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书院倒不忙,难得岳师哥得空出宫来了书院,往书房一呆和师父闷了好久,出来时就制下了往后的计划。但这京城局势半点儿让人松不下神儿来,但凡有点办法也不至于让先生忧心忧虑成这幅样子。
秦霄贤从书院出来后就急急忙忙地往军营去了,都两三天没看过玉溪了,心心念念的就想见她一面儿。
来军营里找辫儿哥,又得两三天忙得脚不沾地。正因为明白这有了心上人是如何煎熬有甘之如饴的感受,才更希望家国安定,良人相安相伴在如何心心念念也得忍着。
孟哥不在,有些事儿他需要去帮把手。
七堂的少爷啊,有堂主在就听堂主的,堂主不在,就替他完成他该做的事儿。
德云少年,并肩能战,一人亦能战。
这头儿进了卫门,人刚走到议事厅门口儿,就看见少爷从练武场那个方向来,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来。
衣摆飘飞,撞碎落雪。
没等老秦喊一声,少爷就半推半踹地开了门闯进议事厅。
厅里没有外人,只有烧饼和加快了两步正要进屋儿的老秦。
没等旁人说话,少爷上前两步就揪起了二爷的衣领。
双眸通红,气息正乱。
老秦一愣,随即转身关上了门烧饼惊得一起身,连忙拦着。
“大林你”眼看着这少爷要疯的样儿,烧饼就知道,这事儿瞒不住了“咱们有话好好说,啊,你别着急。”
“孟哥是不是出城了。”他已经极力抑制住自己得呼吸,努力冷静着不歇斯底里。
二爷看着他,复而垂眸不语。
“说!”什么冷静啊,大局为重啊,统统是虚的。他的心疼确实真真切切,摧心碎骨“你是不是让阿陶送他出城的!”
“大林!”烧饼急得不行,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让他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这是没办法的事儿啊,陶阳去天津总好过留在这儿啊!万一盛京乱了,起码他”
一句话没说完,老秦拉住了烧饼的臂弯,轻微地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少爷对陶阳的情义,也看得懂二爷垂眸那一瞬的悲戚。
那不是一种无奈和失望,是自责和难过。
“云长弓!”这不是他第一次直呼其名,但确实最撕裂的一次。听不进旁人半句言语,攥紧了二爷的衣领,红着眼咬着牙恨不得揍他一顿。
“你怎么能!”
“你怎么能啊!”
你怎么能让他去,怎么能让他卷入这场漩涡里,怎么能让他去以身犯险!
天津是好的,比如今盛京的局势好上太多太多。退一万步,哪怕盛京有变,陶阳留在天津好歹能保住性命。
若是留在盛京,到时候玄甲军,平西王府还有德云书院都是被人一锅端的命。
就算文人儒士勉强护住了德云一脉,但郭府一旦出事便回天无力了。
只是,千算万算。
“除了他,没有更合适的人。”二爷抬眼,对上少爷的目光,两人眼中皆是水雾模糊,早就看不清了。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三军人人都能牺牲,我也可以。”
陶阳也是。
“你可以去死。”少爷笑了,眼泪霎时滑落,反问他“杨九可以吗?”
我也可以死,可以为国捐躯。
阿陶不行。
“我只是想保护他”字字诛心,他无力反驳。
是,他也不能让小九去死。
“可你没有!”少爷一声嘶吼,重重地把二爷摔回了椅上“他们遭遇伏杀的时候,你是怎么保护他的!”
老舅啊,我多希望暗士奄奄一息带回得消息是假的,我多希望你能告诉我,孟哥还在京城,阿陶好好地在园子里唱戏
暗士是咱们一手培养出来的,沿途被杀,最后只有一个人回来了。
你看到了吗?他浑身是血,刀剑毒镖数之不尽,鲜血淋漓,血肉几乎碎烂!连马匹的腹背也满是伤就为了把消息送回京城,告诉咱们计划有变。
你看到了吗!
那些伤
阿陶在经历伏杀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他受了多少伤,被划了多少刀
你知不知道!
可我都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离京是你安排的,不知道你们利用他送走了孟哥,不知道你们瞒着我把他牵扯进来,什么都不知道!
“留在盛京他也是死!”老秦终于开了口,把现实撕得鲜血淋漓。
“天津能保护他,盛京不能。”
“你在这,我们都在这。陶阳就不能平安无事,他的戏园子早早儿就被人盯上了!”
“师父家,孟家,陶家,甚至玉府都被人看得紧紧的!”
“一旦事发,这些人无一能活。”
难道举家搬迁吗?这不是满天下说去,咱们要动手了吗?陶阳是唯一一个有堂堂正正的理由能出城的。
少爷已经没有了理智。
大局为重,道理谁都懂,只是这份儿心,不由得他去冷静。
他转身,径直向外走去。
“大林,你去哪!”烧饼一把抓住了他,又气又心疼“你这个时候你能不能冷静点!师父师娘你都不管了吗?”
先不说他能不能出得去,只要他一出盛京城门,不到十里亭就有数不清的杀手要弄死他!
“我要带他回家!”
生时,没能和他有一场婚礼就算不在了,我也要带他回来。
他的名字会写在郭氏家谱上。
“你出不去!”烧饼气得都想直接打晕他算了,还劝什么劝!
走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了,背地里死了多少人?人家谁不是爹生娘养的?谁家里头没盏灯等着盼着?
你是少爷,但于家国,你只是郭齐麟。
“你如今出去,也带不回他。”
老秦浓着声,觉着自个儿的话残忍至极“暗波汹涌,你一出城,只能陪着他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
孟鹤堂那样隐秘地出城都被发现了,何况他这样失神发疯的样子,走不了多远就会尸横荒野。
你不怕死,可谁带陶阳回家。
少爷终于冷静下来。
顿在原地,垂眸不语,眼泪冷淡地打在地面儿上,毫无情绪。
老秦舒了口气,幸好这狠心的话没白说。他并不是个会说话的聪敏人,反而一向沉默寡言的。只是,有了心上人,有了牵挂,才能感同身受这里头的煎熬。
“大林,我们保住家,他们才能回来。”
二爷握住了少爷的手,只感觉他从头到尾都凉透了。
我们才刚刚在一起。
才刚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