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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仪婉

松柏静立,清风徐徐,云端上缕缕烟沙卷起,不知自何处而来。

小院清净,无什么多余景观,只几株翠竹,枣红的八棱小亭下,争执声渐渐升高,自亭中传出,撞上灰白的院墙,震得攀附在上面的藤叶唰唰作响。

张高峡着一身淡青罗裙,那张平日里可亲的脸上隐有些怒色,但转而变成深切的忧虑,凝眸看向前方,只道:“你年纪尚小,这事情可是关系到日后道途的大事,怎能轻易就下了决定?”

她眉头轻蹙,看向眼前女子,语气带着些劝解之意。

张仪婉生得肌肤雪白,发如墨染,身形纤瘦,风吹而过,吹动她的深紫衣裙。

这女子轻抚眼前的青石桌面,看向来劝说自己的人,坦然道:“姑姑,我意已决,家中祖母年岁已高,正需我陪伴。”

“可遣人去照看,实在不行,将她接来你这处休养,也无不可。”

张高峡神色动容几分,她和张仪婉并未有多深的亲缘,只是她知晓有这么个人,父母双亡,性子孤僻,还是同姓,心中难免有几分恻隐之情。

她家当初自大盘分出,过程不甚愉快,涉及些田产之争,这一支张姓便迁至长明附近,当初大盘陷落,宗亲中不乏有些幸灾乐祸的。

张高峡却不在意这些祖辈之间的嫌隙,只秉着长辈的责任,主动照顾几分张仪婉,听闻她要离去,便不由得前来劝说。

“谢过姑姑好意,仪婉已经想好,不求炼气,舍弃修为后就离去,我剩下的道功除去退门扣除的,都欲换为延寿的丹药。”

张仪婉声音低低,却极为坚定。

“人各有志,我修行本就是为家人,不可本末倒置,剩下的日子能陪陪祖母,安于田间,已是我愿。”

“至于让别人去照看,或是将她老人家接来,都不合适。”

亭下,一时寂静,张高峡轻叹一气,只低低道:

“亲缘固然重要,但道途就可舍弃了?炼气和胎息差别极大,你难道不想试试上天御风的感觉?”

“仪婉不愿,我无什么向道之心,只看到前路水火汹涌,刀兵加身,越往前走,就越不敢回头。”张仪婉眼神明亮不少,声音好似秋霜一般,沁满寒意。

“日日修道,我已厌倦,争权夺利,杀人夺宝,这些事情我见得多了,就是成了炼气又如何,我也无什么筑基的希望。”

张高峡明白对方意思,仅凭她们这等资质,想要筑基,难如登天,但还是劝道:

“至少试一试,成了炼气,能走的路便多了。”

张仪婉轻轻摇头,只道:

“成了炼气,想要脱离就没这么简单,胎息境界的弟子多有因事离门的,舍了修为即可,炼气却不行,用了门中的气,得了功法,却不是能轻易脱身的。”

“我当初被门中看中,愿意来此修行,也只是想着为祖母求几颗延寿的丹药,如今目标已达,不可贪心。”

这话却有些触动张高峡,让她不知再说些什么,便道:

“你既有心,我便不多劝了,回乡后若是遇上什么事,可书信一封来我峰中。”

言毕,她驾着白雾离去,不再多言。

“谢过姑姑。”

张仪婉起身送别,走出亭外,她只觉心颤的厉害,看向高天,日光正好,清风徐徐。

她拿起一赤玉雕就得令牌,握紧几分,其中正是她这些年攒下的道功,细细算来,足以换上枚炼气级别的延寿丹药。

如今她身无外物,灵物、法器都交易为道功,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小院,为墙边的几株翠竹浇些水,她便缓步向着洛青走去,换完丹药,再舍弃修为,就可归家。

以她胎息后期的脚力,不过少时便行至洛青,来丹房的位置,正在荡霞峰和彩云峰之间,是座朱红宝殿,飞檐翘角,金匾森森,上面几个大字,丹心殿】。

门中这些年缴获、交易来的丹药都存在此地,因为贵重,属于长老直管,任命亲信来此值守。

拾级而上,踏着白玉道阶,她心一点点沉下,宽阔的殿门开启,幽深至极,站在台前,犹豫少时,还是进入。

殿中立着十二根檀木梁柱,上雕仙葩瑞草,白鹿青鸟,天顶白气朦胧,阵纹闪烁,若天星一般,丹香飘逸,让她想起少时,祖母带他去药店抓药时,闻到的那股清苦药气。

不少内门弟子在此往来,张仪婉并未有什么熟识的人,更无意去钻营这些关系,像是内门弟子中的异类,甚至有些人都未曾见过她一面。

“可有延寿的丹药?要药性温和些的,炼气级别最好。”

她声音低低,走至前台,先行问道。

紫檀木台后便是库房,内里丹药不算多,门中并无丹师,仅是靠买卖和缴获来的丹药,故而价格颇高,数量稀少,但延寿的丹药一般还是有些的,毕竟大多数弟子都还在壮年,无需此物,修为提升上去,寿数自然增加。

“有的,只是你年纪正轻,修为已是胎息后期,去换取炼气功法和灵气才对,这延寿的灵丹对你可无什么用。”

坐在木台旁的是一老翁,年岁颇大,白发苍苍,胎息后期修为,笑容和蔼,佝偻着背。

“我这一把年纪了,都没琢磨续寿的事,年轻人正要争一争才是。”

“若是为亲人求取,等你炼气之后,积攒道功也容易,照样能换来丹药。”

张仪婉不知如何回应,只道:

“我只求丹药,还望前辈换取给我,别的事情便不劳操心。”

能在此地值守,身份定然不俗,张仪婉不敢贸然称呼,只道前辈。

“你若是道功有缺,一定要此时来换,也可问同门暂借些,不耽搁炼气的事情就是。”

“越早炼气,修行起来越顺遂,按你的年纪,早些年都可拜入一峰,如今也不迟,炼气之后,有的是机会。”

这老翁苦心劝解,张仪婉却是去意已决,早有离去之意,可她并不欲将自己的事情告诉外人,眉眼低垂,沉声道:

“谢过前辈,我无什么相识的门人,就不必了。”

这老翁却是一笑,向着后面的库房喊了一声,只道:

“舟渡,快些出来,这里有位同门,有些难处。”

自库房之中缓步走出一女子,着一身鹅黄袍子,已是炼气一重修为,看了过来,低低道:

“大父,有何事?”

正是江舟渡,而台旁的老翁便是江池鱼,这些年他从白石退下,便来到洛青主持丹房一事,买卖交易,都经过他手,江舟渡得闲便来此帮忙。

“这位同门有些难处,正值炼气的时候,又要换取丹药给亲人,你看看门中能否宽裕几分,暂时记着。”

江池鱼自己不能炼气,这是他的痛处,故而见到这些资质好的弟子,难免在意些,这几年下来,他帮过不少人,若是有亏损,都是自己补上,在门人中名声极好。

“这位师妹,你若是有难处,门中规矩也不是死的,暂时记着就是,待到你炼气再补上道功。”

江舟渡如今突破炼气,修行的是《商羊闻雨法,原本不甚出彩的样貌有些变化,显得颇具灵气,甚至怯弱怕生的性子也有改变,炼气修为让她有了底气,能坦然面对同门、亲族,乃至父母。她此时语气关切,正如高峡师姐一般,神色亲善。

张仪婉稍稍摇头,只道:

“谢过师姐,我欲离去,将修为还于门中,不想再欠什么。”

“这”

江舟渡一时语塞,她本就不善这些话,此时只得想想高峡师姐会如何说,思索一番,正要劝解,却闻殿中声音一滞,来往的门人皆都停下动作,看向殿门外。

“法言师兄。”

“见过真传。”

声音接连响起,门外缓步走进一黄眸男子,气质阴鹜,扫视过来,让人不免生惧。

许法言轻轻点头应了,让众人散去,缓步向着那紫檀木台走来,江舟渡只觉身子发僵,早知道这位师兄今天要来,她绝不出库房。

江舟渡和这位掌门亲传并无什么嫌隙,但对方手段之狠,脾性之怪,她在彩云峰上也听闻过,对方在东密主事多年,杀蛮无数,威名远扬,修为更是高深。

‘别看我,别看我。’

江舟渡此时身形半躲在大父后方,看着这位师兄走来,不敢搭话。

‘还是行芳师兄人好,生得俊俏,还愿意同我说话。’

只一瞬间她脑海中就闪过无数画面,她虽然怯生,但心思可活泛着,常常胡思乱想,此时神色如常,念头却已经百转。

一旁的张仪婉见着此情,看见那对黄眸,心思一转,大致也明白来人是谁。

掌门三位弟子,霄闻真传离山游历,新入门的弟子见得少,只是听说是个中正的性子,处事周到,修的是门中正统丙火。

行芳真传如今在门中名望极高,毕竟直承掌门的剑术,门中数场战事,这位师兄杀敌无数,每次都是在第一线,颇得门人敬重,更何况还是位世家子,却无什么架子,待人极好。

最重要的是生的俊俏,听闻门中不少女子偷偷描摹他的画像,就挂在室内,日夜看着,张仪婉对此无感,只觉这行径有些可笑。

至于这位法言真传,她了解不多,只知道此人修为极高,天赋不凡,常年在东密,性情有些古怪。

眼见对方来此,她行礼问好,然后很是识趣地退至一边,那人冲她点头示意,便直接走至木台前,沉声道:

“池鱼师兄,库房中还有多少续寿的炼气灵丹?重华那边有家宗门要收,价给的很高,如今正好出手。”

江池鱼闻言有些疑惑,只道:

“还余十二枚,哪一家有人寿尽,怎么突然要这丹药了?”

“紫金观,好像是这家的几位长老要寿尽,急求炼气级别的续寿丹药,要的量极多,十二枚恐还不够,还要从原上继续收些。”

许法言说着,不动声色地显露出腰间的掌门信物,江池鱼会意,知晓这事情未有这么简单,便道:

“既然如此,那便先看看,谈谈价钱再说。”

一旁的江舟渡却是看向张仪婉,见对方神色有些局促,只道:

“师妹,炼气级别的续寿丹药暂时有用,胎息的你可看得上?”

“这胎息级别的恐怕.”

言毕,张仪婉转身欲离去,却见一旁的法言却忽地看来,那对黄眸明亮些,只道:

“你要求续寿的灵丹?是给修士还是凡人服用?”

“是凡人。”

她声音低低,有些不解,对方为何突然关切起这事来。

“门中库存的续寿灵丹基本都是为修士准备的,药性猛烈,不适宜凡人服用,还好你未取走,不然恐怕适得其反。”

许法言看了过来,此时轻笑一声,黄眸明亮,摄人心魄。

张仪婉不知为何,对眼前之人似乎生出些信任来,便低低说道:

“谢过法言师兄提醒,只是为凡人准备的续寿宝丹难寻,我去青璃坊看过,并无出售的,听闻门中库存有,故而才来.”

“那几枚早已用尽,你却是问错地方。”

张仪婉闻言,只觉心沉至谷底,想起大盘村落中的祖母,不免忧虑,秀眉不展。

“你若是急求,可去藏经阁看看,有几卷胎息级别的丹书,虽然粗浅,也记载着几个为凡人续寿的丹方,你可自行炼制。”

面前的人语气关切,正说在张仪婉的心事上,黄眸看来,让这女子有些触动。

“这丹炉,道火,这些可不是我能负担起的。”

“无妨,门中数月后将有比试,正鼓励门人修行丹器符阵,你若是参与,自可借用宗门之物。”

许法言声音低低,却让张仪婉不由自主信服,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看向那对黄眸,反倒有几分亲切之感。

一旁的江舟渡对这位法言师兄有些改观,想不到对方还这么关心门人,倒是和印象中的不一样。

殿外忽地又有人来,一着淡青罗裙的女子径直入内,眉有愁色,见着张仪婉,正要走来,只是看到一旁的黄眸男子,神色一滞,停了脚步,只道:

“你在此作甚?怎同仪婉在一处?”

张高峡放心不下,想着再来看看自己这位亲人,但对方此时却和许法言谈的正欢,全无见她时那隐隐的抗拒,让她心中不免升起些疑惑。

“高峡师姐,无事的,法言师兄在帮我处理丹药之事。”

张仪婉声音低低,外人面前,他仍以师姐称呼对方。

张高峡看了过去,见着那浑黄的眸子,想起昔日对方的言语,又看了眼张仪婉,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上前几步,看向许法言,沉声道:

“你出来,我有事同你说。”

言毕,她便径直拉着对方,走出大殿,御风直上,两人身影就此消失不见。

张仪婉不明所以,后方的江池鱼和舟渡也是茫然,不解这两位有何事。

江舟渡想起刚才之事,看向张仪婉,低低劝道:

“这位师妹,门中数月后确实是有大比,除了斗法,还有丹器符阵各道,藏经阁和丹炉如今都开放,只要参与,便能动用。”

“你天赋不错,就这么放弃炼气岂不可惜,若是有幸成为丹师,自行炼药更是方便。”

“按你的意思,你先前是想直接离了门派,就换些丹药?你可想过,若是日后亲人又生病患,你无了修为和门派,如何去求取丹药?”

张仪婉轻轻臻首,她想及这事,觉得是有些草率,但此时她的心中却一点一点被先前那浑黄的眸子占据,神色恍惚,低声应了,便离了丹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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