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坠落
剑池中心,灰暗之光流转,天上诸星虚幻,似乎一戳即破。
灰褐道台之上,雷音长鸣,法剑相击,清越悠扬,若古刹的钟声。
原本坑坑洼洼的地面多出许多狰狞的剑痕,青衣飞扬,银白法剑若游龙般穿梭不定。
柳行芳身上多出许多血洞,最要命的一处就贴近在自身气海上一指之地,差点就是性命不保。
对面的池灵也受伤不少,但气势之盛,还是远远超过柳行芳本尊,法剑斩来,不给柳行芳片刻喘息之机。
自刚才便感应不到师父,他自觉剑池之中恐生变故,心中有些不安。
池灵攻势凶猛,就连那道劫元剑落】也能使出,威力、变化都同柳行芳本尊一般。
功法、剑招、法术,对方都和自己如出一辙,状态还更胜一筹,如何能取胜?
‘如今有变,这剑池的传送恐怕也不可用了,说不定,真会陨命。’
修行这些年,今日这池灵是真正将他逼到了生死之间,他的招数对方全都识得,根本无用。
如同跟自己的镜像斗法,这感觉十分难受,他的法力、灵识渐渐枯竭,逐渐落入颓势。
‘这池灵显化后便和我分开,不会再模仿我如今的状态。’
缠斗至今,柳行芳也大致看出这池灵的虚实来。
‘若是想斩他,只有在这短时间内有足够提升,反超过它,才有机会。’
修为、法术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就的,眼下指望,只有手中法剑。
他在剑势一境已经走得极远,这一境界还是归于凡俗,相当于凡人口中剑客之流,只是动用剑招杀敌。
剑元则是剑气之雏形,是剑道境界体现,萦绕于法剑之上,虽不可离体激发,随心而动,但已经属于仙道的境界。
自剑势到剑元,就是由凡至仙,云泥之别。
柳行芳握紧盘魄,长呼一气,咳出口污血,他心若平湖,渐渐忘却眼前事物,眼中只有这柄法剑。
罡音已经叫他收回,他的精气神凝聚一处,盘魄震颤,逐渐隐去上面雷光,露出原本银白的剑身来。
池灵再度杀来,雷音重重,法剑直斩而下,柳行芳挥剑抵挡,未曾使出什么法术,就这般简单地招架开。
当下不敌,柳行芳被雷光击飞,摔在地上,传来清晰的骨裂声,他的脏腑叫断骨刺穿,此刻口中吐血不止。
他却完全未在意伤势,只觉浑身上下冷热交替,一会好似在火炉,一会又在雪天,脊柱大龙发出脆响,浑身法力迅速运转起来。
池灵再度杀来,法术席卷而下,飞剑翻飞夹击,顿时在柳行芳身上又开出不少血洞来。
抵挡不及,那柄飞剑直直削去了他左手三根手指,更显凄惨。
柳行芳的气势已经降至最低,好似风中残烛,剑池却依旧未有传送的迹象,池灵再度杀来,剑上寒芒闪烁,就要彻底了结对方性命。
雷光重重,伏压而下,柳行芳以右手举剑,逆势上挑,依旧未动用法术。
盘魄之上,一点莹白之光生发,形成一道环绕剑身的白芒,吞吐不定。
池灵的雷光叫这莹白剑光一扫而空,这虚幻的人影稍稍一滞,似乎难以理解眼前之事。
柳行芳黑发散乱,满脸血污,唯有那双眼睛此刻明亮无比,看着手中法剑,显出十足的狂热来。
剑元。
他铤而走险,在生死之间,拿性命作赌注,只以法剑对敌,终于悟出。
“该我了。”
柳行芳上前一步,剑上白光莹莹,显出摄人心魄的锋芒来。
一点紫意生发于剑尖,他大笑着上前,使出长气行云】。
顿时剑元涌动,雷音重重,盘魄一往无前,一气运转,那池灵刚想招架,却被剑光弹开,气海被莹白的剑元搅得粉碎。
那池灵就此消散,柳行芳长呼一气,再也站立不稳,倒在道台上,勉强服下几枚丹药,止住伤势。
他摸索着,在道台上寻找自己的断指,可也只寻到两根,敷上药散,勉强接上。
左手的小指已经叫那池灵的法术轰碎,再也拼合不起。
明明境况已经如此凄惨,可他却朗声笑了起来,近乎痴迷地看着盘魄上涌动不断,若白玉般的剑元。
四周一片寂静,所谓的洗练半点踪迹未见,但柳行芳已然满足,他已经求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
韦言立身道台之上,轻抚手中饮血】。
面前是一和他相像的人影,这池灵手执一柄和饮血】相似的法剑,由灰光凝成,有殷赤的剑元在锋刃上流转。
饮血】长鸣,剑身中似乎有数道血光冲入韦言体内,他巍然不动,将法剑收起。
对面的池灵应声而倒,自半身处被齐齐斩开,就此消散。
四周寂静,所谓的洗练一点动静都未有。
韦言浑不在意,心神还沉浸在刚刚的恶战之中,周身幽邃的煞气流转,更有道道血色纹路自他脖颈处蔓延。
他眼神清明,坚定,沉心静气,默默压制住那饮血】带来的异象。来此之前,他就已经修成剑元,对于这所谓的剑池洗练,韦言自然是无多少期待。
就是显化出,韦言也不会动用。
‘门中经过这剑池洗练的,虽然都成了剑元,可却终生不得寸进。’
师父当初就是得了洗练之机,却不动用,最后靠自己修成剑元,再到剑气,韦言自然心神往之。
这道能模仿自身的池灵虽然诡秘,门中未有记载,可韦言还是将其斩于剑下。
‘池灵模仿不了饮血】。’
他稍稍沉思,端详起手中那柄乌黑的法剑,其上有殷红的血色纹路,隐隐能看出描绘的是一片战场景象,剑柄上刻着散发凶戾之意的饮血】二字。
韦言修行的是三品「煞炁」功法《伏形恶身诀,他的法躯本就遭地煞之气浸染,修行起来自然进度极快。
至于剑道,门中的《无空剑诀除了师父,便以他领悟最深,就是几位长老也不如他。
启师兄虽然修行的是门中真传四品功法《乘槎渡宿经,四品「宙辰」一道,可论起对《无空剑诀感悟,还是他胜出几分。
四周寂静,他身上令牌已经失去对外面的感应,让他稍稍心忧。
上方的星域忽然破碎,显化出一片无边无际的虚空来,周围变得明亮,某种无形的隔阂消散。
诸多道台显化,入内的众人此刻才终于互相得见。
韦言环视一周,见到大赤观来的两人都虽有伤势,但状态尚可,良鸢鸣更是气息平稳,只是神色有些凄惶。
至于元鹿,此人已经昏死在道台之上,七窍流血,地上还有一摊铁水,不知遭了什么变故。
“师兄!”
看见启师兄,韦言不禁惊呼出声,启温此刻满身皆是剑伤,气海被搅得粉碎,气息垂危。
韦言想要立刻御风过去,可一股重压传来,让他无法御风而起。
一旁的刘霄闻见柳行芳无事,稍稍放心,两人刚说上几句,不想又有异变生出。
启温、刘霄闻二人所处的道台渐渐浮起,向着上方那处蒙蒙的太虚之中飞去,速度缓慢,但却不可动摇。
“师兄!”
柳行芳和韦言都惊呼出声,恨不得立刻去御风救人,但无论如何也离不开这道台。
刘霄闻看向前方如同破镜一般的太虚,心中不免生出寒意,死亡就在眼前,只要落入其中,必然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一时场上气氛有些绝望,这时一座道台上忽地显化出一群人的身形来,正是左河默一众。
炼气九重在此,勉强可以顶着重压飞起,良希兰和元芝都径直飞向自家后辈方向。
左河默同许玄见了眼前变故,皆是神色一变,此刻情况紧急,若是再迟上一步,自家弟子可就要彻底殒命。
两人当即全力御风飞起,冲向载着启温和刘霄闻的两座道台。
下方的元芝看着御风而上的两人,眼中精光闪过,假意看顾自家孙儿,实则留意着许玄和左河默的动向。
‘再近些,再近些就好。’
元鹿此刻昏迷不醒,他的大父,这位元芝长老却浑不在意,只将心神都放在御风而起的两人之上。
终于,许玄和左河默堪堪飞至道台旁,就要将自家弟子救回。
此地已经离那蒙蒙的太虚极为接近,稍有不慎,就是坠入其中,就此陨落的下场。
元芝此刻终于有动作,极为隐秘地催动起怀中的骨符,那处太虚顿时震荡变化,显出无数虚幻景象。
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传来,将许玄和左河默二人裹挟住,直直向那太虚中坠落。
“师父!”
刘霄闻和启温身下道台此刻停止移动,缓缓飞回,在场的几人都面有惊色,想不到生出这等变故来。
‘成了,成了!’
元芝的心中激动万分,就在今日,他顺利将大人的吩咐完成,之后筑基,乃至紫府
他正畅想着之后会得来什么赏赐,一股不适感忽地升起,心中只觉悚然,好似站在一座危楼之下,眼看着这楼要坍塌,将自己砸个稀烂。
“我”
他正想说话,可舌条一滑,就这般卡在了喉咙之中,让他一气不顺。
一口浊气冲撞到气海,往日修行的一点小缺漏此刻正好被触及,顿时整个气海暴动,他的法躯就好似遇水的泥塑,开始迅速崩解。
红的、黄的、白的,这些烂肉血污就这般浇在下方昏迷的元鹿脸上。
一时死寂,周边再无一点声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