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风雨中的宁静

大雨依旧，欧扬狠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全身上下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好，这是失温的前兆！

人是恒温动物，一旦体温过低，就会出现剧烈寒战、多尿、判断力下降等一系列生理反应。

若不能及时恢复体温，还会出现心率失常、呼吸减慢、精神错乱等严重反应！

不仅如此，三人身下的钢梁，也有一些倾斜，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钢架肯定出了大问题！

欧扬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朱一鸣的胸口，触手一片冰凉：“江、江雨薇，你冷、冷不冷！”

江雨薇上下牙一个劲地打架：“冷！”

此时此地，她无比期待温暖的浴缸，或是一堆燃烧的篝火。

“必、必须保持体温，否则必死无疑！”欧扬骑着钢梁，往前挪了挪，将朱一鸣扶起来抱在怀里，边摸索边问，“手电，有没有手电？”

他自己的压根儿不知道掉哪去了，朱一鸣身上也没摸到。

黑暗中传来江雨薇压抑的回答：“不、不见了！”

欧扬心头一沉：“朱一鸣，朱一鸣——你怎么样，自己能动吗？”

他能感觉到朱一鸣的心跳，却听不到他的回答。

欧扬知道，不能再犹豫了，必须趁着还有体力尽快脱身：“江雨薇，你就坐在这儿别动，看住朱一鸣等着我，千万等我，知道不？”

江雨薇用力点头：“知道！”

欧扬稳了稳心神，摸索着转了个身，手脚并用挪往大巴车方向。

天降大雨洪水滔滔，除去钢架，就只有大巴车可以落脚。

漆黑的雨夜之中，大巴车尾那一点幽绿的光芒，好似一座灯塔，为欧扬指引前进的方向！

时间紧迫，欧扬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沿着扭曲的钢架一路前行，连续越过四道钢梁，成功抵达大巴车上方！

他马上把登山绳系在钢梁上，拽着绳索滑到车顶。

双脚触及车顶的一瞬间，欧扬双腿一软，差点摔进水里。

欧扬扶住钢梁，从天窗进入车内。

车中的情况比想象中好得多，水面只到大腿中部，各种乱七八糟的小玩意飘在水里。

再看车外，来自上游的水已经淹到车窗下方，隐约可以看到水流不断冲刷车窗，却没有一滴水从窗缝渗入车内。

下游方向的情况就好多了，水面至少还得再涨二十多公分，才有机会触摸车窗。

那个发光的小玩意也不是什么氛围灯，而是一支荧光棒！

除去已经点亮那支，还有不少飘在水面上。

欧扬马上捞住几个，用力弯折几下，立刻又有红的绿的，好几种颜色幽幽点亮。

他拿起一根荧光棒，趟水进入厨房拉开冰箱。

面包火腿牛奶饮料，塞满了冷藏室。

欧扬抓起火腿就往嘴里塞，随便嚼几下就吞入腹中，又撕开牛奶仰头灌了个痛快。

虽然只是短暂脱离大雨，虽然只是吃了一点点食物，却能感觉到体力迅速恢复。

欧扬一把抹掉嘴边的残渍，随手把一块巧克力塞进口袋，抓起荧光棒回到车顶，爬上钢架原路返回。

荧光虽弱，却足以照亮身周三尺，速度比来时快得多。

可来的时候漆黑一片，压根儿没人关注，返程时人人瞩目，走到哪里，呼救声就跟到哪里。

欧扬这才知道，钢架上居然还有这么多老米！

他一路返回原本的位置，看到江雨薇正伏在朱一鸣身上，用身体为后者遮风挡雨。

江雨薇起身，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欧扬把两支荧光棒挂在江雨薇身上，再掏出巧克力递过去：“快吃，恢复一下体力！”

江雨薇又冷又饿，立刻咬了一大口吞进肚子里。

欧扬扶起朱一鸣：“你没事吧？”

江雨薇摇头：“没有。”

欧扬把朱一鸣背在身后：“能走吗？”

江雨薇把剩余的巧克力全都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回应：“可以！”

欧扬把登山绳拴在腰上：“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往大巴方向挪，钢架上掀起又一轮呼救潮，有些人中气十足，有些人声音微弱。

欧扬充耳不闻，直到顺利抵达车顶，才突然大吼一声：“别特么号丧了，都自己爬！”

说完，自顾自地进入房车。

说实话，车里并不安全，不论洪水冲破车窗，还是杂物撞击车身，都会带来难以预测的风险。

但是这种时候，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不错了，哪还有心思考虑那么多？

车里的水位虽然不是很高，但沙发、座椅和床都被污水淹没，只有厨台、餐桌等少数几个地方还在水面上。

欧扬把朱一鸣横放在厨台上，伏身听了听，心还在跳。

他立刻把朱一鸣身上的衣服裤子扒下来，就连内裤都没留下。

江雨薇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欧扬，不知道自己该矜持一点，还是视而不见。

欧扬根本没管那么多，立即钻进卧室，从柜子里翻出几件干衣服，也不管什么颜色样式，随手递给江雨薇一套：“换上！”

江雨薇愣怔：“去哪换？”

欧扬随手一指餐桌：“别矫情了，我不看就完了。”

说罢背过身去，为朱一鸣换上一套干爽的衣服。

江雨薇不死心从车头到车尾走了一遍，有些地方露出水面，却容不下她这个大活人，等她返回餐厅时，欧扬已经走向卧室，只有昏迷的朱一鸣躺在厨台上。

“赶紧换！”欧扬头也不回地说。

江雨薇咬了咬嘴唇，把朱一鸣朝外的脑袋扭过去面壁，觉得不保险又盖了件衣服，做好充分的准备后才爬上餐桌，用最快的速度换下所有湿衣服。

“好了没？”欧扬催促。

江雨薇扯了扯明显肥大好几圈的男式衬衫和牛仔裤，别别扭扭地回应：“好、好了！”

衣物可以凑和，鞋袜却没有替换，江雨薇只是犹豫片刻，控了控鞋里的水，立即穿在脚上。

没人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再难受也得把鞋穿在脚上，才能在意外来临的时候及时脱身。

欧扬趟水出来，看见朱一鸣脸上的衣服，嘴角不禁抽了抽：“都这种时候了，至于么？”

江雨薇毫不退避：“万一醒了呢？”

欧扬没说话，当着江雨薇的面脱掉湿透的上衣，露出一身块垒分别，却又线条流畅的肌肉。

江雨薇小心肝砰砰乱跳，脸上一阵红热：“你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换衣服呗。”欧扬斜了她一眼，“转过去，别偷看，别说我没警告你！”

厨台被朱一鸣占了，不想刚换上的干衣服湿透，就只能留在餐桌上。

江雨薇气不打一处来，立刻撇开视线：“稀罕！”

话是这么说，可那一身肌肉却走马灯似的，在她脑子里闪个不停。

欧扬只换了上衣，依旧穿着湿透的裤子，凑到朱一鸣身边，轻轻拍打他的脸颊：“朱一鸣，朱一鸣，醒醒！”

江雨薇担忧地问：“他没事吧？”

“不知道。”欧扬面色凝重，“尽人事听天命吧。”

他不是医生，但从自身的遭遇可以推测，昏迷的原因不是失温就是溺水，问题在于他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救治。

欧扬仔细回忆，似乎在什么地方看过，溺水者获救之后，必须预防肺部发炎，肯定不条例眼下的情况。

那就只能是失温！

这个好办，赶紧把温度提上来就是了……甭管对不对，死马当活马医吧！

欧扬抱起朱一鸣：“让开点！”

江雨薇退开几步，欧扬把朱一鸣放在餐桌上，掀开盖板试了试炉灶，顺利点燃燃气灶。

欧扬大喜过望，马上从冰箱里拿出牛奶，找到锅具热上，等温度差不多了，扶起朱一鸣准备硬灌。

不就是失温么，换上干衣服，再加一杯热牛奶，内外一起加温，总该好起来吧？

可朱一鸣还昏迷呢，全身软叭叭地，活像没骨头的鼻涕虫，欧扬扶住他的后背，脑袋却来回乱滚，找不到合适的姿势。

“帮我扶住他！”欧扬说。

江雨薇转到朱一鸣身后，扶住他的肩膀。

欧扬托住朱一鸣的脑袋，忽然觉得手感不对，立刻凑上去仔细看。

江雨薇好奇地问：“怎么了？”

“后脑勺鼓了个包。”欧扬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是撞晕了！”

只从包的大小，就能判断出撞得不轻，但再严重也是外伤，就算撞出脑震荡，只要不严重就没问题。

失温和溺水却是内伤，属于欧扬完全不了解的范畴。

把热牛奶送到朱一鸣嘴边，这小子嘴唇动了动，居然自己喝了下去。

还能吞咽，好现象！

欧扬更放心了：“没事，撞得不重！”

大概是闻到奶香味，江雨薇的肚子忽然发出咕噜噜的腹鸣。

欧扬呵呵一笑，什么面包火腿牛扒，统统从冰箱里拿出来，一边处置一边吩咐：“注意点外边，有动静赶紧跑！”

“跑得出去么？”江雨薇撇了撇嘴，情绪忽然低落下来，“就这样吧，别折腾了，当个饱死鬼也挺好。”

躲在车里有危险，离开大巴又得面对失温，两死相权取其快，她宁可在车里死得痛快点，也不想在外面冻死！

欧扬将牛扒放进锅里，滋啦一声响，浓郁的焦香迅速弥漫。

江雨薇很不淑女地蹲在餐桌上，看着不断冲刷车窗的水流，忽然笑了起来：“真有意思，咱们刚刚还骑在钢架上要死要活的，这么一会儿就煎上牛排了，明明还没脱险，我怎么就不怕了呢？”

“还能因为什么，看透了呗。”欧扬给牛扒翻了个面，“就是没轮到咱们几个。”

房车虽然危险，可是和钢架上比起来，局面并没有那么紧迫，紧绷的心情自然就会舒缓下来。

简单点说，就是在经历过生死危机后，心理承受的阈值提高了。

“看不出，你还挺迷信。”

“嗨，这个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无所谓迷不迷信。”欧扬起锅装盘，将一块香喷喷的牛排送到江雨薇面前，还顺手递上一副刀叉：“没筷子，将就点吧！”

江雨薇又笑：“用筷子吃西餐都是异端，异端懂不懂！”

欧扬继续煎自己那份：“都是吃进嘴里，刀叉就比筷子高贵？你这思想，有问题啊！”

“才没有咧！”江雨薇切了一大块，送进嘴里猛嚼，决心一定要死亡来临之前把肚子填满。

车顶突然传来一声闷响，随后天窗打开，一个人影还没钻进车里，就闻到了牛扒的香味儿，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们趴在钢架上风吹雨打，你们躲在房车里煎牛排？

天理何在！

那人带着满腔怒火跳进大巴，欧扬刷地抽出43指住来人。

那人立刻冷静下来，满腔怒火不翼而飞：“嘿，小心走火。”

欧扬单手举枪，另一只手将牛排装盘：“就你一个人？”

“不止，但其他人还在钢架上。”老米说。

欧扬忍不住笑：“你这人还挺有意思，想吃吗？”

老米咽了咽口水：“当然……呃，谢谢！”

欧扬收枪让开位置，叉住牛排送到嘴边：“请自便！”说完狠狠咬了一口。

嗯，火候没控制好，有点老。

老米立刻抓起两片面包塞进嘴里，再给自己煎上一块牛排。

这种时候能吃上一块牛扒，还有什么恩怨放不下呢？

江雨薇轻笑：“我还以为你要请他吃呢。”

“想屁吃，我自己还没吃上呢！”欧扬说，“反正都是慷他人之慨，没区别。”

江雨薇用肩膀拱了拱欧扬：“哎，你就这么把他放进来，就不怕他给你一下子？”

“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欧扬呵呵一笑，“他们自己没胆子下来，怨谁？”

“嘿！”老米忽然用蹩脚的普通话提醒，“别用我听不懂的方式说话，ok！”

欧扬和江雨薇对视一眼，这家伙居然懂汉语？

江雨薇好奇地问：“刚才你也在钢架上吧？”

“当然！”

“他没救你，你不恨他吗？”

“恨？为什么要恨？”老米惊诧地反问，“你们是消防员吗？”

江雨薇摇头：“当然不是。”

“那你们是超级英勇？”

“肯定也不是。”

“那不就完了。”老米耸肩，“就连警察都没有保护平民的义务，凭什么要求普通人在危险来临时救助他人？”

江雨薇根本不相信：“一点怨恨都没有？”

“好吧！”老米无奈地摊手，“我当然希望得到救援，心里也有一些不满，但更多的还是遗憾。”

江雨薇歪头看欧扬，嘴里含着叉子，用含糊不清的普通话问：“这什么脑回路？进水了吧？”

欧扬以同样的方式回应：“血战钢剧岭看过吧？没准也是信仰，或者其他类似的东西。”

“血战什么？”江雨薇迷惑，“电视剧么？”

欧扬懒得解释，老米再次抗议。

闲聊几句，牛排总算煎好了，老米居然还用蔬菜围了个边。

要不是站在水里，倒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一切准备就绪，居然还双后握在胸前祷告一番，才拿起刀叉享受美食。

欧扬小声蛐蛐：“还挺有仪式感，最后的晚餐了呗？”

江雨薇赶紧提醒：“这边都信这个，你别乱说话，不然容易挨打！”

“行，我不说了行了吧！”欧扬吃完最后一块，随手一扔，盘子打了个旋没入水中。

“你听？”江雨薇忽然站了起来，“雨是不是小了？”

欧扬后知后觉：“好像是，有段时间没打雷了！”

两人一起看向漆黑一片的窗外：这是挺过来了？

(本章完)