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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破阵

大盘山边野,秋雨粘湿,漫浸过低矮的山丘,草色苍黄,天潮地湿,是个霉气熏蒸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里,本该是蜷缩在炕上,听外面雨声敲打,昏昏睡去才是。

张养稼却不得安生,他是大盘山中一普普通通的村夫,正同一众乡亲在雨中忙着打理寺庙的田地,已经从清晨忙至正午。

他生得黑瘦矮小,已有不惑之年,弯下腰梳理田间积水时背痛的利害,但手上动作可不敢停。

将佛爷的地打理好,才能回去看看自家那几亩田产。

田边站着位着黄褐纱衣的年轻僧人,头上的三个戒疤尚新,站在垄上,避开了浑浊的泥水,手执梨木棍,督促着众人。

“动作快些,莫伤了灵谷。”

有几人叫冻得发僵,动作慢了,就被这僧人结结实实朝背心砸上一棍,痛呼倒在泥水中。

“贺收,你咋能这样?都是乡亲,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张养稼上前,扶起几人,声音有些颤抖。

不久前这名僧人还是自己的好侄儿,自从入了寺,性情大变,谁也不认了。

“我现在是普智,尔等莫再纠缠这些俗事,自我皈依佛门,尘缘已断。”

普智看向眼前的村夫,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将手中腕口粗细的木棍伸前,冷冷道:

“张养稼,你再添乱,耽误了正事,伤了灵谷,我定不轻饶。”

下方身形矮小的村夫不敢再说什么,转身继续忙活去了,普智的心中升起一丝得意来。

‘这就是断了尘缘,按照寺中大师所说,我是个有佛性的。’

张养稼看向四周,并无一人来帮着他说上几句话,甚至都念起了佛号,有些嫌弃般的离开他身旁。

‘这是,为啥?’

他不懂这些事情,只觉大家都疯了,先前仙家在时,种的灵谷也只是少部分,不耽搁自家收成,哪里像和尚这般丧心病狂,把人当牛马驱使。

即便这样,附近的村民去寺中听过一次佛法,一个个就心满意足,只盼多积德行善,早日入净土之中,都不想过日子了。

竭财赴僧,破产趋佛,这就是如今的大盘,没有宗亲,没有朝廷,没有仙家,只有寺中的佛爷。

张养稼忽地起身,算算时间,这时候自家田里的庄稼应该都毁了,今年怎么过下去?

他无妻儿,家中仅一老母,前些日子向佛求愿,滴水未沾,粒米未进,活活饿死了自己。

这名黑瘦的村夫忽地起身,紧紧握住手中耙子,他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激的他太阳穴突突跳动。

普智见此人不动,皱眉怒喝道:

“张养稼!”

对方无回应,只是稳稳站着,背对普智,腰杆挺的的笔直。

普智眼中闪过暴戾之色,提棍上前,走入田中,浑黄的泥水漫过他崭新的僧衣,让他心中的怒气越发高涨。

“你”

普智走上前去,话还未说完,张养稼却猛然转身,举耙就砸,这一击用尽了这村夫的全身力气,但却落了空。

这名年轻僧人已经入了法慧之境,五感敏锐,怎会吃亏,瞬间腾挪至一旁,举棍将对方手中那破破烂烂的耙子打飞。

“张养稼,你个不识抬举的。”

普智一棍打在这名村夫的膝上,只听得令人牙酸的粉碎声。

这名黑瘦的村夫立刻倒地,但未吭一声,半张脸浸在泥水中,露出的右眼仍死死瞪着普智。

普智只觉得那目光过于炙热,过于哀痛,让他想起少时去这位表叔家中串门的日子。

那时他不过十岁,还会笑话这位表叔娶不到媳妇,对方便笑骂几句,同他开些玩笑。

周围的村民渐渐看了过来,普智怒斥一声:

“看什么看,都去给我安心干活。”

四周的人忙收回目光,张养稼倒在泥水里,一声不吭,普智掂了掂手中梨木棍。

算了。

他转身欲走,背后却传来一清晰的咳痰之声,他的僧衣上落了什么秽物,正向下滴流。

普智转身,看见张养稼笑了,笑的如同往常一样,似乎开了什么玩笑,这笑容迅速刺痛了他。

这位僧人举起手中梨木棍,稍稍犹疑几分,而后砸了下去,木棍同雨点一道敲在张养稼身上,发出阵阵骨裂声。

普智口中念起佛经,疯魔一般殴打着下方的人,雨水混在他脸上,滴落而下,显得万分狰狞。

‘你自找的,你自找的’

张养稼的气息越来越弱,天上的雨势忽地增大,原本飘忽的雨丝变得磅礴,倾泻而下。

普智再也顾不得脚下之人,向四周怒喝道:

“还不快些,雨又”

他的话语被一阵雷声打断,汹涌的雷光积聚在一朵阴云旁,只占了天边小小一角。

这雷声若鼓点,一重接一重,越来越盛,越来越高,那朵阴云像是要坠落一般,向着这片田野飘来。

普智生出一阵悚然之感,寺中的经文在此刻叫他忘得一干二净,他隐隐约约想起了少时,祖母同他讲的话。

‘做了恶事,小心天打’

未等他多想,那朵阴云飘落而下,一道紫绛的雷光涌出,若蛟龙般在空中腾跃,转瞬之间就落到他面前。这雷光极其收敛,将普智的整个头颅轰成焦炭,就消散不见。

那片阴云散开,露出一悬空宝船,通体为青木,上刻阵纹,散着宝光,船边站着四人。

背剑道人,疤脸汉子,青裙美妇,白衣女子。

道人踏雷而下,着玄黑道袍,上绘火云,背后八方古剑清光流转,赤火奔流。

“拜见仙长。”

不知是谁先开口喊道,这些凡人纷纷磕头行礼,上一刻还在含着佛号,转眼又拜起神仙。

许玄挥手,让众人散去,走向前方倒在地里的汉子。

他取出一枚胎息品阶的疗伤丹药,喂给倒在田间的人。

回春丹】,再普通不过的疗伤丹药,也只对胎息修士有用,但凡人服下,可就是真正的灵丹妙药了。

张养稼的伤势迅速恢复,骨头重新接起,伤口凝合,渐渐回过神来。

“谢过.仙长。”

许玄吩咐周边之人将这汉子扶起,带回养伤。

他返回不系舟上,神色感慨,低低道:

“看来这些凡人的日子也不好过。”

梁雍在一旁浑不在意,只是问道:

“这周边都未见什么僧众警戒,难道都缩到那庙中去了?”

“释修一但接上净土,愿力加持,就十分难缠,莲寺的小莲因净土虽然残破,但依旧有不少神妙。”

许玄低声回道,看向不远处的庙宇,周边未见凡人和僧众,一道金虹贯传漓水,自北而来,同这庙宇相接,周边有五色琉璃明光生发,幢幡飘舞,香云霭霭。

“看来慈海已经调集愿力,引渡过来,加持到这庙上,早有准备了。”

“怕个卵,直接驾着这飞舟,就是对方有那劳什子遗骸又如何,也只有挨打的份,老子就喜欢敲这些和尚的龟壳。”

梁雍嘿笑一声,手托那骨塔,许玄这才得以端详这法器的全貌。

塔为九层,通体莹白,若某种兽骨,上刻龙纹、夜叉,塔尖上蹲伏一白鬃怒狮像,自第九重塔身喷吐黑灰之火,不断爆响。

“他这法器不简单,不像离国的东西。”

天陀低声提醒,许玄了然,如今即将行事,他不欲多生事,便未多言。

几人驾驭着飞舟,向前而去,瞬息之间就来到这间庙宇前。

重重宝光一盛,自庙中走出一名老僧,手执锡杖,衰老的利害,让人疑心他是否下一刻就会咽气。

“诸位施主,这雨太大,我寺暂时闭庙,请回吧。”

这名老僧语气平淡,丝毫不惊,像是在婉拒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自他身后走出六名武僧,都是声闻中期的修为,此刻在金色愿力加持下气势一盛,同这座庙宇呼应,分开结阵,锁定了许玄一行人。

“慈海这老秃驴走了,又遣你这将寿尽的来送死?自己退走,可饶你一命。”

许玄语气冷冷,眼前的老僧修为之盛,恐怕已到了声闻圆满之境,若是还剩下些寿元,必能突破法师。

慈海亲自加持愿力,和调动给别人是完全不同的情况,眼前的僧人气势虽盛,也有愿力加持,但只有慈海当初加持的一半不到,仍可应付。

“老衲慈山,慈海是我师弟,我寺周围遭了妖物,为护凡人,他不得不离开,如今便由老衲来接待各位贵客。”

许玄不言,只以心神传话给身旁三人,低低道:

“先试探几分,动用些法术,若是实在不行,再接近那庙宇。”

几人闻言,纷纷动手。

樊青竹先行动手,手持一玉瓶,上绘青竹山溪,自瓶中传来水流奔行之声,这是件炼气上品的法器。

她微微倾倒,澄白温热的水流涌出,先行开道,化作溪流,涌向寺门,澄白的水体化作纤手,轻抚一旁的武僧。

慈山一声轻喝,举起手中锡杖,华美的宝光落下,将奔涌的化水震散。

梁雍冷哼一声,举起手中骨塔,白鬃狮子怒吼,黑灰之火卷积而下,空气顿时变得燥热,周边雨丝蒸发,化为朦胧的白气。

轰鸣声暴起,响彻山野,动摇了几分这庙宇的宝光,但那金色愿力落下,又稳固了阵型。

另一旁,温思安已经祭剑,动用法术,雷迎喜雨观】,霄雷一道的秘术,拔邪愈气,杀力却不够,她白裙飘扬,掐诀施法,显出一片天青的重云来。

这本就不是为杀敌,而是铺垫,「癸水」、「霄雷」汇聚,恰逢雨日,笼罩这寺庙,为动用「震雷」法术提供了绝佳的场所。

许玄出剑,大震祈雷光】生发,与剑气混一,同时祭出三道,涌入温思安布下的重云,不断积蓄、碰撞、压缩,而后归于一点,自天而降。

雷光汹涌,淹没寺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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