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成全(四十八)(1 / 1)汤娘子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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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蹲在床边儿,没有慌乱也没有难过,就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陶阳。

已经好一会儿了。

陶阳看着剪窗外的橘黄的光影,都近黄昏了都,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啊。低下头来看着少爷,眼圈里红红的,满是血丝,也不说话就看着他。

陶阳笑了笑,抬手揪揪他耳垂,道“又要哭鼻子了。”

少爷把他的手拉下来,握在手心里,觉着指尖儿凉凉的。

陶阳拉了拉他的手,没有半点要和他生气的样子,道“地上凉。”

少爷闭了闭眼,把情绪压下去,然后起身坐在床榻边儿,扶起陶阳的肩儿靠在自个儿胸口上,把被褥给他裹紧了。

“阿陶。”他喊了一声,嗓子有些颤,但后边儿又说不出话来。

陶阳挪了挪身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语气平和没有情绪“你有你的路,你的责任,你该做的事儿”

说着说着,自个儿的眼圈儿就红了,说出来的话都颤着音少爷在背后,看不见神色,只是加重了手臂的力。

“你是我的命。”听不进陶阳说的话,那些个儿道理他都明白,但是明白和做不做得到是两码子事儿。

人活于世,责任担当很重要但比起你来,连活着都不重要。

陶阳一笑,有些苦涩但又满是欣慰。坐直了身体,转过身来看着少爷,看他泪珠子不知何时一串串地滑进了衣领子。

陶阳攥着袖口给他擦了擦,少爷仍旧把他的手拉下来握在掌心里,一声一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当时在嘉陵关,如果明白你的苦心,如果知道你的无奈,如果懂得你的心思,又怎么会心灰意冷地回盛京听母命娶亲。

他是在怪自己。

如果没有这一切,他还有机会,还有勇气,还可以不顾一切。

“那以后也要像现在这样儿念着我。”陶阳把他的脸捧起来,两人对视,一个满是苦涩一个温和从容,道“你有良人相伴,会儿女双全、子孙满堂,这可都是我成全的。”

原本想要冷静些,稳住情绪给他一个笑容,起码不看着沉默着直掉眼泪可说到了最后一句,陶阳自个儿也生出了哭腔来真是没出息啊,说好的竹马少年呢。

“不要”陶阳的话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草,击溃了少爷仅存的那点儿理智和抑制不住的哭腔。

少爷倾下身把脸埋进陶阳的颈窝里,拥抱的力气像是要把他揉进身体里,一遍遍喊着“阿陶”

这个名字,是他前二十年生命的主心,又成了他余生最大的遗憾。仅仅两个字,就能让他泣不成声。

陶阳拍了拍他的背,哄着他又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其实不用怪自个儿,不管有没有嘉陵关那一遭儿,结果也是一样的。

“我这不是在吗,不哭了。”陶阳推了推他,玩笑道“栗子酥还没吃到呢。”

外头已经天黑了,俩人的影子印在屏风上,温暖又苦涩。

少爷抵着陶阳的额头,俩人的眼睫又交错到了一块,鼻息打在脸上有些毛绒绒的暖意,浓声着“以后天天给你买。”

陶阳微不起眼地皱了下眉,有些神色恍惚,道“我也想天天吃啊”

日落得那样儿快,一下就黑了天被褥子还没有赖暖,这就又日出了。一顿饭一下就吃好了,一碗汤一会儿就煮熟了,病一点一点儿的好起来了,所有的借口都找不到了,就像天黑了,只能点起烛火假装阳光。

三天就像三个时辰那样快,感觉眼睛一闭,就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陶阳不敢去想,不敢去难过,抓着最后的那点儿时间看着这傻少爷。和他睡在一张榻上,听他说话陪他早起,一块儿吃饭咳嗽一声,看他着急嘟囔一句想吃东西,看他忙活。

这最后的半天慢慢儿地在流逝,天一亮他就该出城了,府外侧门的马车三更就备着了,城外的十里亭有二爷留下帮他的一小队人马,都和从前一样,他又该走了,悄悄的走。

从前怕这傻少爷闹腾,怕他难过,怕自个儿狠不下心走如今要是不走,才真是毁了他一辈子,悄悄儿的,不知道,不道别,就可以假装不难过。

少爷睡得沉沉,床榻边儿点了安神香,但陶阳不知道为什么连安神香都没办法让他把眉头舒展开来。

“少爷。”陶阳的指尖儿滑过少爷的眉心、眼睫、鼻翼,怎么都看不够似得“以后别老是哭鼻子,都是大人了。”

鼻子一酸,陶阳一低头这眼泪就打在了少爷唇角,心口疼得麻了就不会觉得很疼了陶阳在他唇边蹭了蹭,把那点儿泪珠子的酸涩和湿润都留给了自个儿。

天儿蒙亮的时候,安神香也快烧完了,剪窗也透进了些稀稀疏疏的晨光,打在屏风上落下了些印子。

陶阳起身更衣,收拾妥当后站在屋里,看了又看就是迈不出腿去明明也没带着行囊过来,可他连这院儿的一片落叶都想带走。

裹着披风仍有些凉意。

陶阳走到床榻边,看着眼前这人仍弓着身子,双手怀绕着被褥,还和睡下时一样保持着拥抱的姿势。

陶阳深深呼了一口气,脸上苍白得没有半点儿血色,最后他只拿走了少爷每天让人备下的栗子酥,转身走出了院子不敢再回头,一步一霜寒。

“往后你的每天,都没有我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子,连道别都没有说,就见了最后一面儿。

其实想想也是因为害怕吧,道别了,就舍不得走了。

少爷在睡梦中也紧蹙着眉头,像是做了什么噩梦,挣扎着最后无奈妥协。

他睁开眼时,天儿已经大亮剪窗投进来的暖阳把整个屋子都照出了一层毛绒绒的光影,外头的雪也融了,今儿一定是个好天吧。

少爷没有马上起身,怔怔地看着身侧空荡荡的床榻,上头连余温都没有了,只有他自个儿。

心底有些慌,但仍抑制呼吸不乱。

少爷坐起身,环顾四周,一切都没变,但又像一切都变了。下了床连鞋袜也不穿,走在冰凉的青石面儿上,感觉自个儿的呼吸一点点沉重起来,绕过屏风,堂间儿圆木桌上,一张信纸孤独透寒

他的手开始颤抖起来,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儿来,像是疼得喘不过气儿,只能努力呼吸安抚着伤口,可手在桌边儿顿住,他终是没勇气去看

转身推开房门便跑了出去

院儿里早早侯着十数名小厮,把院门堵得密不透风。

他没有半点儿犹豫,也不在意伤痛,只顾向外冲去,从开始的阻拦到后边的阻拦不住只好动手制压他像着了疯魔,一个劲往外冲,没有丝毫平日里温润文弱的模样,红着眼像恼怒的狼又像将死的鱼。

要快,外边儿好似有车马声

要快,今儿的栗子酥还没拿给他

要快,阿陶在等他

白寝衣上沾了灰,嘴角溢了血,被几个小厮奋力压在了院门上,他还没有放弃反抗,奋力挣扎着直到小珍急急赶来,站在他面前儿,抬手给他擦了擦嘴角的血,道“他走了。”

原以为他会反抗的更激动,小厮们死死锁着他的臂膀,不留半点反抗余地他无力地跪了下去,滑落在地,眼泪夺眶而出,哭得像个孩子般无助又心痛。

“啊”

我可以为你反抗全世界,你怎么还舍得离开我。

墙院儿深深,信纸凉。

“我在。”

马蹄声声路渐远。

大先生直到天黑时才过来的,看看自己一直寄予厚望的儿子变成了什么样。

直到亲眼看到孩子坐在角落里,手里捻着一张信纸的时候,他闭着眼,压下了眼里的酸涩。

少爷还穿着早起的那件寝衣,发束微乱,整个人憔悴得不像话,失了魂一样儿的木偶神色。

原本想说什么,看着这样子,什么也说不出口来大先生转身要走,却又在门槛边儿停住了脚步,道“别辜负他的成全。”

走出了屋子,里头那个行尸走肉般的躯体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哭喊:

“我不需要成全,只要他!”

他让你失了魂,又让你疯了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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