按住对方那具在榻上不安扭动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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