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73章 作大死(1 / 1)闫桔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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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樊阳到交州禹都倒也不远,陈皎由徐昭护送赶往,沿途正是秋收时节。

顺利抵达禹都,沈乾敏前去接迎,同陈皎说起这边的情况。之前他们曾协作过,现在三言两语就能入正题,沟通自如。

沈乾敏道:“这边的田地可比惠州肥沃多了,产的粮也比惠州好。”

陈皎挑眉,贪婪道:“许州才更好呢,二十一个郡,沃野千里,不负粮仓之名。”

沈乾敏:“那倒是,就是蜀道甚难,易守难攻,若不然朝廷早就把它拿下了。”

提及许州,二人无不垂涎。

回到州府后,陈皎在官舍落脚,晚上有宴饮。而这边交州的变故令朝廷愤慨不已,给淮安王扣下造反的帽子,京中送上信函到朱州,商议联合讨伐淮安王一事。

州牧任在康很是不屑,他现年四十多,仪表堂堂,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炯炯有神。

“王太后与景王勾结陷害太子夺位,自身不正,哪来的脸讨伐惠州造反?”

治中从事薛峰应道:“主公所言甚是,那老虔婆毒害先帝公然篡位,当该遭天打雷劈。而今反过来怂恿我朱州,断不可受其掣肘。”

“说起来惠州跟交州也不过是狗咬狗,当年两州联姻,这才过多久就撕破脸。虽说朝廷卑鄙,但惠州这两年确实跑得太快,照这般下去,恐压制不住。”

任在康捋胡子,“陈恩那老乌龟,不过是一介马贩子,原本胆小怕事偏居一隅,如今却生出豹子胆来,把通州和交州夺了去,着实叫人匪夷所思。”

长子任家煜道:“这两年惠州确实进展得迅速,若是以往,郑氏一族都是保守居多,想来州府里有能人推波助澜。”

任在康不屑道:“什么能人,陈九娘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陈恩那老乌龟总不至于听女人的话。”又道,“差人去打听打听,惠州境内如今是何情形。”

薛峰应是。

朱州人才济济,任在康从未把陈恩放在眼里。不过是个马贩子罢了,甭管他怎么给自己贴金,骨子里仍旧是眼皮子浅的贱商。

因为一直以来陈恩都在郑氏一族的影响下保守,宁愿偏居一隅,也不愿出去惹事,害怕翻船。

陈九娘的名声任在康略有耳闻,一介娘们,靠着陈芥菜卤声名鹊起,但总归是不入流的女人,难不成陈恩还能靠女人翻天?

话又说回来,当初陈恩靠妻家扶持占据惠州,如今那陈九娘又能扶持他什么?一个靠女人吃饭的贱商,不足挂齿。

任在康从骨子里鄙视妇人,京中毒杀先帝夺位的王太后便令他不耻,他们任家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大族,瞧不起这等卑劣小人。

朝廷想利用朱州对付淮安王,遗憾的是任氏一族不上道儿。

也是在这时,从京中九死一生逃亡回来的陈贤树负伤而归。

他能活着回来已算命大。

当时天已经黑了,李氏平时歇得早,饮完参汤正要入睡时,忽听家奴匆忙来报,说大郎君回来了。

李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问:“你说什么?”

家奴道:“大郎君回来了,活着回来了!”

李氏顿时心绪翻涌,丫鬟知冬忙扶她起身,主仆往前院去了。

陈贤树一身狼狈,形容憔悴,胡子拉碴,折断了一条胳膊,侥幸捡回一条命来,看到自家亲娘,恍若隔世。

灯笼下的李氏热泪盈眶,喉头发堵唤道:“大郎,可是我的大郎回来了?”

陈贤树不忍她伤心难过,苦涩道:“阿娘,儿回来了,儿活着回来了……”

说罢一瘸一拐上前,李氏再也忍不住心酸落泪,哽咽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她握住陈贤树的手,泪眼婆娑打量,一旁的知冬道:“外头天儿凉,娘子且进屋去说话罢。”

李氏点头,母子二人进入厢房。

陈贤树还未用饭,知冬吩咐小厨房备吃食,又差人走了一趟碧华堂。

没一会儿陈贤盛和陈贤允也过来了,见到自家兄长,二人无不红了眼眶,陈贤允道:“大哥,我还以为你,以为你……”

陈贤树苦笑道:“我命大,逃了回来,只是梁都尉为护我而死,带去的兄弟们一个都没能回来……”

说到这里,他压抑的情绪在见到亲人的那一刻彻底崩溃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像孩子似的抹泪,红着眼眶道:“他们一个都没能活着回来,一个都没回来……”

压抑的呜咽声令李氏心疼不已,轻抚他的背脊道:“大郎莫要伤心,错不在你。”

陈贤树痛苦摇头,“梁都尉临死前求我把他的二郎带回家,可是我不中用,没能保住他的二郎。

“阿娘,他们一个个死在我身后,都叫我快走,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杀,无能为力……”

他自责难过不已,李氏跟着抹泪。

婢女把饭食送来,陈贤树却没甚胃口。这几月的逃难令他备受折磨,整个人清减许多,陈贤盛道:“大哥,你多少用些罢,阿娘已经为你担心了好几月,她身子弱,经不起折腾的。”

陈贤树看向两个兄弟和亲娘,落泪道:“这个家,也只有你们才会把我放到心上。”

李氏黯然。

陈贤树只用了少许就撤下了,庖厨备了热水给他沐浴,他手不方便,是妻子王氏帮的忙。

见到丈夫遍体鳞伤,王氏默默垂泪。

稍后陈恩过来探望,进门就问:“大郎呢?”

几人行礼,李氏道:“大郎实在狼狈,妾让他梳洗去了。”又道,“他的胳膊被折断,恐落下病根,妾已差人去请大夫来看诊。”

陈恩:“能活着回来就好。”

李氏欲言又止。

陈贤盛道:“不瞒爹,大哥心情低落,自责带过去的梁都尉等人为护他而亡,还请爹宽慰着些。”

陈恩皱眉,“一个都没活着回来?”

陈贤盛点头,“幸亏林都尉去得及时,若不然,只怕是没法回来的。”

陈恩心疼道:“此行难为他了。”

室内的人们忽而陷入沉默中,谁也不想说话。

李氏心中到底介怀,陈恩明明知道去奉州意味着什么,还是把老大召回来让他去了。

这是对老三的偏袒。

去也就去了,但接回来却敷衍至极,随便打发几人前去营救。

讽刺的是接陈贤乐却不是这般态度,命徐都尉下军令状,甚至崔珏亲自出马营救。

李氏忽然觉得心灰意冷,她替他生育了三个儿子,从十几岁陪伴他几十年。

然而二房掏心掏肺终究比不上嫡系,甚至连梨香院都不如。他能偏袒三郎他们,甚至赏给九娘食邑,唯独对大郎嘴热心冷。

待陈贤树整理妥当出来,王氏眼泪汪汪,拭泪道:“大郎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妾瞧着心疼。”

陈贤树看到那个男人,再无以往的讨好,沉默寡言地上前行礼,唤道:“爹。”

陈恩关切问:“大郎现在可还疼?”

陈贤树摇头,“不疼。”顿了顿,“儿没用,差点连累林都尉丧命,还请爹责罚。”

陈恩忙道:“你能活着回来就已然不错,日后好生养伤,为父断不可再让你涉险。”

看着他关切的样子,陈贤树的心中不是滋味。曾经他以为这个父亲是偏疼自己的,结果很失望,只是嘴上关心而已。

“是儿没用,让爹在家中为儿操劳,儿心中甚感惭愧。”

陈恩叹了口气,“事出突然,为父确实未顾虑周到,让大郎受这般累。”

陈贤树心中发冷,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跟以往那般温顺懂事。恰恰是他的这份懂事,让陈恩欣慰,他应该能理解自己的难处。

天色已晚,陈贤树实在疲惫,不想再继续跟这位产生嫌隙的父亲说话。

见他精神颓靡,陈恩安慰了几句,明日再叙。

待人们散去后,陈贤树有心里话想跟李氏说,憋屈道:“往日我以为爹是爱重我的,经此一遭后,幡然醒悟,在他心里,我这个长子不过尔尔。”

“大郎……”

“阿娘,你知道我在奉州命悬一线时有多恨吗?我恨他明明知道我会因此丧命,还让我过来。

“他心里头其实比谁都清楚,奉州是什么样的泥潭,可是还是召我回来替他而行,而不是派三郎过去。

“这就是偏袒。在他眼里我打小就听话懂事,处处顺着他的心意。我也确实在努力迎合讨好他,只想博得他的青眼,他也确实经常夸赞我有出息。

“可是夸赞有什么用呢?叫你去死你就不能忤逆,若不然就是不孝。阿娘,这样的父亲叫我心寒。今日见到他,我很想质问他,却不敢,我怕他动怒。”

说这些话时他的眼神是灰暗的,仿佛再也没有光。

曾经他以为那个父亲对他这个长子有几分父子情,至少跟别的弟弟不一样。现在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不论他怎么去努力,永远都无法跟老三比拟。

庶出的终归跟嫡亲无法相提并论,在某一瞬间,陈贤树恨透了这个家。

特别是听到李氏说起陈贤乐的回归,以及陈皎受魏县食邑时,他心中的嫉妒达到了顶点。

他为淮安王九死一生,得来的不过是三言两语的安慰。而陈贤乐和陈皎却备受抬举,那种巨大的心理落差令他满腹埋怨,甚至生出恨意。

他恨一碗水的偏袒,恨当初陈皎的算计,让他清理官绅白跑一趟,她却在闵州挣得功劳。

他更恨大房的算计,明明远在天边,却暗地里使心眼子迫使他替淮安王走奉州,以至于死伤惨重,差点丢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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